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  第146页

曹严华?
  他似乎睡着了,又像是死了,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罗韧没有悍然过去,地上捡了两粒石子,食指中指并起了弹出一粒,重重击在曹严华肩胛上。
  曹严华吃痛,霍的一下抬起头来,眼神先是茫然,蓦地聚焦,又惊有喜。
  如果不是嘴里塞布,他大概要叫起来了。
  罗韧笑了一下,正要往前走,洞外忽然传来亚凤挣扎着的尖叫声。
  罗韧心叫糟糕,迅速回头,看到火把的光亮,还有火光在地上打出的,正一步步进来的狭长人影。
  先进来的是亚凤,满脸泪痕,而她身后那个人……
  罗韧苦笑。
  居然是青山。
  一改之前的憨厚老实,蒲扇般的手抓揪着亚凤的后颈,另一只手里握了把镰刀,刀口正卡在亚凤的脖颈上,不知道是不是走路时的蹭撞,已经破了条血痕。
  罗韧动作很快地把匕首插进后腰别上,袖管一低,把剩下的那粒石子压在手腕和袖管之间,然后两手张开,慢慢举起,说:“万事好商量。”
  又努努嘴,示意亚凤:“不关她的事,别吓着小姑娘。”
  身后,曹严华正气急败坏的挣扎,拿头撞膝,料想他之前被青山算计到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咬碎一嘴钢牙吧。
  青山不吭声,面色却狰狞:“让你走你不走。”
  是,罗韧笑:“朋友还没下落,怎么走啊,就这么走了,不地道吧?”
  又继续顾左右而其它:“我现在知道不对了,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举起的手突然下甩,袖里的那颗石子破空有声,狠狠砸中青山握镰刀的手,青山痛呼一声,刀头错开,亚凤推开镰刀,拔腿就往这边跑,青山一脚踹在她腿弯,亚凤向着这里扑跌过来。
  罗韧早有准备,斜剌里先倒卧在地,接住亚凤之后就地一滚,伸手就去后腰拔刀。
  看在曹严华面上,先不伤青山性命,但至少,先废了他一只手或者一条腿再说。
  手刚摸到刀柄,突然间重心全失,身下的平地像是蓦地抽开,罗韧身不由已,猝然翻了下去。
  昏暗中,木代尝试很多种方法,想去真的分裂出一个没有痛感的人格来。
  为什么不可以呢?
  何医生给她讲了好多人格分裂的案例,有些人,多达二十多种人格,这些人格,因为无序,所以把整个人拉向混乱和失常。
  如果可以有序呢,是不是感觉像多了二十多个帮手?
  她屏息静气,自己对自己说:“来,出来,出来一个。”
  当然没用。
  又想当然的给自己催眠:“现在,你就是不怕疼的那个。”
  也没用,手扒住石壁,还是痛的变色。
  不就是一个手指甲,不就是一条腿么?
  她烦躁极了,像是地底的困兽,徒劳的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昼夜不分,她已经没有了白天晚上的概念。
  末了,她心里说:滚你妈的蛋,我就是要上去。
  她走到石壁边,伸出左手,抓住一块微凸处。
  疼痛像是有形,贴近了看,可以看到那根手指上暴筋,指面上的皮不受控的颤。
  木代不松手,低声说:“疼吗?还可以再疼一点。”
  一咬牙,手上加重了力气,这一次,手臂都在发抖了,额头上敷一层细汗,她额头抵住石壁,死死碾磨,眼泪从眼角溢出来。
  说:“也没疼死,还能怎么疼?”
  这一次,用了最大的力气,细小的血迹,透过包扎的布条流下来,痛到末了,也就是那样了。
  可以了,这种痛,可以忍受。
  抬头看洞顶,20-30m,她一定会很慢,但可以上去。
  她甩手,活动手腕脚腕,扭脖子,腰带系到最紧一格,想着再喝点水。
  手电一照,水已经浸下去了。
  大概是雨小了吧,不过没关系,一侧的石壁还是湿的,木代过去,湿了湿嘴唇,最后深吸一口气。
  开爬。
  痛还是痛的,她一路骂,骂很多自己从前羞于出口的粗话脏话,骂那只手,也骂那条腿。
  骂:“你这个贱人,这种时候给我找事,我就把你给撕了。”
  也不止骂,还会给糖吃:“你要是老实,出去了之后,我给你吃香的喝辣的,给你抹最贵的护手霜,还修个指甲。”
  汗流浃背,浑身发颤,全靠这一股气和胡说八道维持。
  爬到中途,低头去看,头昏目眩,双腿发软,也没力气骂了,想想要换个策略,于是款款柔柔。
  “这个时候摔下去,大家都活不成,所以同心同德,嗯?嗯?”
  那语气,好像手和腿都能给她应声似的。
  继续爬,汗如雨下,汗水滴进睫毛,偶尔流进眼里,咸涩的要命。
  洞穴下宽上窄,是个倒扣的穹形。
  行百里者半九十,她真的爬不动了。
  不止因为受伤,还因为,进来之后,没吃过东西,一腔意气支撑,眼睁睁看着还剩那几米,怎么都上不去。
  她死死扒住石壁,大口大口喘气,脑子眩晕,耳鸣,一时间,觉得这偌大地洞之内,都是自己的喘息声。
  这场景,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恍恍惚惚,潮气、霉气,还有绝望的气息。
  脑子里,突然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木代蓦地抬起头,心头巨震,死死盯住这个地洞。
  高处、冰凉、森冷。
  一股凉气从心底升起,她仰起头,看前方。
  有很小的沙粒,从眼前,簌簌落下。
  她想起来了,她做过一个梦!
  木代想也不想,使尽浑身的力气,足下拼命一蹬,向着对面的石壁直撞而去。
