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在我们跟前,也是一点儿做媳妇的样子都没有。这样的女人,他还当成是宝一样捧着,一点儿都不顾及他的爹娘兄嫂。难不成我还要为了他不好受,就叫自己不好受么?!”
秦老先生见她又一次为了二媳妇生起气来,只得安抚她:“好啦,张医官说了你不能生气的,你怎么又忍不住了呢?老二那边,我们已经打发虎勇送信过去了。若他还认我们做父母,就不能继续装作不知道他媳妇做的事。若他宁可违逆我们的意思,也要保住他媳妇,那我们也没必要为他生气,只当没这个儿子就是。”
牛氏又白了丈夫一眼:“你说得轻巧。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我已经没了老大,怎能连老二也不要了?原本就是姓何的迷惑了咱们儿子,只要没有她,儿子肯定会清醒过来的!”
秦老先生与牛氏夫妻俩的对话,秦含真一无所知。她认认真真地吃饭、睡觉,每天除了这两件事以外,几乎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张妈空闲的时候,继续跟她打听秦关两家的琐事,免得下次出门的时候,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在去关家祭拜外祖父之前,她先经历了母亲的“头七”。
关氏因是横死,没有在家中停灵,灵柩被移到了村子附近的寺庙里。那里还摆着秦平的灵柩,夫妻俩正好做个伴。
秦家虽然移居米脂多年,但并不是本地人,就连秦老太太牛氏,也只是早年间随亡父到此定居。如今的秦家大宅,其实从前是牛家大宅。牛氏是独女,继承了亡父所有家产,出嫁后随夫姓,这座大宅也改姓了秦。牛老太爷的灵柩早就送回老家去了。秦家在米脂并没有坟地。秦老先生与牛氏商量过,打算让长子长媳暂时在寺庙里安放几年,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还是要将他们送回老家去,也是落叶归根的意思。
因为关家在办丧事的关系,关氏在秦家的这场“头七”仪式办得相当低调,不过该有的仪式都有了。关家几口人抽不出身,吴少英作为关氏的娘家人代表,前来参加了祭礼。
秦含真再次见到吴少英的时候,看到他的神色又憔悴了几分,显然这几天累得不轻。她本来还想问问那天事情的后续,待在秦家,祖父母和虎嬷嬷都不跟她说起关家的事,她对丧礼的情况真是一无所知,只能指望吴少英能给她透点口风了。但看到他这样,又有些犹豫。
不过心里再犹豫,秦含真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拖,就寻到个机会开口问了。因祖父母都在场,她问得比较隐晦:“表舅身体还好吗?事情办得可顺利?姥姥和大舅、舅母、小姨他们好吗?”
吴少英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一笑:“大家都好,只是有些累,撑过这一阵就好了。桑姐儿不必担心,一切有表舅呢。”
这是事情无碍的意思了?关家办丧事,小姨关芸娘不可能不露脸的,秦含真本来还担心她继续胡说,但听吴少英的话音,想必无事。
这样也对,亲爹死了,关芸娘再怎么任性,也不可能在丧礼上公开说姐姐跟表哥的闲话吧?更何况,那天关大舅已经威胁过她了。只要关芸娘不是真想跟家人闹翻,她应该还是知道要怎么做的。
关氏的“头七”过去,没几天就到了关老爷子出殡的日子。
秦含真经过数日休养,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脸上的血色也多了些。这一次因为是提前一天进城,所以还有时间让她休养,到了关家,也不至于病恹恹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虎伯与虎嬷嬷夫妻俩早早备好了马车,在车厢中铺了三四层厚褥子,又带上了所有能用得上的药和用具,预备秦含真路上再次晕车。不过,也许是她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马车又走得比较慢的关系,她这回没有上次难受了,路上只吐了两回。到地方的时候,她还有力气牵着虎嬷嬷,自己踩着踏凳走下车去。
不过进了房间,上了炕后,她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是了。反正她还是小孩子,也没什么事要她做,无论她休息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这次他们祖孙借住的是一位王翰林家的宅子。王翰林是县中世族子弟,秦老先生的学生,如今在京城做官。他的宅子分前后两进,足有二十多间屋子,十分宽敞。秦老先生带着孙女、仆人们住在前院,后院是主人家的内宅,即使眼下主人都不在,他们也不打算惊动。
秦老先生守礼,带着孙女住进了王翰林的书房。这里地方大,用隔扇分成了三间,正中是厅,左次间是书房,右次间盘了大炕。秦老先生打算自己睡左次间,特地问王家借了张小榻,叫虎嬷嬷带了孙女住在右次间的大炕上,虎伯就在中间的小厅里打地铺。胡大、胡二兄弟借住王家门房,如此倒也不算挤。
跟随秦家人一道进城的学生王复林见老师一家安顿妥当,就告辞而去了。他这次跟着进城,是打算回家里看看父母的。等秦老先生一行回家,他才会再次跟着离开。
秦含真本以为这一晚就这么平静度过,所以吃过晚饭,就早早洗漱了,准备早点睡觉,只是怕消化不好,才在炕上打量人家的书本,犹豫着是不是要拿一本看看。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来拜访秦老先生了。就连秦老先生自己,都觉得非常意外。
客人有两位,一位是吴少英,另一位,却是县衙的主簿齐大人。他们悄然来到王翰林的宅子,十分低调,似乎并不想惊动太多人。
第二十一章 相告
秦老先生很意外。齐主簿跟秦家向来没什么往来,吴少英明天就能见到了,他们为什么要连夜前来拜访?
