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  第33页

一直低头喝汤,老李看不到她的表情。一来是这汤实在好喝,二来贺顿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得意之色。现在她得回答老李的问话,抬起头说:“我什么都不信,就信我自己。”
  老李说:“那你信自己的父母吗?”
  贺顿用餐巾擦擦嘴,很警惕地说:“这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吗?”
  老李说:“当然有关系了。没有父母,怎么会有你呢?”
  贺顿说:“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我们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难道就一定要信他们吗?”
  老李说:“那我知道了,你是不信他们的。”
  贺顿说:“岂止是不信,我恨死他们了。”
  老李点点头说:“这就对了。”
  贺顿很生气,说:“我恨我的父母,和你有什么关系?和对错又有什么关系?”
  老李说:“我是你的听众,当然这就是关系了。我在你的节目里,听出你对父母有一种仇恨。而且,你到底是老大还是老二呢?很模糊。我觉得你好像既当过老大也当过老二。或者反过来,既当过老二也当过老大……当然,这在逻辑上很难讲得通,所以我很好奇,想从你这里直接得到答案……再有,你好像和农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告诉我吗?”
  贺顿站起身来,说:“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吃饱了。谢谢你。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邀我吃饭,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为了搞清你心中的谜团。本来我这顿饭吃得还有点于心不忍,现在咱们扯平了。”
  老李说:“广播电台把你挑了去,实在是有眼光。多灵的脑筋多快的口舌!只是你还要坐在这里等一下,我还得结账,果盘还没有上。”
  贺顿说:“我先走了。果盘你一个人吃吧。”
  老李说:“别啊,我送你。”
  贺顿说:“不必了。我吃饱喝足,也不怕冷了。谢谢你。”说罢转身。
  老李也不拦,由她出走。
  冷冷的街道,风雪已经停了,空气有冰块一样的清洁。饭店离住处不远,贺顿步行,在被冻僵之前回到家。柏万福听到门响,哧溜一下就从自己的房间钻了出来,吓了贺顿一跳,说:“以后不兴这样,你要事先闹出一点声响再出屋。”
  柏万福心疼地说:“看你冻的!我以前都是先闹出动静才出来,今天实在惦记你,就一个箭步冲出来。”
  贺顿听出埋藏着的关切,不想让柏万福异想天开,就说:“有车送我回来,你不必担心。”
  柏万福狐疑地说:“没听见车响啊。”
  贺顿说:“你耳朵还挺尖的。我这车带消音器。”
  柏万福摇头道:“再好的消音器也不能让汽车练了轻功,悄无声息。”
  柏万福一天到晚在家闲着没事,从废品收购站倒腾旧书看,天文地理也懂得颇多。贺顿不想缠下去,就说:“当今的高级车就有这玩意。”
  柏万福就信了,他愿意信贺顿说的所有的话。他酸溜溜地说:“你都坐上高级车了?”
  贺顿说:“我没坐高级车。我骗你呢。我怕你为我担心,就编了个谎话。这下行了吧?”
  柏万福很高兴:“这下行了。”
  贺顿一直和老李在一起,憋着一泡尿也没有机会上厕所,现在回到了家,要赶快解决这个问题。就跟柏万福说:“你别堵着门好不好,我得上一号。”
  柏万福紧张地说:“那你等一等。”说着,抢先进了厕所,把门关得紧紧。
  贺顿疑窦丛生,搞不清柏万福搞什么鬼。莫非这厕所方寸之间,还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还没等她设想出另外的可能性,柏万福出来了,带着一股恶劣香气。
  贺顿说:“这是唱哪一出?”
  柏万福说:“咱俩合用一个茅房,我怕熏着你,都是拣你出门不在家的时候拉屎,等你回来,这味就散尽了。今天不知吃了什么不合适的,闹肚子,我刚解完大手,你就回来了。我提前预备了一罐空气清新剂,刚喷上,是白兰花型的。喜欢闻吗?”
  贺顿憋不住了,连声说:“喜欢喜欢!”进了厕所的门,眼泪就出来了。主要是被刺鼻的劣质气雾剂熏的,也有些许的感动,这人居然这样在意自己!
  贺顿擦干泪水出来的时候,柏万福还在狭小的厅里。贺顿故意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柏万福说:“这个厅我也有一半啊。”
  贺顿一想这就是自己霸道了。莫说这还是人家的房子,就是普通的房客,彼此也利益均等。就道:“你等在这里,有话要说?”
  柏万福说:“我妈炖了萝卜棒骨汤,我给你留了一碗。”
  贺顿说:“你知道我晚上喝的啥汤?”
  柏万福回答:“不知道。”
  贺顿说:“告诉你,西洋参炖燕窝。吓死你。”
  柏万福说:“吓是吓不死的,我还以为是龙肉呢,原来不是。不过是西洋参,肯定是国产的,和萝卜差不多。燕窝也有仿造的,十块钱就能买半书兜子,报纸上‘教你一招’披露过。”话虽是这么说,心中还是怅然,看来贺顿交往了阔人。
  贺顿说:“好吧,就算我吃的是假冒伪劣的西洋参和燕窝。没得说了,我洗洗睡了。”
  柏万福说:“有重要的话。贺顿,明天,我和我妈要坐飞机了。”
  贺顿说:“到哪个游乐园?我记得那种飞机好像专给小孩玩,不让大人坐。”
  柏万福说:“不是游乐园的假飞机,是真飞机,就是掉下来能死人的那种。”
  贺顿说:“你们坐飞机去哪儿?”