  会有人落下吗?会是罗韧吗,不知道,但是,不能等,等那一两秒,等到她能看清是谁,时机就错过了。
  她要的就是拿捏的不差分毫的这一撞。
  顶上有什么迅速落下,木代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去势略减,一垂手攥住那人衣服,另一只手狠狠抓向对面的石壁。
  抓住了,但很快抓脱,这一次份量太重,下降的速度明显变快,木代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留一只手抓人,两条腿全上,拼命往石壁上抵,增加点摩擦力也是好的。
  再然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前火光迸现,紧接着下跌之势陡止。
  这霍然停止和骤然下落一样,一时间都收不住,木代一个头下脚上翻下去,千钧一发之际,那人一探胳膊,就把她搂住了。
  说:“直腰,慢慢把腰直起来。”
  是罗韧的声音。
  木代喉头一哽,眼前一片温热,她提着气,抓着罗韧的胳膊慢慢直起腰,往下看,大概还有十来米。
  她搂住罗韧,埋头在他胸膛。
  罗韧往后一缩,他不喜欢去搂或抱,下意识不想把胸腔或者腹部的空门留给任何人。
  但是,怀抱里,好熟悉的感觉。
  罗韧脱口问了句:“是木代吗?”
  他根本也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栽下来之后,半空忽然被人撞偏,然后抓住,不管怎样,那人是想救自己的吧。
  他利用这暂缓的须臾,拔刀,觑到石壁裂缝处,狠狠去插,刀尖在石壁上迸出火花,终于进位。
  他又问了一次:“是木代吗?”
  木代没吭声,脑子里还是放空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几乎想不起来,只知道又狠狠摔了一次,然后止住,没死。
  至少现在,还没死,还抱了一个。
  她含着眼泪笑。
  罗韧搂紧她,低头看洞底,乍逢黑暗,他不像木代那么适应,看了好一会才看出距地大概十来米。
  木代不想动,她觉得没力气了。
  罗韧说:“乖,木代,先下,这把刀,支撑不了多久的。”
  是,还没到头呢,不能就这么安逸了。
  木代打起精神,摸索着,拉开罗韧的背包拉链,拽了绳子出来,是登山绳,韧度可以保证,罗韧接过来,腰上缠一圈,又拉过肩,扩大着力点:“来,下。”
  木代几乎不用手,绳子蛇一样绕绳,尽量不去借罗韧的力,几个弯绕落地。
  落地之后就瘫了,往后一倒,直接晕了。
  然而也并没有晕多久,似乎只一两分钟,又睁眼。
  罗韧还在上头。
  木代躺在地上,盯着他,顿了顿摸出兜里的小手电,推亮了照过去。
  乍遇光亮,罗韧有些睁不开眼。
  木代有点奇怪:“你怎么还不下来?”
  罗韧回答:“说的好像我能下去一样,我又不是你,能随便上墙。”
  哦,也对,罗韧不会游墙。
  明知道不该笑,木代还是忍不住,忽然哈哈大笑,地上冰凉,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罗韧担心的看她。
  木代在下头多久了?
  欧美的洞穴探查队中,随队经常配备精神病学者,因为黑暗而超静的地下环境,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很多洞穴受困者获救之后,伴随而来的,反而是后半生的精神失常。
  他不能不担心:“木代?”
  木代没理他,过了会,她撑着手臂起来,打着手电,在石壁上来回照着看。
  低处的石壁跟高处不一样,石缝变多。
  她重重的喘息,一直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在地上摸到了什么。
  说:“罗小刀,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下来。”
  罗韧哭笑不得。
  然后说:“求你。”
  反正求她也不丢人。
  木代哈哈大笑,忽然又止住,说:“罗小刀,你等着,我给你造一条金光闪闪的生财路。”
  说话间,抬手一扬,手里的红布袋口散开,光亮的银元咣当洒了一地。
  捡起一枚,看准了,发力掷向石壁,噌的一声,牢牢卯住石壁的裂缝,半枚在缝里,半枚在缝外。
  小是小,但对他来说,足以做脚蹬之用了。
  木代又捡起一枚,先送到嘴边,吹了口气,又送到耳边去听,嗡嗡的声音,传说中钱的声音,真是悦耳舒心。
  手一扬,又是噌的一声,卯住另一处石缝,约在前一枚下方一米处。
  然后抬起头,目光正跟他的相接。
  罗韧心里说了句:“漂亮!”
  
  第145章
  
  即便有“路”,下来对罗韧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裂缝有深有浅,深的裂缝银洋露在外头的部分很少,而浅的裂缝,银洋又往往立不住,一踩就滑。
  步步小心,最终脚踏实地时,毫不夸张,汗流浃背。
  木代在对面坐着,一直看着他笑,想站起来,一个趔趄又倒坐下去,两三天没吃没喝,又有刚才那样死里逃生的一番折腾,大惊大喜之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往后一倒,直接躺下去,目光触到洞顶,心头有奇异的宁静。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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