虽然心中疑惑,他还是将两位客人迎进了书房。正中的小厅正好可以做个迎客的地方。
秦含真在里间听闻,隔着隔扇偷看了两眼,心里有些好奇。她回头看看虎嬷嬷,虎嬷嬷正无声而迅速地给她穿上外衣,免得让客人见了失礼。她心里也很好奇,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袖袋,那用帕子包裹的金簪还在那里。
上回去关家吊唁时,人来人往的,她没能找机会跟吴少英说话。
大奶奶关氏“头七”时,同样有许多人在场,吴少英逗留的时间不长,她还是没找到机会。
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
客人落座后,虎伯送上了茶水就退了下去。吴少英先开了口:“老师,今夜学生与齐主簿结伴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禀报老师,因涉及内眷,有些不好开口。学生也被卷入当中,因此要避个嫌,就让齐主簿向您解说明白。您听了之后,还请不要生气,此事或许有些内情。”
他选择了开门见山的开场白。
秦老先生面露疑惑,转头看向齐主簿:“是什么事?”
齐主簿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老先生,这事儿要从拙荆与小女偶然遇上的一个人说起……”
齐主簿是个非常细致的人,平时他在县衙里,就是负责辅佐县令处理些琐碎的事务,因此说话时习惯了面面俱到,用俗话说,就是有些啰嗦。不过,也拜他啰嗦所致,秦老先生,以及隔扇里头的秦含真与虎嬷嬷,都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齐主簿娘子初来米脂县半年,跟其他官眷都不是很熟,性格方面可能也不大合得来,平日里的消遣,除了做做针线,教导儿女读书,也就是叫外头的卖花婆子到家里聊天,顺便买些针头线脑。前些日子,县中来了一个新的卖花婆子,据说十分能说会道,还能讲外头繁华大城的见闻,很受县衙后衙的女眷们欢迎。齐主簿娘子听说,就把她叫到了家里。
这卖花婆子果然见多识广,知道许多大城镇里的事物,而且绝不是道听途说,明显是亲身见识过的。齐主簿娘子听她讲了一回,就觉得有意思,隔天又叫了她去。这一回,那婆子就开始讲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东家长,西家短的,也有些不大见得人的勾当。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她提到,秦老先生的长媳关氏,跟其娘家表弟吴少英,素有私情,早在八年前关氏未嫁进秦家时,就已经不清不楚了。只是关氏嫁进了秦家,吴少英去了西安府学读书,两人才断了来往。不料今年秦家老大阵亡,吴少英做了监生后回乡,两人重遇,又恋奸情热起来……
秦老先生听到这里,脸色都已经变了。他迅速看向吴少英,吴少英却一脸平静:“老师先别生气,齐主簿只是转述那卖花婆子的话,并未更改一字。您听下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老先生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他不清楚吴少英与齐主簿今夜上门说起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原因,但他信得过自家长媳的为人,也认为他所看重的学生绝不会是个品行不端的登徒子。他确实应该耐心些,听完整个故事再说也不迟。
秦含真在里间已经听得呆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吴表舅会拉上外人齐主簿来讲这种事,八成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来找祖父摊牌了。只要证据确凿,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要他与关氏是清清白白的,摊开来讲反而比遮遮掩掩的强。那背后陷害的人想要再下黑手,也不能奏效了。
而虎嬷嬷,这时候已经拽紧了袖子,也完全呆住了。
齐主簿见秦老先生平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他并不想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整件事的,但吴少英却让他一定要这么做。他虽然不大明白,但想来吴少英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只能咬着牙关继续下去了。
齐主簿娘子听了那婆子的话,立刻脸色大变,把人赶出去了。因为齐主簿提过,要把六岁的儿子送去秦老先生那里求学,她急切地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果秦家媳妇当真与人私通,让人知道的话,秦家就颜面扫地了。她绝不会让儿子沾上这样的先生。
她想起女儿与关氏的妹妹关芸娘交好,就叫了女儿去问。齐姑娘对此并不清楚,却曾听关芸娘提过,后者想嫁给表哥吴少英,吴少英却坚决不同意,关芸娘疑心他是另有心上人,怀疑过很多对象,与她年纪相仿又曾来过关家的女孩儿都被她怀疑过,后来发现吴少英对这些女孩儿也只是平平,就转而怀疑起了亲姐姐关氏。因为吴少英对这个表姐,明显要比对她热络许多……
齐主簿娘子不知这种话信不信得过,就趁着关家办丧事的机会,让女儿去问关芸娘,可惜没能问出个答案来。回到家,她跟齐主簿一说,齐主簿立刻就觉得那卖花婆子可疑。因为关氏与吴少英平日见面机会不多,县中从来没有过他们之间的流言,怎么一个外地来的卖花婆子倒知道了?
秦老先生是县中大儒,关老夫子也是有名的教书先生,两家在米脂县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教过的学生不知凡几,连县衙中都有子弟曾向秦老先生求教过。那卖花婆子在官眷面前说人家的丑闻,就不怕惹祸上身?而她又是外地来的,既然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