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中抽丝剥茧了。苏妃因自幼在辅圣公主府中长大,且她祖母与世祖皇后为堂姐妹,血缘颇近,故此,苏妃还真知道一些旧事。苏妃道,“这说来就远了,那会儿还是前朝呢,程家只能算商贾之家,远不比徽州苏氏。我祖母能嫁到苏家,其实嫁的并非苏家嫡系,也只是旁系旁支了。穆家是诗书传家的官宦门第,我听说,世祖皇帝年轻时,貌美之名,天下皆知。当时穆家犯了事儿,满门抄斩,就因世祖皇帝美貌过人,前朝皇帝都没舍得杀他,给他一百两银子,放他回老家了。那会儿穆家啥都没了,世祖皇帝犯官之后,无家无业的,偏生有运道。世祖皇后一眼就相中了他,世祖皇后多有本事的人,那会儿虽只是商贾出身,也是有名的能干。穆家都没啥人了,有世祖皇后这商贾家的小姐肯下嫁,世祖皇帝又不傻,乐颠乐颠的就成亲了。俩人成亲后,世祖皇后就负责赚钱,世祖皇帝在家带带孩子什么的。”
“世祖皇帝要安分,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后来他们家业渐兴,在老家也置了些产业。世祖皇后去帝都做生意,世祖皇帝带着孩子同去,就在郊外,遇到了前朝广平大长公主,这位大长公主是当时前朝德宗皇帝的姑妈,向有权势,俩人不知是何缘故就到一处了。前朝民风保守,不若现在,彼时女人改嫁都不能,便是广平大长公主这等有权有势之人,也不敢声张。得了世祖皇帝,也只是悄不声的,她大概是怕此事泄漏,就欲对世祖皇后下手。世祖皇后带着孩子逃得性命,但也不敢再回老家,只得别处栖身,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后来就落了草。也是有时运,赶上改朝换代的年头儿,先帝得了帝位。”
谢莫如道,“可见世祖皇帝姿色不凡哪!”能叫世祖皇后倒贴下嫁不说,还能让老寡妇广平大长公主疯狂,连前朝那昏头昏脑的皇帝都能因他的美貌而赦免他!更重要的是,多年之后,世祖皇后还能同他生下辅圣公主,可见此人貌美,已臻化境啊!
苏妃颇是认同谢莫如此言,道,“以前在宫里常听人说苏不语便是城中难得美人,我虽未见过他,但想来不如世祖皇帝多矣!”
谢莫如就问了,“世祖皇帝这般好相貌,倒未听闻先帝与辅圣公主如何貌美?”
“这要看跟谁比了,比之世祖皇帝那是多有不如,但先帝当年转战天下,多少世族豪门之女倾慕于他。”苏妃笑意转淡,“就是辅圣公主,也是有名的貌美。不过,他们都似世祖皇后多一些。”
“那世祖皇帝是如何过逝的?”
“我也只听人说起过一些,世祖皇帝与世祖皇后再见面时,先帝就已是一方诸侯了。传闻世祖皇帝与广平亦有一子,世祖皇帝颇有对不住世祖皇后与先帝之处,后来死于乱军之中。”这些事,苏妃也不大清楚了。
谢莫如倒是一想就能想出千八百件世祖皇帝能做出的对不住世祖皇后、先帝一系的事情来,因为本身先帝生父这个身份太有便利性了。
谢莫如又好奇起靖江生父来,道,“想来靖江生父亦是相貌过人?”
“传闻虽不比世祖皇帝,但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了。我听辅圣公主说,靖江与其生父肖似。”
谢莫如感叹,“世祖皇后将靖江王封地靖江,也是用心良苦了。”把靖江王封在其祖发迹之地,不必说,那些残留的江南王势力就会自发找上靖江王,壮大靖江王的实力。世祖皇后此举,自然是想靖江王能握有一些力量,不至于被人予取予夺。同时,闽地又是英国公祖籍所在,凭当年英国公威名,靖江也不至于敢造反,如此得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怕是世祖皇后也料不到今日的物是人非吧。
“孩子多了,总想个个都好的。”苏妃不禁一叹。
谢莫如在苏妃宫里听了一肚子的八卦,中午与苏妃一道用过饭,下午方津津有味的告辞出宫。
待得傍晚,孩子们也从宫里放学回来了。
这些天,城内府里都格外肃穆,虽不干孩子们的事,但越是孩子似乎越是敏感,这些天,不必谢莫如叮嘱,孩子们都格外懂事了些。
回家先到谢莫如的院里请过安,大郎先说学里的事,道,“母妃,宫里的师傅说,我们明天不用去上学了,叫大家在家里歇几天,自己温书。”
谢莫如眉心一跳,笑问,“明天可不是休息的日子,怎么突然放假了?”
大郎道,“师傅说是皇祖父的意思。”
三郎自小爱说话,长大就是个小八卦,素日里就喜欢打听,他神秘兮兮道,“母妃,是不是因为打仗的缘故!”
二郎不紧不慢的说,“我听大伯家的桐堂兄说,外头一直在打仗呢。”
“就是就是。”三郎道,“有一回,桐堂兄还带了一把小破匕首去显摆,母妃是没见到,就这么大点儿的匕首,镶了八十八颗红绿宝石,闪得人光见宝石不见匕首啦!”
四郎一向很有审美,很中肯的说,“我觉着那匕首不大好看。”
五郎道,“桐堂兄说要拿着上阵杀敌呢,他今天上学里头也穿了铠甲。”
三郎对铠甲很羡慕,说,“母妃,能给我们也做身铠甲么?我也想穿。”
“行啊,明儿就叫针线上给你们做。”
三郎顿时喜的了不得,他决定以后勤练武功,身披宝甲,手握钢刀,上阵杀敌,威风凛凛。当然,后面都是三郎自己的畅想啦!
