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第122页

暗生感慨:“也罢,我先带你去见过易观主罢。”
  顾横波自然没有意见,她入师门有些晚,与前面几名师兄的年龄差距拉得有些大,祁凤阁身为掌教,事物繁多,也不可能天天手把手教导徒弟,顾横波的武功大多是被谭元春和沈峤教出来的,其中沈峤陪伴她的时间又更多一些,所以顾横波待这位师兄如兄如父,孺慕情深,非一般同门情谊可比。
  顾横波绝色非凡,让不少年轻弟子目光相随,众人见她与沈峤形容亲密,都有所误会,连易辟尘也不例外,听得沈峤介绍,方才恍然:“祁掌教一代天骄,连带门下弟子亦是个个出众,此番有幸得见两位,遥想当年祁掌教的风采,更是令人心折不已!”
  他本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见顾横波孤身一人前来,也只字不问原因,几句寒暄过后,知道沈峤与顾横波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又让人在沈峤旁边增加一个座席,好让师兄妹二人仔细叙话。
  沈峤与顾横波回到座席上,却见后者心不在焉,频频走神,不由奇怪:“五娘,你怎么了?”
  顾横波将眼神拉了回来,摇摇头:“没什么,阿兄这些时日吃了不少苦罢?我在外头行走时,常常听说你的事,也怪我疏忽,当日在玄都山,竟未识破郁蔼这厮的真面目,以致于阿兄受了这样多的磨难。”
  沈峤:“当日连我自己都被蒙在鼓里,更不必说你了,事情早已过去,如今再追悔也无甚意义,你又如何会与郁蔼大吵一架?”
  顾横波:“你落崖之后,玄都山群龙无首,非但没有乱作一团,反而很快在郁蔼的带领下镇定下来,一切井井有条,几位长老又提出,你生死不明,玄都山不能一日没有掌教,要让郁蔼代领掌教之位。”
  “玄都山没有乱,这是好事。”沈峤这是头一回从玄都山弟子的口中听见关于这桩事情的讲述,其中种种内情,他至今依然不太清楚,顾横波娓娓道来,有种渐渐拨开云雾的感觉。
  顾横波:“当时我奉命在玄都山留守,并未亲眼所见,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直如晴天霹雳,惶惶然不知所措,后来仔细想想,事有反常即为妖,掌教师兄你出事,我们几个人,乃至玄都山大部分弟子,都很伤心,唯独郁蔼却表现出雷厉风行的手段,即便他面上也显得伤心,但也处处可疑。”
  “此事过后,有一次你回玄都山来,郁蔼留你不成,说你与魔门中人勾结,当时大师兄在,我不在,后来我见大师兄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便寻了个机会问他,他却吞吞吐吐,不肯据实相告。”
  谭元春性情优柔寡断,在玄都山众弟子中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他既惋惜沈峤的事,又无法对郁蔼下决断,有这种表现并不奇怪。
  顾横波继续讲道:“有一回,我听到他与柴长老说话,似乎对你与昆邪一战的结果早有预料,我便越发觉得此事各中内情重重,郁蔼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直到后来,玄都山与突厥人合作之事公布出来,我实在按捺不住,就去质问郁蔼,问他是不是与突厥人早有勾结,你落崖重伤也与此有关?”
  沈峤摇摇头:“你这样问,他如何会承认?”
  顾横波苦笑:“他自然不会承认,非但如此,他还表面安抚我,等到夜里就潜入我房中,想要对我下手,因我及时发觉,与他交手之后便逃下山,从那之后就没再回去过。”
  沈峤沉默片刻:“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却不是郁蔼的对手,他当时掌握玄都山,也完全有能力将你擒住,却依旧任你逃离下山,心中未尝没有念及同门之谊,手下留情的缘故。”
  顾横波:“可就算如此,他害得你中毒坠崖,武功尽失,那一点微末仁慈,在我看来不过是猫哭耗子罢了。大师兄是非不分,甘愿为虎作伥,我却不可能再与之为伍。”
  沈峤:“那袁瑛呢,袁瑛如何了?”
  顾横波摇摇头:“我下山之前,曾暗中给四师兄留了一封信说明此事,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后来我离开玄都山,就没有再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这边师兄妹二人叙话之际,那头场中已经比了好几场,王三郎虽然傲气,但他的武功在年轻一辈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在击败周夜雪之后,他又接连胜了几场,连苏樵也以一招之差败在他手下,风头一时无两。
  顾横波朝场边某处看了好几眼,忽然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也去会会他!”
  说罢没等沈峤阻止,便提前下场,直奔对方而去。
  她的美貌本就耀眼,此时从天而降更是吸引了全场注目,王三郎对着其他人心高气傲,但站在顾横波面前,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还拿出世家子弟的谦谦气度:“刀剑无眼,唯恐伤了仙子,不如握手言和罢?”
  顾横波淡淡道:“原来阁下上场不是为了切磋武艺,而是看人下菜碟来了?”
  王三郎没想到美人出口竟如此呛人,自感受了侮辱:“自然不是!”
  顾横波出剑:“那就请罢!”
  赵持盈眼见二人交手,惊叹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令师妹果然不同凡响,不愧名师出高徒,正与沈道长一脉相承,相得映彰!”
