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第95页

无师心头冷笑,面上却寒霜尽去,温声道:“好啦,你我二人在此地相依为命,不过闲聊罢了,你何必如此动气?”
  沈峤回答他的是直接将外裳扯上,盖过头顶,表示拒绝沟通交流。
  晏无师:“……”
  一夜无话。
  隔日沈峤起得很早,他醒来的时候,晏无师已经从洞内溪流处洗漱归来,见他朝自己望来,便笑吟吟道:“阿峤,你将山河同悲剑借我。”
  神色温和,心情甚好,竟如同昨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沈峤警惕道:“昨日你那鸟毛未剃干净,后来我吃了还有些腹痛。”
  晏无师哦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发现鸟毛要用手拔才行,这次定不会拿去剃鸟毛了。”
  沈峤还是很不放心:“你想猎什么,还是我去罢。”
  刚起身,胸骨就传来隐隐作痛。
  晏无师见他蹙眉,柔声道:“你为了我受伤,还是我去罢,总归不拿来剃鸟毛就是了。”
  沈峤不相信短短一夜之间,晏宗主立马就拥有了一颗感恩的心,但对方现在武功大打折扣,有这把剑在,若真遇上危险,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想了想,便还是将剑递过去。
  晏无师带着剑离去,临走前甚至贴心地用树叶卷起盛了水过来给他洗漱。
  初春气候,凉水沾上脸颊,神智登时为之一清,玉苁蓉果然功效非凡,虽然胸骨还没彻底痊愈,但一觉醒来已经好了许多,连呼吸时的痛楚都减缓了许多。
  他盘膝运功疗伤,过了半天工夫,晏无师才回来。
  沈峤有些诧异:“你下山了?”
  晏无师:“没有,只是出去察看了一下情况,若无意外,我们今晚便下山罢。”
  沈峤点点头,看见他拎了两条鱼用树枝串起来,便道:“怎么有这么大的鱼。”
  晏无师:“春季多雨,鱼儿自然鲜美。”
  沈峤忽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鱼鳞和内脏,你怎么去的?”
  晏无师头也不抬:“自然是用剑。”
  沈峤怒道:“山河同悲剑不是给你用来刮鱼鳞的!”
  晏无师叹道:“阿峤,你真是不讲道理,你说不能用来剃鸟毛,我答应了你,可你又没说不能用来刮鱼鳞,再说这鱼最后不也有一半要进你腹中,难道因为剑上沾了鱼腥味,你对敌的时候就用不出‘剑心’境界了吗?”
  他一脸“你在无理取闹,还好我宽容大度包容你”的表情,气得沈峤差点没捡起旁边的石头砸过去。
  
