悔意,说实话,我也算颇了解太皇太后了,她性子刚烈直接,爱憎分明,当初憎恨父亲,连我们也一起嫌恶,如今这后悔,想必多少也是看父皇年轻轻便去世,晚年想起这些年母子,多少有些后悔了,但是到底还想念着怀帝,到底不甘心让怀帝绝了香火。”
“我是想着横竖没什么坏处,其实父皇直到最后都留着福王的命,也就想着为皇伯父留一脉,不肯断了皇伯父的香火的。后来朕和瑞王透了透风,没想到瑞王提出来,说他能让福王生子,只要朕有了福王之子后,同意让福王过得松快些,不需要一直幽禁在高墙内就行,朕想了想,反正这辈子,朕应该也不会再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福王……其实无辜,若是瑞王真能做到,便依了他也无妨。那孩子身子也不大好,养了几年才算站住了才叫送进了京,如今也是单独院子另外请乳母姑姑教养,并不会让太皇太后一直教养,只是让她看着心里有个慰藉罢了。”
“长公主今年十九了,之前朕一直虽然定了她的婚事,却没有让她出嫁,就是担心她心智不长,若是结婚太早,受不了生育之苦,伤了身子,本想着十八岁出嫁的,结果战事一起,又耽误了一年,如今也拖不下去了,因此便让瑞王将那孩子送进京,换太皇太后尽心尽力操持长公主婚事吧,此事一了,朕后宫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寻常宫宴节礼罢了。”
双林沉默着不说话,楚昭看他这样,心里暗叫不好,这事他一直瞒着双林,就是觉得不想让自己的事困扰到他,他拉了他的手,想了一会儿才道:“事总是一步一步地走,是我把你带回宫的,总要尽力而为,若是将来事不成或是养虎为患了,那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为了我放弃了宫外的自由,我难道就只会坐享其成什么都不付出吗?”
双林心里微微有些愧悔,低声道:“陛下原本可以有一条更稳妥些的路走的。”他原该是个文治武功,样样齐全的盛世名君。
楚昭忽然扬了扬眉道:“你是说,娶自己不爱的女人,生一堆优秀的皇子,老的时候父子相疑,兄弟相忌这样的一条路吗?这帝皇之路,谁又规定那样走更稳妥更合适?难道凭你我同心,好好教养孩子,就不能走得更稳,走得更远?”
双林张了张嘴,楚昭伸了手指按在他嘴唇上,笑了下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口咔嚓一声,楚昭沉了脸转头,看到存云手里拿着个香炉慌慌张张地站在一边,楚昭恼怒道:“当个差使也做不好,自去内惩司领掌嘴二十!”
存云瞪大了眼睛,眼泪唰的就流出来了,慌慌张张跪下来磕头道:“是小的失仪了!”声音里带了哽咽,楚昭更是有些烦躁,外间早有大太监听到不对,走进来将他带了下去,楚昭转头看双林抿了嘴含笑,叹道:“因喜也是我母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带出来的人朕还想着定然省心,谁知道这人接二连三的出错,还没个眼色儿!赶明儿还是让薛早福和李军上来伺候吧。”
双林笑道:“陛下……就没觉得这存云像一个人?”
楚昭茫然道:“像谁?”他回忆了下看了眼双林道:“难道像你?不像啊。”
双林笑了声,转头对楚昭道:“今儿我看到如意确实没什么精神,只怕的确就是这几日了,我有个想法,大概能让太子殿下缓一缓。”
楚昭登时也忘了存云那事,问道:“什么办法?”
双林道:“陛下叫几个宫廷画师来,就着太子殿下和如意在生活中嬉戏休憩的场景,多画一些工笔画,细细将如意形貌画好,再让工部照着这画做个屏风什么的,给太子殿下将来也留个念想。”
楚昭一想赞道:“这法子好。”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如今见到父皇母后画像,也时时想念。”
双林伸了手轻轻拍他的手背表示安慰,楚昭却道:“让画师也给你我画个小像吧。”双林道:“你还是先把如意那事办了吧,怎的又是如此……”楚昭看他眉目不知为何带了些揶揄,想起昨夜他说自己婆婆妈妈被自己整治得泪涟涟来,不由心下又有些旖旎起来,伸手去抱了他低声道:“今晚是在宫里宿吗?”
☆、第147章 人伦大案
从御书房出来,双林便遇到了许久不见的瑞王楚霄。
楚霄含笑道:“傅公公。”
双林微微躬身施礼道:“瑞王殿下。”
楚霄看着双林笑道:“许久不见,傅公公恪忠恪勤,风采依然。”
双林道:“一别经年,王爷也依然是智谋多端,成竹在握。”
楚霄笑道:“不敢,托公公的福,小王如今得偿所愿,今后还要仰仗公公。”双林看着他手里牵着的孩子道:“这位想必就是静安郡王了。”
双林不由心里微微一软,低声道:“王爷倒也舍得。”
楚霄道:“有舍才有得,小王已心满意足,这孩子还望公公以后宫里多照拂怜惜了。”
双林道:“不敢当。”
楚霄道:“听说如今公公和董阁老不大对付?”
双林笑了笑道:“他的女婿去年在京里犯了不法事,依稀听说是强买店铺什么的,被五城兵马司拿了,后来想使钱脱罪,偏偏正好撞到都察院的御史张熙手里,其实事原不大,偏巧都察院当时要拿人作伐,被问了罪夺了功名,也不知他在哪里听了风声,说张熙是我指使的,莫名其妙就和我对上了。”
双林微笑正要说话,却听到后头一阵脚步声,他转头一看,看到太皇太后被一群宫婢簇拥着过来,脸上一团喜气,双林连忙退后行礼,楚霄也抱了孩子行礼,太皇太后却根本无心这些,只忙忙地要去抱那孩子:“这便是楠哥儿吗?”