  “赵宗主过奖了。”沈峤谦虚道,心里却想五娘平日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方才行为似是有些古怪。
  王三郎自然不敌顾横波,伴随着他手中的长剑被顾横波一剑挑飞,又在半空落下,半截插入地面,纯阳观弟子高声道:“玄都山顾横波胜会稽王灼!”
  众人这才知道顾横波身份,王三郎脸色有些苍白,不仅因为自己的失手,更因为听见对方原来是祁凤阁的弟子,心中有些失落,久久无法回神。
  顾横波收剑立定,脸上却殊无喜色,她没有回沈峤那里,反是走向另一边正埋头疾书的袁紫霄面前。
  “你方才对王三郎频频注目,如今我赢了他,你却为何不看我一眼?”
  袁紫霄头也不抬,笔下龙蛇游走:“你赢了他,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顾横波冷笑:“方丈洲琉璃宫的人果然架子大,不告而别也就算了,竟连见面都装作不认识,难不成我顾横波就这样丢你的脸面?”
  袁紫霄左右并没有人,为了不影响她记录,易辟尘特地让人在她周围空出一块,两人说话声音也不高,旁人听不分明,但看这一来一往,两人明显是旧识,只是不知为何言语神色不甚愉快。
  此时另外两场也已决出胜负,胜者分别是王二郎与赤霞剑派一名叫晁玉的弟子。
  王二郎与晁玉交手,当今天下剑术盛行,江湖中人泰半使的都是剑,这两个人也不例外。
  赤霞剑派不是什么大派,但晁玉既然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必然也有其过人之处,虽然王二郎锐气逼人,剑术高超,仍旧在两百招之后不敌对方,败给晁玉。
  王二郎不肯脱剑离手,整个人受了对方的内力震荡,连退数步,差点踉跄坐倒,晁玉颇有风度,飞身上前将人扶住,以免对方难堪,王二郎虽然不甘,也自知人外有人,拱了拱手,怏怏不乐地离场。
  自此会稽王氏兄弟二人来势汹汹,最终却铩羽而归,对比他们先前在大殿之中眼高于顶的模样,可谓天壤之别。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江湖,初出茅庐的他们显然还未完全习惯,即使有王家作为背景靠山,但终究还是要靠武功来说话,如果武功不行,就算有天皇老子在上头顶着,自己也会抬不起头。
  王二郎看着旁边面色苍白的弟弟,远远见到沈峤安坐如山,闲适自若,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冲动,想去问问沈峤,当初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昆邪,那样的屈辱滋味,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除了王氏兄弟自己,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从他们身上移开,晁玉并没有找上顾横波,而是朝纯阳观弟子所在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赤霞剑派晁玉,不知是否有幸向李少侠讨教?”
  这是公然向李青鱼挑战了!
  众人闻声,俱都精神一振,纷纷朝李青鱼望去。
  晁玉的目标也很明确,顾横波年纪虽轻,但她作为祁凤阁的弟子,与沈峤同辈,严格来说也与易辟尘同辈,而且顾横波很少在江湖上露面,知名度不高,即便胜了她,也不会有太多人惊叹,但李青鱼就不一样了。
  当今江湖,李青鱼可算是年轻一辈里最为出众的了,先前他寻上玄都山,以一招之差败给郁蔼的事情,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说过,后来在苏府之中,此人又与狐鹿估的徒弟,突厥高手段文鸯交手,同样险险落败,而段文鸯名列天下十大,由此可以推断李青鱼的武功,即便尚且不如天下十大,相距也不会太过遥远。
  被点名挑战,李青鱼自然没有怯战的道理,他将剑从身旁拿起,缓缓起身,越众而出。
  “你的剑术固然厉害,但还无法在百招之内胜我。”他对晁玉如是道。
  晁玉涵养再好,听了这话也禁不住面露愠意:“我敬李少侠剑法高超,但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满了?”
  “他说得不错,你的确不是他的对手。许多事情,无须比试也能看出来,易观主顾及你的面子,自然不好轻易开口打击你,你要有自知之明才是。”笑吟吟的声音突兀出现在场中,妩媚绵绵,令人打从骨子里酥麻。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名女子从上山的石阶一步步走上来,端庄如莲,仙姿秀逸,话语却略带几分调笑轻佻,与神情截然不同,两相差异,一时令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赵持盈很少下山,自然不知道对方身份。
  沈峤沉声道:“合欢宗宗主元秀秀。”
  赵持盈微微一震,显然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与此同时,易辟尘也站起身来:“元宗主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易辟尘一喊破对方来历,当下便有不少人脸色大变。
  魔门虽然名声响亮,但若是浣月宗或法镜宗到来,别人兴许还不是这个反应,只因合欢宗喜欢采阴补阳行双修之法,不知因此枉死多少性命,更因势力庞大,无人敢惹,如今提起合欢宗,只有别人怕它,没有它怕别人的道理。
  元秀秀巧笑嫣然:“不知者不罪,试剑大会既然是天下人人可来,易观主不会不欢迎我罢?”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身后带着弟子数名,俱是合欢宗有名有姓的人物,放到江湖上也有不少人认识。
  易辟尘缓缓道:“来者是客,自然欢迎。”
  元秀秀笑道:“那敢情好,今日在场有不少故人,奴家正巧会上一会,听说有些人觉得我们合欢宗太过霸道,想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易观主,你说呢?”
  易辟尘若说是真的,必然落了对方口实,可如果说不是,难免又显得太怂了,别人肯定因此质疑他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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