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淡淡一笑,“若家父肯向祖父求援,我家不至于此。何况,妹妹或许有所不知,家父一直于翰林院这些年,仕途已十分有限。家父之名,因避帝王讳,能在翰林已是陛下胸襟宽阔似海了。家父如此,我念书再她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这事,宋嘉言倒是头一遭听说。不过,宋嘉言问,“你这样出来,伯父、伯母知道吗?”还有李尚书,若是知晓亲孙子在给她打工,还不得生吃了她啊!
李睿眉眼含笑,“若是妹妹肯用我,我家里的事,自然不必妹妹操心。”
话赶话到这种地步,宋嘉言也不能怂了啊,没啥底气地扯扯袖子,宋嘉言道,“你家里要同意,我,我当然是敢用的。”又不是叫李睿去死,就宋嘉言自己,若李睿不是这种出身,早使尽法子叫人把卖身契签了啥的……人才,得死死的留住才行啊。
李睿展眼一笑,提点宋嘉言一句,“不如妹妹跟叔父商议商议,若是叔父有空,我想拜见叔父,定不叫妹妹为难。”
“我家虽有难处,如今我也只想靠自己双手吃饭,若是想接济我什么的,就算了。”
宋嘉言撅撅嘴道,“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接济你?美不死你?”
李睿哈哈大笑,“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准信儿,着人往我家说一声。”
“知道啦。”
“外头这招人的摊子,也可以收了。”
宋嘉言翻个白眼,“知道啦。”
宋嘉言跟宋荣商量主意,“真是了不得,李大哥才十三,跟大哥一个年纪,真是聪明,梳子全都卖出去了,一把没剩。”又把李睿跟她说的话跟宋荣学了一遍,宋嘉言发愁地,“爹爹,你说,我是用不用李大哥啊?”
宋荣道,“他不是想拜见我吗?叫他明天傍晚过来,我来跟他谈一谈。”
宋嘉言松口气,“那就拜托爹爹了。”
宋荣笑,弹宋嘉言额角一记,“不必跟爹爹客气。”倒是不留神,李清这家伙生了个很不错的儿子么。
李睿不过十三岁,已是修眉凤目,直鼻薄唇,俊美过人。
宋荣指了指椅子,待李睿坐下,方道,“这几年,你爹不登我的门,我也懒得理他。倒是你妹妹与言姐儿关系不错,她们小姐妹常来常往。仔细想一想,我竟是头一回见你。”
李睿道,“父亲常说自己心胸不够宽阔,有些朋友,即使永不相见,依旧是朋友。”
的确是李清会说的话,宋荣叹口气,问,“家里已艰难至此么?”
李睿道,“其实,也不只是家境的原因。叔父也知道,因帝王尊讳忌,父亲能保留翰林的位子,已是难得。我虽一直在念书,却早就知晓,我将来的前程恐怕不在官场。仕农工商,仕途走不得,不论是农,还是工,我都没这方面的本事。唯一能走的,就是经商一途了。”
“父 亲是才子脾气,如今酿一酿酒,也能自得其乐。我前程的事,父亲早与我说起过,只是,我若经商,恐怕本家不大乐意。”李睿温声道,“当年,父亲因姑姑早逝之 事执意分家,祖父也并没有什么家业相赠,家中一直靠母亲的嫁妆支撑。近些年来,我跟着母亲打理家业,多是田亩土地,家中花销尽够,再多也不能了。不瞒叔 父,去年我也曾开过个铺子,不晓得谁告知了祖父,不过数日就关门大吉。眼瞅着再过几年,妹妹就要谈婚论嫁,我身为家中长子,自然应该承担起家业来。如果不 是看到妹妹这道题,我本打算北上瞧瞧,我原以为是叔父出的题呢。”说句老实话,李睿就是冲着宋家来的。别人家,他肯拉下脸去,人家也不一定敢收。
宋荣看向李睿淡定的脸庞,道,“若当年不中进士,恐怕我也会选择经商。”在肚子面前,脸面什么都是狗屁。
李睿笑,“言妹妹这样不逊须眉的胆识,说不定就是继承叔父而来。”
宋荣笑斥,“什么叫说不定,她是我闺女,自然是继承我的才智。”儿女出息,是再得意不过的事了,哪怕宋荣也未能免俗啊。
室内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宋荣问,“你为什么要选择经商,因为无路可走,因为经商能赚大钱?”
“不 怕叔父笑话,先时自然是为了赚银子。我打理家里的庄子时,收成比别人家的庄子收成更高,那种快乐,也不完全是金钱带来的快乐。用一两银子赚出五钱银子,和 用一百两银子赚得五十两,这其中的快乐其实是一样的。要说我为何选择经商,大概我喜欢这种跌荡起伏的生活方式吧。赚得,也赔得。”
宋 荣暗暗感叹,若不是李修竹给李清取了这个倒霉名儿,李睿当真是官场的好苗子。宋荣道,“不管是你跟着言姐儿做些生意买卖,还是日后你自己做生意。李尚书那 里不必担心,有我呢。”他与李清多年不来往,朋友依旧是朋友。就像李清不禁家中女儿与宋嘉言交往,他依旧视李清为知交。李睿求到他门上,何况,就李睿本身 而言,值得他伸手一帮。
李睿道,“人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向来觉着,货于帝王家的人太多了。我此生,只货于赏识于我的人。”说罢,起身一揖,道,“多谢叔父赏识。”
宋荣双手扶起他,拍拍李睿已经开始变的有些力道的肩头,道,“好小子,没有辱没你父亲。”
宋荣亲自带着李睿到老太太院里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一见李睿,惊叹,“这孩子生的真是俊俏啊。”对宋荣道,“跟你们兄弟少时似的。这是谁家小子啊?”