楚霄道:“是。”低头叫楚楠道:“快来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抱了他起来笑道:“不必,你祖奶奶等了你好些天呢,你这名字还是祖奶奶起的,知道吗?”又微微皱了皱眉道:“轻了些。想是身子骨不够壮实,赶明儿让太医院派人来看看。”
因着双林腿脚有旧伤,虽然并不妨碍行走,但楚昭是再不让双林当值伺候的,就怕他久站伤了腿,因此一应宫宴等事,他并不让双林随侍一旁。今晚楚昭必是要参加这皇室家宴了,虽然嘴上说着希望他宿在宫里,其实今晚定是忙得很无瑕顾及他的。
他想着外间的事,仍是换了牌子出了宫去,果然户部那边已遣了差人来送了折子回复,自然是如假包换的父子,李明周的确是当年入赘傅家的赘婿,连当初在灌县被楚昭授意叛过的案卷都命人誊抄了过来,果然三年前因谋夺家产被判了杖责,枷号三十日,净身出户。他笑了笑,知道楚昭到底是脱不了古人那父子血缘的思想,念着是他的生父,因此到底还是饶过了这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男人。
他合上卷宗,想了下,忽然门口听到喧嚣声,他怔了怔,走出去,看到门口有几个刑部皂衣官差在门口,敬忠在一旁高声道:“我们公公堂堂正三品提督太监,你们说传就传?还是先去递了折子得了陛下恩准再来说话!”
双林皱眉看了一会儿问道:“什么事?”
只看到为首一个穿着从五品官府的中年官员上前行礼道:“下官刑部员外郎柳原见过公公,今日顺天府报上来命案一宗,因事涉公公,我们尚书请公公过去问问话,还请公公恕罪。”
双林抬眼看了看天色疑惑道:“今日天色已晚,什么惊天大案非要现在夜审?”
柳原低头道:“下官不知,只知事涉公公,人命关天,因此上官有命,还请公公体谅我们的苦处。”
敬忠道:“我们公公是内官,刑部几时管得到内官了?按例应当先呈大理寺,由大理寺奏请陛下同意,才能传我们公公到堂问话!”
双林看那柳原神情闪烁,身后带的寥寥几个官差,显见早就知道不可能传他到堂,这是故意而为。刑部尚书郑跃乃是董秉静的门生,自从他女婿事后,一直像个疯狗一样咬着自己,也不知今日这么一番做作,又是为了计算什么,若是自己拒绝到公堂去,明日只怕朝上又有一番说话,到时候楚昭什么都不知道,措手不及,白白被人算计了去,倒不如先和他们过去,看看究竟是何案子,也好早作安排。
他心里一番计较定了主意,便道:“既然是人命大案,那我就和你们走一趟吧。”那柳原脸色愕然,但随即低头道:“有劳公公了。”
双林便叫了几个侍卫跟着,上了轿子,去了刑部,刑部那里正开了大堂,郑尚书坐在中央,看到双林过来,勉强站了起来行礼道:“傅公公,今日突发一大案,因着人命关天,近日部堂事情繁多,只能夜审,劳烦公公移步了。”
双林一眼看到公堂上跪着的却是昨日才见过的这具身体里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旭升,心里狐疑,笑道:“郑大人职责在身,不必客气了,有什么只管问话便是。”
李旭升看到他,脸上又惧又恶,大喊道:“青天大老爷!就是他!就是他不顾生身之恩,心狠手辣,害死我父母!”
郑尚书一拍惊堂木道:“安静!”
双林心下吃惊,面上却一派宁静,郑尚书也不废话,只道:“堂下这名男子,傅公公可认得?”
傅双林道:“曾有一面之缘,前日这名男子与其父来我府上投亲,说是在下生父和弟弟。因在下自幼入宫,年纪太小,并不记得籍贯父母事,因此只命人送他们回了客栈,送了银钱安置他们,请他们写了族谱来请户部替在下察验后再做道理,今日户部的核验折子刚送到我那边,若是郑大人要看,可命人送来。”
郑尚书道:“这男子名为李旭升,为灌州灌县人士,一家七口进京投亲,结果昨夜在客栈里,李氏夫妇莫名中毒夜里床上暴毙,李氏之子则到了顺天府报案,声称父母为其同父异母兄弟所杀,口口声声正是傅公公您派人毒杀,不知傅公公可有话说?”
傅双林淡淡道:“昨夜户部核验未到,我并不知此二人和我是何渊源,如何无端痛下杀手?今日看到户部的折子,这人倒真的是我生父,我无缘无故为何又要毒杀生父?”
郑尚书道:“今日我也已派人到户部了解线索,得知这李明周,确然正是傅公公的生身父亲,当年因家贫入赘傅家,生下一子,却因为傅家两老和妻子先后死去后,贪图家财,将亲子卖入宫中,改回本姓,另娶妻室生子,贪昧下了傅家家财。而三年前,忽然有乡老出首官府,指证其赘婿谋夺家产,被官府判了净身出户,之后流离失所,贫困潦倒。而这乡老如今也已拿到案,承认当年是受了京里人的指使,收了巨额钱财,因此才敢出首告官,显见得傅公公早已知道自己身世,怀恨在心,因此暗自授意,整治李家,夺回家财。“
“如今李旭升指认,说你因当年被送入宫之事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