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八百里快递往开平府递信,李小幺怀孕了!
这是在明州就诊出来了的,一路上赶回扬州庄子,太医、名医谨慎起见,都只言让保胎,这扬州地方上的规矩,孩子头几个月,最好别让人知道,如何如何,苏子诚紧张之余,诸事皆听皆信,反正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多加小心总不错,连报往开平府的喜信,也直到李小幺怀胎四个多月,能吃能喝能睡了,才放下半颗心,令人递进了宫里。
五个月后,梁亲王长子、北平皇室这一代头一个男丁,响亮的大哭着,哄动热闹的来到了这个世间。
皇上赐了名字叫苏世承,为了这皇家下一代头一个男丁,大赦天下,加了恩科,整个淮南路张灯结彩,那些大商家更是兴奋,连着三天,铺子里所有货品半价,以庆贺五爷家长子的出生。
这场繁华热闹的发源处,扬州城外的庄子里却如往常一样静谧安然。
苏子信和苏碧若几个回去过了年,没等出正月,就急着要赶回来,开平府,已经远不如扬州城更让苏子信和苏碧若牵心挂念。
这会儿,苏碧若守在宽大的婴儿床边,睁大眼睛,稀奇的看着床上乱个不停的小婴孩,苏世承,阿承已经六十多天了,手脚舞的极是利落,成了苏碧若最稀罕的东西,连织坊也暂时抛到了一边。
“哎!你看看他的脚指头,真是好玩!这么小啊,粉嫩粉嫩的,比珍珠还小,他的脚长的真好看,这脚以后怎么走路啊?这么小,太好玩了!”苏碧若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碰了碰那几粒粉嫩粉嫩的脚指头,阿承抗议般用力蹬了下,蹬的苏碧若哈哈大笑,再要去碰,却被苏子诚拎到了一边,绷着脸道:“先生等你上课,赶紧去!”
苏碧若冲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蹭出去,苏子诚半蹲在床前,仔仔细细来回打量着那几粒粉嫩脚指头,看了半晌,小心的伸手碰了碰,忙又缩了回来,站起来侧身坐到床沿上,探头看着兴奋的舞着双手,自顾自乐个不停的儿子,再低头看了看那两只粉嫩到几乎透明的脚,想了半晌,到底忍不住,转头看着旁边摇椅上坐着的李小幺,担忧的低声问道:“你来看看,这脚,也是……往后到底能不能走路?”
李小幺手里的书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半晌,才转头看着苏子诚,眼睛慢慢弯成一弯,却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我也没带过孩子,要不,你写信问问大嫂?她带过孩子,嗯,要不再问问大姐?她更清楚。”
苏子诚站起来,又弯腰看了半晌,直起腰,背着手拧眉想了半晌,看着李小幺道:“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写信回去问问,这是急事,我这就去写,让人八百里急递送过去。”
李小幺抬手按在眉间,强忍着笑,垂了垂头,打量着苏子诚走远了,才放声大笑起来!
