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在路途中也能少受些罪。
秦老先生昨儿还打发胡二去城中的药店买了些药材,亲自配成了香药丸子,让虎嬷嬷用荷包盛了,给秦含真戴在身上。要是路上觉得不舒服,就拿出来闻一闻。秦含真嗅了一下,只辨别出当中有干姜粉和小茴香的味道,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味道挺冲的,但不算难闻。
没多久,吴少英也到了。他穿着一身蓝布长袍,外披黑绒披风,显得身长玉立。他是骑马来的,身后还跟着两辆小马车,一辆车上面捆着翠儿和卖花婆子两人,另一辆车上坐着的是翠儿的父母。他们将会随秦家祖孙一同返回秦家做证。
秦含真穿戴妥当,出来向吴少英行礼——这是出门前就先跟张妈打探好了的,她现在病体虚弱,年纪又小,就算动作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长辈们也不会见怪。
吴少英温和地跟她说话,她为了那两方印石向他道谢,他还毫不在意地笑着摆手:“那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是我祖母的陪嫁。她家原是书香世家,颇有些家底,她又是独女,嫁妆十分丰厚,合族都有名的。老仆们说,祖母本来有很多这类物件,只是她素来大方,经常拿出来送人,等东西落入其他族人手中后,更是被变卖得差不多了,唯有几十件珍贵的得以留存。我收回来后,想着自己并不好这些,留着也是无用,反而惹人眼红,倒不如送人的好。这两方印颜色娇嫩,我用着有些不大合适,倒是你这样的女孩儿正与它相配。等你长大了,请人替你刻两个闲章,就是两方极风雅的小印了。”
秦含真说:“祖父答应了将来亲自出手帮我刻章。”
吴少英看向秦老先生:“那就更好了。老师平日里难得出手,学生听说您已经有将近十年不曾替人刻印了。”
秦老先生笑笑:“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如年轻时好使了,何必糟蹋别人的好材料呢?兴致来时,自己刻几个玩玩也就罢了。”
马车都备好了,秦老先生与吴少英聊得几句,便去寻王家人告辞,谢他们借宅子给自家住。
王复林从家里出来,比回来时多带了许多大包小包,从穿的棉被棉衣,吃的果馅和粉条,到手炉和烧的炭,都应有尽有,还有小厮赶了马车专门负责运送。他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向秦老先生赔礼:“家母担心学生在学堂里受冻受饿,一再要学生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实在是失礼了,老师别笑话。”
秦老先生温言道:“这是令堂的一片爱子之心,有何失礼之处?你只管带上就是。在学里吃饱穿暖了,保重了身体,你才能有精神去读书,读好书。不过你也可以劝劝令堂,不必太过担忧,进了腊月,你就能回家啦。”
王复林脸都红了,低头呐呐答应着。
秦含真被虎嬷嬷抱上了马车,其他人也该上马的上马,该上车的上车了。王复林瞥见车队中多了两辆陌生的马车,也没多问。他虽然坐在车里,却一路上都掀起了车帘,跟吴少英有说有笑的,秦老先生偶尔考他们学问,他们也都对答如流。
大约是因为秦含真今天身体状况比较好,还有祖父配的防晕车香药帮助的缘故,路上她的晕车症状并不算严重,竟然一回都没吐过,所以他们一行人很顺利在中午前回到了秦家大宅。王复林自带着小厮去安置,秦老先生带着吴少英去了中院说话,虎伯与胡二押着翠儿等人随后跟上,虎嬷嬷却抱着秦含真要回房间去了。
秦含真知道接下来就是要跟二婶何氏对质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怎么能错过?连忙对虎嬷嬷说:“我要去祖父和表舅那里!”
虎嬷嬷皱眉道:“姐儿,听话,你都知道了,何必还要再听一回?一会儿二奶奶过来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没得污了你的耳朵。”
秦含真不肯答应:“我要替我娘去听!”
搬出了关氏,虎嬷嬷也不好再阻拦了,只得道:“我带你先去见过太太,再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裳,洗了脸再下来,如何?瞧你今儿这一身的灰土!”
从县城到秦家大宅所在的村子,一路都是土路,就算是坐车,半天下来也是一身的土了。秦含真低头看看,也觉得自己现在脏得很,便不再反对。
他们一行人回家,自然是整个大宅的人都惊动了。张妈急匆匆地去打热水给秦含真洗脸洗手,嘱咐厨房给回来的人们准备热腾腾的午饭,虎嬷嬷放下秦含真,就先去正屋给牛氏复命,上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西厢房里的人听见了,也有了动静。泰生嫂子奉命出来打探了一圈,才回去对何氏说:“是老爷带着桑姐儿回来了,吴少英也跟着一起过来,带了许多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何氏听了就皱眉头:“吴少英?他怎么又来了?关家的丧事不是都办完了么?”
泰生嫂子摇头:“小的也不知道。方才瞧见老爷带着吴少英,好象到书房去了。他们带回来的人还在下院里等着。”
何氏挑了挑眉:“书房?吴少英旧地重游,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难为他还能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老头子说话。”说完她又沉下了脸,“县城里究竟如何了?那卖花婆子拿了钱,已经去了半个月,怎的县里还没听说有流言呢?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做事?!”