宋荣笑道,“这孩子母亲没见过,他妹妹母亲定知道的,就是常来找言姐儿玩儿的,送言姐儿酒喝的那丫头。”
这样一说,老太太想起来了,很实话实说的说了一句,“小子生的比丫头还俊俏呢。你妹妹跟我们言姐儿很好,我也稀罕她。你以后也常来啊,我家小子多,你们一块儿玩儿。”
李睿笑,“是,以后定常来给您请安。”
“来我就高兴。”这把年纪,就喜欢俊俏孩子,尤其李睿容貌出众,老太太瞧着就高兴。
宋荣笑道,“我跟睿哥儿的父亲也是极要好的朋友。”
老太太道,“晚上留下吃饭啊,别嫌弃,都是粗茶淡饭。”
宋荣笑,“母亲,先叫睿哥儿去见过太太,见过老二和二太太,再过来陪母亲说话吧。”
“是哦。”老太太笑,“说起话来,一时就忘了。”
宋荣看女儿一眼,道,“嘉言,你带着睿哥儿去吧。”就是宋荣也没料到宋嘉言真就吊了条大鱼上钩,李睿年纪虽小,心性气度都出来了,加以磨炼,定成大器。这是宋嘉言的运,宋荣自然要帮衬女儿一把。
宋嘉言带着李睿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轻声取笑他,“你可真有本事。”把他老爹都搞定了。
李睿笑,“过奖过奖。是叔父和妹妹慧眼识珠玉啊。”
赞别人慧眼,也不忘夸自己珠玉。宋嘉言翻个白眼,低声提醒他,“太太可能有些冷淡,你不要见怪啊。”
李睿笑笑,“我知道了。”完全不介怀的模样。
小纪氏看到宋嘉言倒挺热情,笑道,“这会儿都快吃饭了,你怎么来了?”瞅着李睿问,“这位公子是?”
宋嘉言温声道,“这是父亲的好友李翰林家的长公子,爹爹吩咐我带李公子过来给太太见见。”
李睿自若的行一礼,小纪氏笑,“不必如此,坐吧。”
小纪氏又问,“在哪儿念书呢?”
李睿道,“在家跟着父亲念了几年书,如今已是不念了,于家中帮着打理家业而已。”
宋嘉言道,“太太,新任的礼部尚书李大人就是李公子的祖父。”
小纪氏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三分,“原来是李尚书府的公子啊。”
李睿恭恭敬敬道,“家父只是祖父的庶子,早早分家出来,故此,小子未居尚书府。”
小纪氏有些晕头转向,老爷子还活着呢,怎么这儿子倒分了家呢。不过,此乃人家家事,哪里好问。小纪氏笑着说了两句,“不管怎么样,我们老爷与你父亲是好友,有空常来,我们家也有两个小子,你们一道玩儿倒好。”接着又给了表礼。
李睿谢过表礼,小纪氏道,“你们先来我这里,定要去二老爷二太太那儿的,我就不留你了。”
李睿摸了摸荷包,是两个小锞子,心道,大太太还好么。
宋嘉言似是看出李睿的心思,道,“你见了我二叔就知道了。”一般男孩子来,又是这个年纪,怎么也要给份笔墨才好。
李睿将荷包塞袖子里,打趣宋嘉言,“就不见面分一半了。”
宋嘉言自幼习武,个子高挑,与李睿就差半头,捏捏拳头说,“你再逗我,我可敲你头了。”
宋嘉言说纪氏态度冷淡,是相对于宋耀来说的。
宋耀听说这是李清的儿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李睿好半晌,拉他到椅子上坐下,说,“你爹还好?”
“是。”李睿笑道,“看到二叔身体安康,我回去与父亲说,他定也高兴的。”
宋耀嘀咕道,“管他高不高兴呢。”
宋嘉言笑,“二叔,就是李大哥帮我把梳子卖出去了呢。”
宋耀先是惊,后是笑,道,“好小子,我侄女这么刁钻的题目你都解出来了。说说看,怎么卖的?和尚买你这梳子做什么啊?”
方氏也想听一听呢。
李睿温言道,“天下事,无非一个‘利’字。言妹妹要人将梳子卖给和尚,实际上,如二叔说的,和尚没头发,用不到梳子。不过,庙里除了和尚,就是香客了。和尚不要,不见得香客不要。”
“将香客所求心愿刻于梳子上,跟他们说这是受佛法熏陶过的梳子,他们自然会买。卖梳子的利润,我拿出一部分来捐给庙里做香火钱。有利可图,和尚也是愿意我在庙里做生意的。”
方氏问,“香客所求心愿?”
李睿一笑,“无非是求财、求子、求平安、求姻缘、积德行善而已。可惜春闱未至,不然弄些状元梳,说不定也很好卖。”
宋耀哈哈大笑,问,“那你要跟着言姐儿做生意么?”
李睿点头,“天下之大,不想欣赏我的竟是个丫头呢。”
宋嘉言忍不住敲他的头,佯怒,“再说一遍试试。”
“不敢不敢。”李睿立刻投降。
宋耀就说了两个字,“也好。”
宋耀送了李睿一堆的笔墨纸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