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第105页

剑境衍生出来的,沈峤在剑道上的造诣,必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只怕比起当年的祁凤阁,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祁凤阁之名,连刘昉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世间宗师级高手寥寥无几,但每一个宗师级高手,无疑都有着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从容而退的实力,所以朝廷会极力笼络,即便是刚愎自用如宇文邕者,也很倚重晏无师,在他面前从不摆皇帝架子。
  眼下沈峤也许离宗师级高手还差一点火候,但这点火候也不需要十年八年才能达到了,刘昉闻言就有些害怕,忙道:“方才我可没有下令朝沈峤射箭,随国公你也是看到的,咱们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若沈,咳,沈道尊有所误会,你可要帮我澄清一二!”
  普六茹坚应声:“是,大都督职责所在,绝无私心,坚自然明白。”
  刘昉暗暗松了口气,复又被底下的打斗吸引住视线:“你看今日之战,陈恭他们能赢否?”
  不单是他们两人在观战,城门上的士兵也都目不转睛盯着这场精彩绝伦的交手,眼见底下刀光剑影,杀气四溢,而沈峤带着两名小童,累赘加身,犹在其中游走自如,不由都流露出钦服之色。
  时人重英雄,众人虽碍于皇命,不得不对宇文诵下手,但宇文宪在军中素有威望,沈峤原本事不关己,却愿意为了两名小童而身陷险境,此等胸襟情怀,如何能不令寻常人肃然起敬?
  当日杀昆邪,只有碧霞宗一应人在场,便是场面再惊天动地,所知者也有限,如今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寡敌众,以少胜多。
  这一战,注定名动天下!
  沈峤将宇文诵护在身后,自己则抱着窦言,筑起重重剑幕,一时挡住陈恭与宝云,剑锋微荡,若明月破云,光彩流溢,直冲阎狩当头杀去。
  阎狩连拍三掌,却悉数被剑气反噬,他不得不连退几步,只以为有陈恭和宝云的加入,沈峤定然分身乏术,无暇他顾,却没想到对方完全无视其他两人,剑气涤荡,悬江倒海,朝自己席卷而来。
  他忙忙抬掌相迎,然而手刚抬起,便感觉无法忍受的刺痛,剑光竟已到了眼前!
  而他整只手被卷入其中,没入茫茫白光,就像当日失去了手臂的那种疼痛,令他不由自主心生恐惧,平生头一遭想要掉头就跑。
  战意荡然无存,杀气更是被强行抹平,阎狩此刻只想全身而退,但他忘记了,当他心生退意的那一刻,其实他已经输了。
  漫天剑光占据了视线,但剑只有一把,刺入阎狩后背心脏位置的剑,最终也只有一把。
  阎狩低下头,他看见山河同悲剑的剑尖,后者已经变成红色。
  那是他的血。
  染血的山河同悲剑依旧嗡嗡作响,声音极小,但阎狩很奇怪自己居然能听见,而且极为清晰。
  也许是因为剑身就在他体内的缘故。
  还未等他再确认一下,剑已经被沈峤从背后抽了出来,阎狩往前踉跄几步,扑通跪倒在地。
  在他身后,交战依旧在继续,但那已经不需要他的参与了。
  “真英雄也!”城门上的普六茹坚,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旁人虽无言语,但表情明显也与他有同样的感觉。
  无论何时何地,这样的人杰,总是令人赞叹的。
  城下那边,阎狩被杀令宝云和陈恭面露震惊,但他们的攻势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反而如疾风骤雨一般越发凌厉,两人不约而同都选择避开正面与沈峤交锋,而将目标放在窦言和宇文诵上面。
  既然沈峤选择了这两名小童作为自己的弱点,那么他们往小童上招呼也是应有之义,生死之间,只论输赢,不论手段。
  今日若不杀了沈峤,此人它日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陈恭与宝云的心头几乎同时浮现出这句话。
  陈恭剑势极快,宝云却走诡谲一脉,两者一左一右,相互配合,他们知道沈峤的剑气再厉害,也不可能绵绵不绝,永不枯竭。
  沈峤同样奔向宇文诵,却不是为了护在他身前,而是将手中的窦言抛了出去。
  不用他吩咐,宇文诵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伸出双臂,接住了比他矮一个头的窦言。
  沈峤袍袖一卷,直接将两人卷离几丈之远,然后回身横扫。
  势若波涛漫涌,身如石梁卧虹,澎湃张扬,隐隐有君临天下之威,一反之前中正平和的剑风。
  陈恭将来势悉数化解,剑身刺入对方剑幕,一路畅顺,正心喜时,却愕然发现自己的目标不知何时变成了宝云。
  自己背后!
  他心头陡生警觉,蓦地回过头,也是一道剑气荡出。
  但宝云想来同样碰到了与他一样的疑阵,却收手不及,一掌朝陈恭拍来。
  陈恭出了一半的剑势不得不急急撤回,侧身闪向一旁,避开宝云的掌风。
  沈峤却不偏不倚,身剑合一,直冲宝云而去。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宝云此掌本用上了十成功力,中途却因目标换成陈恭而不得不临时撤回半数内力,但去势已成,不容后退,沈峤挟着剑光,怒涛倾注,势若千钧,扑面而来!
  鲜血从宝云身上喷溅出来,转眼间他喉咙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接连两个合欢宗长老,竟都死在沈峤剑下。
  陈恭见势不妙,早在沈峤一剑刺向宝云之际,就已经转身朝宇文诵等两小童奔去。
  他们今日的目的,本来就是留下宇文诵,是阎狩自作主张,非要杀了沈峤,如今能把宇文诵带走,自己就算是不负使命。
  但他没有想到,沈峤的剑道竟已高到如此境界,刚刚杀了宝云,那头便又向他疾奔而来,轻功卓越,几不留痕。