  第77章
  
  提起布铺,放眼整个同谷县,要数和记最为出名。
  旁人这样觉得,和记的东家芳娘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年纪不大,还未到三十,却已经守寡十年有余,想当年,刚刚嫁入夫家还不到两载,丈夫就急病去世,彼时芳娘还怀着遗腹子,公婆于心有愧,便出钱让她开了这间布铺,后来公婆陆续去世,家业由小叔子继承,可惜小叔子能力不足,没几年就把家业给败光了,反倒是芳娘的布铺越做越大,不仅在同谷县,连凤州的都府梁泉县都有和记的分号。
  但芳娘眷恋故土,虽然在梁泉县有房产,她依旧长住同谷,今日起了个早,芳娘就到其中一间铺子巡视,掌柜的听闻东家来了,忙迎出来见礼。
  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抱歉啊这位客官,我们东家来查账,暂时先不……”伙计走过去一边笑道。
  话到一半,竟是被对方容貌气势所慑,再也说不下去。
  晏无师挑眉:“不做生意了?”
  芳娘拨开伙计走过来,巧笑嫣然:“开门迎客,哪里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手下人失礼了,妾给郎君赔个罪,敢问郎君是要买什么布料,我们这儿也有成衣,样式也多,若是挑了布料再做,最快得两日才行。”
  她做了十数年的商贾,自忖见识不同于寻常闺阁妇人,谁知看见眼前之人,方觉自己从前是在坐井观天。
  对方容貌气度之出众,别说本县父母官,怕是连州府长官也不及十二。
  商人开门做生意,断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更何况这样的出色人物,谁家女子见了不小鹿乱撞,芳心萌动?
  芳娘当下连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晏无师本想进来挑两件衣裳,听了她的话,反倒心头一动:“这么说,你们这里也有女子成衣了?”
  “有,自然是有!”芳娘笑容不变,心里却难免有些失望。
  如此俊美的郎君,看着桀骜不驯,断不是什么温驯女子能驾驭的人物,竟还会为哪家女子亲自买衣裳?
  半个月前,两人离开那个山洞下山,一路往南,直到昨日,方才刚刚抵达距离汉中不远的凤州同谷县,在此落脚。
  沈峤是个好静的性子,让他一有空就在客栈练功也不嫌枯燥,晏无师则独自出来。
  若为安全起见,在到长安之前,自然是深居简出,什么人也别见最为妥当,但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便是吃饭借宿也得进客栈,若为了可能发生的潜在危险就畏畏缩缩,那也不是晏无师了。
  他本想买两身衣裳替换,但听见芳娘这么说,却改变了主意。
  芳娘便问:“不知郎君是给心上人买,还是给家中姐妹买,还是给亲长买呢?”
  晏无师:“有何不同?”
  芳娘扑哧一笑:“一看郎君就是从来没给女眷买过衣裳的,这里头自然是大有学问,给长辈买的衣裳,颜色且不可过于鲜亮,还是稳重点好,绣纹也少了许多时下的新意,若是送给妹妹,那便可以选些浅粉,新柳一类的颜色,裙衫花纹都可以用彩蝶蔷薇等等,如果是长辈的话,这些绣纹就失于轻佻了。”
  晏无师:“那若是送给心上人呢?”
  芳娘捺下一丝失望:“若是给心上人,那就要挑对方喜欢的颜色和花纹了,不知郎君的心上人喜欢什么颜色?”
  晏无师想了想:“天青色罢?”
  芳娘:“天青色不容易穿得好看,除非您那位心上人肤色白皙。”
  晏无师笑了一下:“他肤色的确还挺白的。”
  芳娘:“那您是想买成衣呢,还是扯布料现做,若要成衣,我们这儿也有现成的各种尺寸,不知那位娘子有多高?”
  晏无师纯粹只是想报复一下沈峤,让他也尝尝穿女装的滋味,听见芳娘这样说倒来了几分兴趣。
  “比我稍低半个头,身材要更瘦一点。”
  芳娘讶异:“比您只矮半个头,那在女子中也算十分高挑的了,且容妾让人去找找,不知本店有没有您要的尺寸,衣裳花纹都不挑么?”
  晏无师挑眉,打量了她一圈:“花纹么,我看你这身就挺不错。”
  芳娘被他看得心头一阵乱跳,当下眼波流转,咬着唇笑道:“郎君当真喜欢妾这一身?”
  两人近在咫尺,几乎都要贴上了。
  掌柜与伙计显然对女东家的风流见怪不怪,早就关了铺子的门,避到一边去了。
  晏无师微微一笑,挑起她的下巴,低头细看,仿佛将欲亲吻。
  芳娘感觉将要发生些什么,她两颊染上一团红晕,娇躯酥软无力,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变得炽热。
  晏无师:“可惜衣裳不错,脸却不怎么样,平白浪费了衣裳。”
  芳娘一脸呆滞,似乎没反应过来,等对方退开几步,她才如梦初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本店今日不做生意了,这位郎君,你走罢!”
  有什么比说一个女人长得丑更让人无法忍受?她原是想说滚的,但生意人和气生财,芳娘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绣衫之下胸口微微起伏,明显气得不轻。
  晏无师微哂:“你勾搭不成,反倒恼羞成怒了?”
  他摸出沉甸甸的钱袋,往桌案上一放:“开门做生意,这样容易生气怕是不好罢,待会儿多长几条皱眉,岂不是更容易老?”
  芳娘怒道:“你这人嘴巴忒毒,我看你那心上人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呢,竟被你这种人喜欢上!”
  说罢她抓起钱袋就想朝对方扔去,孰料这一拿起来,却陡然变色。
  但见钱袋下面的红木桌面,竟照着钱袋的印记轮廓微微凹了进去。
  桌案是木头做的,又不是沼泽做的,别说一袋银钱,就是一大块石头放上去都未必会把桌面压断,芳娘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面色千变万化,最后生生扯出一张笑脸:“郎君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妇人一般计较,您是想要天青色的成衣对么,妾这就让人去找找!”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早把晏无师恨得要死,不住诅咒他那心上人早日见异思迁,弃他而去。
  晏无师自然读不出芳娘在想什么,即便知道了,他也并不在乎,买完了衣裳,让人送到客栈去,他则空着手离开铺子,徒留芳娘在后面咬牙切齿。
  县城街道不像州府那样热闹,但也人来人往,晏无师走了数十步,忽然停下来。
  他轻笑一声:“谁家养的老鼠,畏首畏尾,不敢露面?”
  轻声慢语,却像陡然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平头百姓不明所以,惊诧之后自然而然纷纷远离,以免惹祸上身。
  晏无师负着手,仰头看掠过天际的飞禽,悠然自得,却动也未动。
  “前阵子听闻晏宗主死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我家师尊还惋惜了好一阵,没想到晏宗主果非常人也,竟还能在那样的情形下活了下来,实在令人不能不佩服!”
  娇笑声悦耳动听,若远若近,飘忽不定,但在“服”字落音的刹那,一身红色衣裙却忽然出现在晏无师右边的屋顶上。
  晏无师没看她一眼,淡淡道:“来都来了,还藏头露尾,合欢宗的人也就这点出息了,难怪会投靠齐国,现在齐国灭亡,你们成了丧家之犬,又要去当哪家的家奴了?”
  “晏宗主这话说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浣月宗如何清高,说到底,浣月宗不也是宇文邕的家奴吗?只可惜宇文邕命不久矣,你的徒弟和手下没了你的庇护,只怕现在比丧家之犬还要惨呢!”
  伴随着冷笑声,晏无师前方也多了一人。
  若沈峤在此,定能一眼就认出对方。
  “他们若是没有半点能力,凡事都得靠我庇护,那还不如早早死了省事!”晏无师看着萧瑟,摇摇头:“反倒是你,本座真是可怜元秀秀,收了个白眼狼当徒弟,结果他却成日跟桑景行的人厮混在一起。可桑景行眼光也不咋的,他从前那个徒弟霍西京,虽说行事不带脑子,起码武功还能看,你不光脑子不中用,连武功也烂泥不扶上墙,看来合欢宗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萧瑟怒极反笑:“晏宗主现在嘴皮子耍得利索,等会儿别跪地求饶就好!”
  萧瑟与白茸的身手,在江湖上也称得上一流,他们两个若是合力,以晏无师如今的情形,想要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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