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京城王府的一家亲戚住处,恰好在那里遇上了她那个表姐妹。是对方知道她如今跟着我,提醒她早日寻退路。毕竟……若是您有所不测,我身为您的儿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到时候跟着我的下人,便得自寻营生去了。”
赵硕冷笑了一声,又问:“如此说来,你祖父……真是早就备下了这本奏折,只等寻机递进宫里去了?”
赵陌答道:“那婆子的表姐妹也不过是从儿子处听到些只字片语,不知内情。但听她的口风,这奏折应该是进京前就已经写好了的。而且,王爷王妃似乎打算在京城盘桓些时日,把二叔的世子之位定下来,再替他娶上一门好亲,才回辽东去呢。如此算来,怕是至少也得花上半年功夫。有这么长的时间,王爷几时递不得那帖子呢?”
赵硕冷笑连连,但接着,又觉得心灰意冷起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又没打算跟他那两个心爱的儿子争世子位,这不是都避到京城来了么?!他还要我怎样?难不成真要我死在他面前,他才能甘心?!继妃所出的是他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他的亲骨肉?!”
赵硕自幼被父亲冷落,经常遭受不公的对待,心里早就忍了一口气。从前他还有盼头,这口气忍就忍了,只要他有入主东宫的一日,还怕拿捏不了恶毒的继母与兄弟?还怕到时候父亲不对他放下身段?可如今,眼看着大好前程,就要被亲生父亲毁于一旦,这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当着儿子的面,他就忍不住要将胸中的不忿发泄出来。
赵陌默默地听着他的发泄之语,等到他终于安静下来,方才开口:“王爷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想要奏父亲一本。还有那奏本上的罪名,总不会是平空捏造的。您毕竟是宗室子弟,如今又正得圣上看重,怎会因祖父一本奏折,就定了您的罪名?想来王爷手里总该有些证据吧?还得是对您不利的证据,否则如何能令您入罪。”
赵硕颓然道:“即使没有证据又如何?摊上这种事,我的履历上终究是有了污点。别说入继皇家了,只怕连个王爵都拿不到手。王妃正好趁机将你二叔的世子之位定下来,我也无力抵抗。即使过后得以洗刷清白,也于事无补了。如今宫中太后、太妃都对我不满,王家又正好与我生隙,蜀王幼子入京,又比我更得宫中青眼。我眼下可以说是举目无援。真不愧是王妃,从来都是最精明不过了,看准我如今弱势,正好给我致命一击,叫我再也翻不得身!”
赵陌淡淡地道:“可这不是很奇怪么?王妃如何就能算准了您这时候正处弱势,在进京前便早早备下了那奏折?倘若不是正好蜀王一家进京,蜀王幼子正得太后、太妃们的宠爱,您又恰好与王家生隙,这封奏折又能起多大的效用?比如说,王爷往宫中递折子的时候,在御前当差的王侍中瞧见了,暗中压下帖子两日,给您递了信,再让王家助您设法洗脱罪名,那折子岂不就白递了?再比如说,王家没能帮您压下奏折,可宫中无论是皇上、太后还是太妃们,都对您青眼有加,根本不信您会做出那等事情来,命人细查,还您清白,那王爷岂不是不但告不成状,还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赵陌双眼明亮,盯着父亲的脸:“王爷这封奏折,实在来得太巧,时机又抓得刚刚好,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这是否真是他老人家的本意?”
赵硕脸色变了变,细心一想,慢慢地道:“说起来,蜀王妃对我们辽王府的事,也未免知道得太清楚了。她此前明明对你不闻不问,如今却忽然向你示好,又为你抱不平……她难道一直在留意我们一家的动静么?”
赵陌笑了笑,说:“蜀王妃的心思并不难猜,父亲越是倒霉,对她儿子便越有好处,她自然是盼着您倒霉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弄清楚辽东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为何要上折参您?他手里有什么证据可以指证您的?还有……王家那头,父亲是否也应该去探一探,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若他们愿意保您,那您自然能轻松得多。可若是他们不愿意保您……”
赵陌的表情意味深长,赵硕已经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神色肃然:“我会弄清楚的。眼下他们对我还有用处,我对他们……同样也有用处。他们还不至于将我一脚踢开。”对付辽王的奏折,王家可以称得上是赵硕目前最大的助力了。
赵陌听了,微微一笑:“我午后就会搬回辽王府,小住两日。从王府带出来的人,我怕会被二叔与小叔为难,不打算带回去。承恩侯府借了我两个人,父亲能不能再借我两个机灵的小厮?如此我在王府中,也能有个臂膀。”
赵硕猛然抬头看向儿子,目光微微一闪。
第一百九十四章 操心
赵陌去了父亲赵硕家中,这件事秦含真直到下课回来,才从赵陌的丫环青黛处听说。她不由得有些诧异,赵陌这时候去见赵硕做什么?
难不成是找他打听消息去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寻求助力。赵硕来京城这么久了,在皇帝赐宅之前,都一直住在京城的辽王府里。虽说在那期间,他不可能完全收服辽王府上下人等,但收买几个耳目,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现在他不在辽王府里住了,这些人放着也是白放着。在赵陌住在辽王府期间,让他们护着赵陌一些,应该不难吧?
这么想着,秦含真也就没有多说,只问青黛:“你们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赵表哥有没有说,他打算什么时候去王府?”