  柏万福说:“我妈在街上买了瓶饮料,没想到中了大奖,给了两张旅游的飞机票,还包吃包住。我妈本想淘换给别人得了,倒腾点钱也好补贴家用,可没想到主办方愣是不让,只能自己享用。明天我们就走了。前前后后要七天。”
  贺顿心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便说:“好事啊。祝你们一路顺风。替你们高兴。”
  柏万福说:“别光想着高兴,也有吓人的事呢。”
  贺顿说:“是不是又跟你们要其他钱了?”
  柏万福说:“那倒不是。坐飞机要买保险。”
  贺顿说:“是不是主办方不给你们买?真够小气的了,驴子都送了,还舍不得配个鞍。”
  柏万福说:“别冤枉人,鞍也送了。”
  贺顿撇嘴说:“那你害怕什么?”
  柏万福说:“我把保险单拿上细细一瞧,哎哟我的妈呀,那个吓人啊,你一条腿断了赔多少钱,你全身瘫痪了赔你多少钱,看得我手心脚心冒冷汗。”
  贺顿说:“那是万一。放心去吧,保证一个星期之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想拿人家的那份保险金,只怕还没那个运气!”
  柏万福说:“话虽是这样说,怕还是照样怕。”说到这里,柏万福的面容抽搐起来,说:“贺顿,保险单上有受益人一条,我详细问了,要是自己不填,万一那事出了,保险金就按照法律继承的顺序发给。要是写上了,就按写的付钱。”
  贺顿想不通这有什么关联,就说:“好像都这样。”
  柏万福说:“我妈那份简单,她就写上了我。我这份呢……”
  贺顿笑起来:“你就写上你妈。”
  柏万福说:“飞机出事,不像公共汽车。翻车有的死有的伤有的还皮毛无损,飞机基本上都是连锅端一勺烩。”
  贺顿听着不祥,就伸出手去堵柏万福的嘴,不想一触到柏万福的嘴唇,就被烫了一下。柏万福嘴唇火热,喃喃地说下去:“我就把保险受益人写上你的名字了――柴绛香。贺顿,我是个穷人,可我要是这次死了,我就不是穷人了,我就有一大笔钱了。我要把这笔钱留给你,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配你,可是我死了就能配上你了,我的名字要和你在一起,你用那些钱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我来。”
  他看也不看贺顿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会对你好。我不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可你有本事,这就够了,我全心全意地服侍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一句二话都没有。你爱跟哪个男人说话你就说,我相信你。你爱几点钟回家,我都给你留着门。等日后有了孩子,除了生这件事归你,因为我实在是替不了你,剩下的事都归我。我一定是个好爸爸,我有耐心,我妈有经验。我们还有两套房,一套房咱们住着,另外一套出租,就等于良田百顷,养活着咱们吃穿不愁……”柏万福根本就不关心贺顿的反应。因为要是看了反应,他就没有勇气把这些萦绕千百遍的话说完。
  贺顿用力甩甩手,把柏万福推开,呸了一声,好像吐出了一颗掉下来的牙齿,说:“柏万福,你一定是喝多啦!”
  柏万福直着脖子说:“根本没喝酒!只喝萝卜汤,大棒骨都给你留着呢!”
  贺顿说:“那就是骨髓油蒙了心!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七天之后,你一定会全须全尾地回来,赶紧去睡吧。”说着,挣脱柏万福的拦截,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死死别住,又在地上放了一个尿盆子。晚上若是上厕所,就地解决。别一出去,要是柏万福痴心等在门口表白,又是一番说不清的口舌。


  不要轻易说一辈子,那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何时回法国,我自有安排。您老先休息,我带着绛香到处走一走,让她心里有个数。”黄阿姨这样对老太太说着,领绛香上了楼。
  黄阿姨说“到处走走”的时候,绛香觉得她有些夸大其词,一个家吗,又不是一个公园,用得上“到处”这个词吗?等到楼上楼下这一通转下来,绛香才知道“家”和“家”的概念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大家”。
  “家里还有谁呢?”绛香小心翼翼地问。
  “三个人。”黄阿姨说。
  “都是谁呢?”绛香问。
  “我,她,还有你。”黄阿姨说。
  “您不在的时候呢?我没来的时候呢?”绛香吃惊。
  “就她一个人。”
  绛香忍不住说:“一个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大的房子呢?”
  黄阿姨说:“我妈从小是在一个大院子里长大的,那院子到底有多大,你是想象不出来的。她喜欢大房子,大院子。以前满足不了她的愿望,等我在国外有了钱,就为她买了这个房子。她不喜欢别人和她住在一起。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独身惯了。现在,她越来越老了,一定要有个人陪伴她。”
  绛香默默地点点头。在其后的一段时间内,黄阿姨又详细地教会了她各种设备的使用方法和老奶奶的习惯。老奶奶姓贺,祖上很有来历。当绛香适应了各种基本礼仪和规则之后,黄阿姨飞走了。临走之前对绛香说,如果老奶奶猝然死亡,绛香也不必害怕,只需按这个号码给她打个电话,她自会处理。那是一个记载着长长的电话号码的白纸卡,绛香把它像救命符一样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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