六郎年岁最小,他从来不跟哥哥们抢话说,而且,六郎每每就爱端庄着一张小脸表现出“某在思考”的神色,他现下终于思考结束,粉儿苦恼的问,“母妃,不上学,明天做什么呀?”
谢莫如笑,“明天过来,我教你们念书。”
孩子们都挺高兴,主要是嫡母要求不严,讲上半个时辰就让休息一刻钟,而且,比宫里师傅讲得还有意思。
知道了孩子们明天开始放假的事,谢莫如就让孩子们去换衣裳洗漱做课业了,一会儿谢莫如还得给孩子们检查功课。
昕姐儿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也不喜欢说话,她的伴读吴姑娘因祖父丧,不能再继续给她做伴读了。小姑娘家玩儿的不错,昕姐儿有些无精打采,谢莫如道,“反正现下也不用上学了,你要记挂吴家姑娘,就去瞧瞧她。”
昕姐儿道,“她家正办丧事,我去,似乎也不大好。她怕也没精神招待我。”
“那不如送些东西给她,也作安慰。”
昕姐儿想了想,道,“吴姐姐最喜欢吃桂花糕,现下咱们府里小湖的莲蓬也熟了,不如再做一样莲子山药糕,一并给吴姐姐送去。”
谢莫如拍拍她脊背,笑道,“你去安排吧。”
昕姐儿有了事做,高高兴兴的找紫藤去了。
谢莫如倚着暖榻,一掌撑头,细细思量:好端端的,怎么就停课了呢?哪怕全城戒严,与孩子们也不相关哪。
起码在谢莫如看来,停课这事儿实在有些多余,既是戒严调教,课一停,人心反是不稳。
一面思量,谢莫如命人唤来薛长史,谢莫如道,“我少时念书,曾在一本书中见到过一则典故,说的是前朝有一位薛久薛长鹤老先生,长史知道么?”
近来,五皇子养病,府中诸事皆是谢莫如做主。好在,闽王府的属官们也早习惯了谢莫如的发号施令。谢莫如问及此事,薛长史躬身道,“正是先祖。”
“听说当年先帝进城时,帝都混乱不堪,时薛老先生任前朝国子监祭酒,临危不乱,国朝更迭之际,薛老先生仍在国子监讲学授课,可是真的?”
“娘娘竟连此等旧事都知晓?”薛长史十分敬服,属官们为什么能习惯谢莫如发号施令,换一个女人,看属官们还能理她。一则是谢莫如身份贵重;二则便是谢莫如这番本领,令人不得不服啊。就譬如这薛家旧事,如今改朝换代后都是老穆家第二任皇帝当政了,薛家旧事,还有几人能知?薛长史自己都非常意外谢莫如竟然知晓此事?
谢莫如笑,“薛老先生风范,先帝都极为佩服的,当时便命薛老先生继续执掌国子监,只可惜薛老先生忠贞高洁,不愿身侍两朝,却也留此佳话,当为仕林表率。”当年不愿身仕二朝的不只江北岭,只是许多人都没江北岭的本事罢了。
谢莫如继续道,“最让人佩服的还是薛老先生面对乱局时犹能固守本心,固守本职。”
薛长史原不是个多话的,但说到先祖,还是愿意多说几句的,薛长史道,“先祖为人,极固执。其实当时乱到那步田地,国子监也没几人了。当时还有国子监听课的,只有两人,一位是苏相的父亲,苏慎苏大人。另一位则是现任陕甘总督李总督李大人的父亲,李钧李大人。”
谢莫如笑,“今苏相李总督同为朝中大员,看来祖上就缘法不浅。”
薛长史便不再多言了。
待薛长史退下,谢莫如曲指轻扣暖榻扶手两下,倘苏相先人都经过此事,那这停课之事,就不当是苏相手笔。至于穆元帝,一向定力极好,更不似会让皇孙停课之人。
谢莫如吩咐紫藤,让小唐晚上回府过来相见。
因全城戒严,小唐回来的比往日早,谢莫如也没问别的,就问,“北岭先生今天讲授文章了么?”
小唐道,“讲了,就是叫人听不懂。”当然,他听不懂是正常的。
谢莫如并未多问,就令小唐下去休息了。
反常必为妖,穆元帝、苏相、江北岭三人,不要说帝都戒严了,怕是真的靖江临城都不会让皇孙停课的。但如今并未有靖江临城之危,如何就令皇孙停课呢?
这事,实在不合逻辑!
这里头,必是有事的!
但有什么事,谢莫如一时也参详不透。不过,都命皇孙停课了,想来,便是有事,也就在近几日。
谢莫如只得命府中再次加强戒备,规矩森严,更胜以往。
一直到第三天夜里,时已入二更,谢莫如听得杜鹃叩门来报,“娘娘,外院有奴才造反,人已悉数拿下了!”
谢莫如由紫藤服侍着披了衣裳起身,接过名单,对灯细看,既有府中下人,也有那些住进来的属官家眷中人。谢莫如问,“府外如何?”
杜鹃道,“一更刚过就有刀火喊打之声,说是靖江王进城了,这些人未能成势,应是已经平息了。咱们府里所有出入的地方均已锁了命侍卫看守,这些人也是那会儿开始摸索着行动,没叫他们闹起来。只是,娘娘看要如何处置?”
谢莫如淡淡,“这等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