泰生嫂子忙道:“小的问过县里舅爷留下的人了,都说是亲眼盯着她进了几家大户的门的,想来她还没胆子骗奶奶。只是……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有动静了。也许是奶奶住在城外,离得远,因此没听见?想来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就算要说些闲话,也是跟同样的太太、奶奶们说,不会满大街告诉人去的。奶奶又没跟她们交际,如何能听到风声?”
何氏轻蔑地笑了笑:“几个土财主家的女人,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她们跟满大街上的三姑六婆有何区别?不过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还能装装样子罢了。”她都懒得再说县城里那些女眷,只是心下有些不耐烦。
她是不肯跟那些女人结交的,如今也没法出门。只是若没能亲耳听到关氏的流言,确认关氏和吴少英再也没办法翻身,她就不能安下心来。要想个办法探听一下城里的动静才好。
泰生嫂子给她出主意:“就叫那卖花婆子再跑几趟好了。若是流言当真传开了,她进出那些宅门,也能听见动静。”
何氏想了想:“行,就照你说的办。只是……可别叫人揪住了把柄!”
泰生嫂子忙道:“是,小的一定嘱咐那婆子谨慎行事。”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何氏几眼,讨好地道,“奶奶别担心,您编的流言有鼻子有眼的,大奶奶又死无对症,那些人定会相信的!在大同的时候,那些武官太太们,还不就是这样说长道短的?说得的多了,假的也就变成了真!”
何氏嗔她一眼:“瞎说,怎么就是假的了?”
泰生嫂子忙笑着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小的说错了,是把真的变得更真才对!”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时,虎嬷嬷在外头忽然叫道:“二奶奶,老爷和太太让你过去。”
屋里的何氏与泰生嫂子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两人面面相觑,不清楚秦老先生与牛氏忽然叫何氏过去做什么?
第二十八章 惊惶
何氏虽然不清楚公婆为什么要唤她过去,但也知道,她没办法拒绝,就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穿戴,然后带着泰生嫂子和金环出了西厢房的门。
她们的目的地是上院正房。本来因吴少英这个外男在场,秦老先生是打算在中院里解决事情的,但牛氏头晕的症状还在,没办法起身,又不肯错过审问二儿媳的机会,秦老先生只得把人请到上院正房里去了。牛氏就在卧室里旁听,隔着一面墙,倒也方便。
何氏主仆来到院中,她们看到院门大开,下头中院里有些乱糟糟的,似乎有很多人站在那里。何氏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泰生嫂子多看了两眼,人就僵在那里了。
翠儿的父母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是早该死了么?!
泰生嫂子脸色都变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当翠儿一家被她忽悠着离开村子的时候,负责给他们带路的人,就奉了二奶奶何氏的密令,要将他们灭口的。那几个人都是她们从大同带过来,是何舅爷手下的心腹。何舅爷替妹妹何氏送一对儿女返回大同,带走了一半人手,剩下这三两个人就住在县城租下的小院里。
因她们主仆在米脂县人生地不熟,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就不能走漏了风声,所以才让这几个人去。明明昨儿一大早,他们就传了信过来,说已经得手了的,怎的翠儿一家三口现今还活着?!
泰生嫂子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何氏却没发现她的异状,注意力都集中在从东厢房出来的秦含真身上了。
秦含真已经重新梳洗过,喝了点热粥,想要到正屋去。张妈拗她不过,只好抱着她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何氏。
这还是秦含真头一回见何氏,穿过来这么多天,何氏一直宅在西厢房里,从来不露面,她也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个所谓的二婶了。今日打了照面,秦含真仔细端详了对方几眼。
何氏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长相倒是十分秀美,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是非常传统的古典仕女长相。她皮肤白晳光洁,嫩得就象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头发梳成倭堕髻,斜插着两枝镶珍珠的花形银簪,配着珍珠耳坠,还有身上的豆青色绸面夹褙子,象牙白的绣花马面裙,整个人显得秀雅不俗。果然,能迷住二叔秦安,让他不顾父母反对迎娶为妻,何氏还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不过这个女人再有魅力,再会穿着打扮,表情不对,气质上依然会打了折扣。
何氏看着秦含真端详自己,脸上淡淡笑着,神情中带着几分高傲与不屑:“桑姐儿这是大好了?瞧着气色比先前好得多了。可惜你娘没能看见。唉,大嫂子没福啊,怎的就这么去了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将目光转回到秦含真身上,“桑姐儿怎么不说话?见了二婶,也不行礼问好?”
张妈有些忿忿地,听到她这句话就开始犹豫,不知是不是该放下秦含真,让她去行礼。秦含真却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对张妈说:“别理她,我们进去。”张妈顿了一下,就听话照做了。
何氏万万没想到秦含真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给她没脸,愣了一愣,马上冷笑出声:“咱们秦家如今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家里的女孩儿怎么还教养得象村姑一样呢?该学的规矩不学,叫外人看见了,是要笑话咱们家不知礼的。”
秦含真已经进了正屋内,下地给坐在正位上的祖父秦老先生与陪坐一旁的表舅行了礼。秦老先生给了孙女一个赞赏的眼神,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