青黛眉间隐有忧色:“是,哥儿说了,等他从大爷家里回来就去。他只带费妈妈,却不打算带我。”
秦含真倒是能明白赵陌的顾虑:“听说辽王府的二爷、三爷脾气都不大好,赵表哥不带你,也是护着你的意思。费妈妈年纪大些,人也精明,况且她本是内务府出来的,多少有些体面。”
青黛纠结地搅着帕子:“秦三姑娘,我心里着实害怕得紧。哥儿非要回王府去,倘若王妃和二爷、三爷为难他……”
秦含真也在担心这个呢,可是赵陌看起来似乎挺有把握的,他应该能保护好自己吧?
秦含真想了又想,啧了一声,觉得还是要给祖父秦柏那里送封信才行。就算不催着祖父祖母回来,也得把如今的局势告诉他老人家知道,该如何应对,也要请他示下。
秦含真还想到自家表舅吴少英,他如今还在隆福寺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虽然打搅他读书好象不太好,但祖父祖母都不在家,父亲忙于工作,若是有表舅坐镇家中,替她镇着场子,她心里也会安定许多的。
秦含真暗暗拿定了主意,就听得小丫头来报:“赵小公子回来了,唤费妈妈把他的行李送出去呢。”
赵陌这是不进二门,直接带着行李走人的意思?秦含真连忙拉着青黛一块儿出了二门,发现赵陌就站在清风馆门里,正与两个陌生的小厮说话。费妈妈落后一步,提着两个大包袱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拿着书箱等物。
赵陌回头见秦含真也在,微笑道:“表妹怎么也来了?今儿日头晒得厉害,快到门里头来站着,这里阴凉些,仔细中了暑气。”
秦含真也不在意,走到他身边,打量了那两个陌生的小厮两眼:“这两个人我没有见过。”
那两个小厮中的一人似乎颇为机灵,忙笑着给她行了个礼:“小的昌儿,给姑娘请安了。”另一人连忙也跟着行礼:“小的叫盛儿,给姑娘请安。”
秦含真看向赵陌,赵陌道:“这是父亲给我的两个人,他们会陪我一道回王府去。”
秦含真挑了挑眉,又打量了昌儿、盛儿几眼,眼尖地发现那昌儿手脚利落,脚步轻盈,而盛儿的手上有茧子,下盘也很稳当,似乎是习武之人。她有了个猜想,便扯着赵陌的袖角,将他拉到游廊拐角处,小声说:“令尊把这两个人放在你身边,有没有说要让他们做什么呀?”
赵陌看了看昌儿与盛儿,微微笑了笑:“还能做什么呢?自然是侍候我了。我这回除了简哥儿借我的两个小厮与费妈妈,就没带什么人了。父亲担心我不够人手使唤,就把这两个小厮借给了我。等我离了王府,自然是要把他们还回去的。”
秦含真对心中的猜想越发笃定了,便提醒赵陌:“你带着他们去辽王府的时候,多少提防着些。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都得把自己保护好了,别叫他们连累。”
赵陌惊讶地看了秦含真一眼,笑得更深了些:“表妹觉得他们会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含真撇嘴,“反正令尊这么长时间都没搭理你,听说你要回辽王府住几天,就把这两个人打发来了,说不是有目的的,都没人信!如果只是想要耳目,他在辽王府住了几个月,难道就没动过手脚?我刚才还在想呢,如果你父亲在王府里有人手,现在就该出头来护你了。”她很郑重地表示,“要是真有这样的人,你记得跟他们说一声,一旦你受了欺负,挨打挨骂什么的,千万要给我送信来。我马上通知祖父,请他老人家派人去接你。就算祖父没回来,我也可以去找父亲。”
赵陌心下温暖,柔声说:“好妹妹,我没事的,你真的不必担心。我答应你,若真个有事,就让人给你送信来,可好?但你真的不必惊动舅爷爷他老人家。”
秦含真十分不以为然:“别对自己的计划太过自信了,我们都只是小孩子而已,再天才的小孩子,见识也是有限的,要尊重老人家的智慧和经验。你不想打搅我祖父祖母的休假,那没关系,但我要写信把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祖父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祖父自会心里有数。要是他觉得没必要回城,一封信也打搅不了他;要是他觉得有必要马上回来,就证明情况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你不告诉他实情,反而会误事。所以,你就别拦着我了。”
赵陌叹了口气:“好吧。表妹说得有理,是我大意了,太过高估自己,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秦含真听了,重新又高兴起来。
赵陌想了想,觉得既然要给秦柏送信,还是自己亲自写上一封吧。有许多事,秦含真都不了解内情,就怕会说不清楚,反而误导了秦柏。
他迅速到书房里借了笔墨,匆匆写了封长信,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写上了,当然也包括他告诉父亲赵硕的那三件事,还有秦简与自家下人所打听到的消息。
写完信,他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不能再拖下去,就将信郑重交到秦含真手中:“表妹也可以另写一封信,连上我这一封,一并给舅爷爷送去吧。您记得告诉他老人家,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的,我不会有事,请他放心,不必为我而改变行程。”
秦含真收下信,嗔了他一眼:“行啦,男孩子不要这么啰嗦!”
赵陌呆了一呆,哑然失笑,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