  按照这样的速度,哪怕他将宇文诵抓到手,也免不了要与沈峤正面交手。
  一个是斩草除根,一个是有性命之危,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更重要。
  陈恭当机立断,舍了宇文诵,中途生生折了身形,往城中方向奔去,他将轻功运至极致,踩着城墙上凸起的砖块,转眼上了城门。
  沈峤并没有追过去的打算,他带上窦言和宇文诵,便朝相反方向奔去。
  还剑入鞘,两只手臂挟着两名小童,沈峤一口气奔出两三里地远,直到远离城门视线,方才停了下来。
  他放下两名小童,身形往前踉跄数步,却是吐出一大口血。
  “沈道长!”窦言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前扶住他。
  宇文诵虽然没有言语,却也搀住他另外一只手臂,吃力地要撑住沈峤的大半分量。
  “不妨事……”沈峤捂着胸口,困难地安慰两人,嘴里却满是血腥气。
  宝云等人不是什么三脚猫,作为合欢宗长老,即使不入天下十大,他们同样是江湖有数的高手,以沈峤如今的实力,一口气杀了两人,听起来威风,但他同样也付出不少代价。
  方才交手之时,他同样身中数掌,如果陈恭不被他所表现出来的强悍所蒙骗震慑,而留心观察的话,就不难发现沈峤当时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窦言泪眼汪汪,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不准哭!”宇文诵对她道,“前面有个亭子,我来过的,我们去那里坐一下。”
  沈峤思忖方才他们几人交手之时,城中没有追兵出来,想必宇文宪的事情也有不少人暗中同情帮忙,一时半会不至于有危险,就没有忙着强提真气带他们走。
  窦言忙点点头,两人扶着沈峤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拐过一个弯,果然看见一个小亭子。
  只是亭子里却立着两个人。
  亭外还系着一匹马。
  “是阿爹!”没等沈峤反应,窦言就眼尖认出对方身份,但她没有抛下沈峤,反而依旧搀扶着沈峤,直至来到亭中,方才飞扑过去。
  “阿爹!”
  “阿言!”
  窦毅将女儿紧紧搂住,满脸焦灼霎时化为惊喜。
  宇文诵眼见这一幕,不由想起惨死的父亲,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扑簌扑簌掉下来。
  一只手覆上他的脑袋,轻轻摩挲,带着温暖。
  是沈峤。
  宇文诵没有说话,没有抽泣出声,只是忍不住靠近沈峤些许,依偎在他身边。
  短短时间之内,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无言的信任和默契,这是经过生死考验换来的。
  窦毅向沈峤拱手躬身:“多谢沈道尊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毅没齿难忘!”
  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所以连尊称也换作对道门中人至高的敬称。
  当年沈峤之师祁凤阁,同样得称一声祁凤道尊。
  “窦郎君不必客气!”沈峤的声音有些黯哑虚弱。
  “在下终南派长孙晟,当日在苏家寿宴上,与沈道尊有过一面之缘,您也许还记得我。”窦毅身旁的人开口道,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玉露丸,终南派用来治内伤的,还有些效用,请沈道尊收下。”
  沈峤也不与他客气,道谢之后便接过来。
  长孙晟:“齐王之冤,天下皆知,可惜功高震主,今上倒行逆施,陷害忠良,人人皆知,晟因身后还有家族要照料,行事多有顾忌,如今见道尊所为,方觉羞愧,请受晟一拜!”
  沈峤伸手扶住他:“道有三千,各人选择的道不同,本也没什么可非议的,若没有你们在背后相帮,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脱身。苏家不似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苏氏满门老小还在长安,方才却与我一道当面反抗宇文赟,他们不会有事罢?”
  长孙晟:“是,您放心,我师从终南派,长孙家在长安也还有些关系,可以将苏家人都暗中带往终南山去暂避。不如您也带着宇文七郎一并上山,终南山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总还是有些勇气对抗周主爪牙的。”
  沈峤却摇摇头:“不了,终南山离长安近,若宇文赟执意追究到底,终归并非久留之地,我想带他走远一些,彻底脱离危险再说。”
  长孙晟与窦毅相望一眼,前者叹息:“也罢,此马虽非千里马,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名驹,道尊如今身有不便,以其代步,想必也方便许多!”
  
  第86章
  
  长孙晟所言不虚,玉露丸果然卓有成效,沈峤用了两丸,稍作片刻,加上体内朱阳策真气运行,经脉疏通,气血活络,胸口闷痛感渐渐少了许多,也不似之前那样说一句话都非常吃力了。
  他辞别长孙晟和窦毅二人,带着宇文诵上马,为了让宇文诵适应一些,他特意将速度放缓,一面回头望去。
  长安城巍巍而立,气象磅礴,一如从前,历经战火而岿然不倒,然而千百年来人事变迁,朝代更迭,如宇文宪这样含冤而死的惨事,只怕再过几年,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窦言被父亲牵着手,眼睛一眨不眨瞅着他们,扬声道:“沈道尊保重,宇文七郎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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