番外一
天蓝海碧,云团洁白,碧清安静的海面上,几十只巨大而坚固的海船散在碧玉般的海面上,船帆都升到桅杆最顶,鼓满了风,尖利如刀的船头划破碧海,乘风破浪往北而上。
最前面那只巨大的楼船上,信阳天师府的旗子迎风招展,主桅帆顶横杆上,吕丰一身白衣,手里握着只白瓷酒壶,懒洋洋的靠着桅杆,眯着眼睛远眺着极远处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海岸线,举着酒壶慢慢抿了口酒,眼看要到家了,这一趟,顺顺当当。
“二爷~~~”下面刁斗里传来一声高呼:“二爷快看!灯塔!二爷看到灯塔没?咱们到家了!哈哈!到家了!”吕丰脸上露出丝笑容,他当然看到了,灯塔前不远,一只小船如离弦的箭一般往船队冲过来,吕丰皱了皱眉头,下面刁斗里也看到了小船,惊喜的叫声停了片刻,刁斗里眼睛贼亮的年青水手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仰头喊道:“二爷,是咱们的人,咱们府上的。”
吕丰松了口气,瞄了眼水生挂在胸前的黄铜望远镜,这东西还真是管用,小五就是聪明。吕丰失神的怔了怔,仰头喝干了酒,抬手将酒壶扔进碧蓝的海里,手拉住船帆上的缆绳,飞快的滑到了甲板上。
不大会儿,从岸边疾驶而来的小船就靠到了大船边上,几个人放下绳子将船上的人拉上来,来人是天师府大管事,利落的跃到甲板上,理了理衣服,冲吕丰长揖到底笑道:“二爷安,二爷又黑了不少,不过气色精神倒极好,二爷……”
“少给爷拍马屁,爷什么时候气色精神不好过?!你到这里来干嘛?出什么事了?”吕丰笑着打断大管事的话问道,大管事哈哈笑着拱手道:“也不算出什么事,大爷打发小的过来跟二爷说一声,”大管事一边说,一边仰头四下转着看了看才接着说道:“二爷也知道,如今这天下大势……”
“你他娘还知道天下大势了!跟爷好好说话,大哥让你来说什么?”吕丰又气又笑,转身拉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指了指后面的椅子吩咐道:“去,自己拿自己坐,干脆利落说话,大哥要说什么?”
“二爷您瞧,”大管事搬了椅子在吕丰侧面坐下,摊着手笑道:“大爷吩咐的话,还就跟这天下大势关在一处。”
“好好好,你就从天下大势论起,论吧!”吕丰接过小厮落玉递上的茶,一边喝一边挥手道,大管事也接过茶笑道:“天下大势也就一句话,北平眼看着要一统天下,这不,眼看着要打到咱们荆国了,咱们荆国国力弱小,与人为善……”
吕丰‘噗’的一口茶喷出来,看着落玉无奈道:“你们爷两个早晚得折磨死爷!”落玉嘿嘿笑着,大管事喝了口茶接着道“肯定挡不住北平梁王的铁蹄不是,为了这个,大爷实在不愿荆国生灵涂炭,就这么着,劝了咱荆国皇上,就献国降了。”吕丰长呼了口气,上下瞥着大管事道:“一句话的事,你看看你这一路扯的!已经降过了?谁来受降的?咱们那个皇上,怎么个处置法?一堆皇亲呢?”
“降了,十天头里就行过仪式了,咱们大爷的面子,是梁亲王妃亲自来的,您瞧,这是多大的体面,皇上封上荆王,世代驻守荆地,允其抽荆地税十分之一自养,那一堆皇亲,皇上,噢不!又错了!”大管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接着道:“荆王,自己管,朝廷不管。”吕丰舒了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笑道:“倒是荆王占了大便宜,就他那点子本事,根本不够人家踩的。”
“可不是!就是这个话!二爷圣明!”大管事忙笑着奉承道:“这几天荆地上下热闹的很,有这么热闹的,也有那么热闹的。”大管事的话有些含糊,吕丰头靠着椅背笑道:“这是常理,大哥让你跑一趟,就说这个?”
“嗯,怕爷升错了旗,对了!”大管事一下子跳起来,几步窜到船边,冲下面小船打着手势,高叫着把东西递上来,喊完了,转回身笑道:“大爷让带了几十面新旗子过来,大爷说了,咱们吕家态度要明白,免得让有心人利用了。”
吕丰‘嗯’了一声,半晌才问道:“王妃还在荆地?”
“在呢,说等二爷回来,见见二爷再走,还有淮亲王,也在,天天念叨二爷呢。”大管事笑答道,吕丰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时心乱如麻。
船缓缓靠了岸,码头上一堆锦衣锦帽的护卫小厮拱卫着中间一个年青人,吕丰背着手站在船头,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护卫中间的年青人,一时有些认不出。
船刚落了锚,还没停稳,年青人一步当先,拎着长衫已经急冲上了跳板,跳板颤了颤,年青人在那宽极的跳板上身子歪扭不定,几乎要扑下跳板,吕丰无语的看着那笨拙到极处的身影,连连摇了摇头,也不能怪他,当初那马步,就一次也没扎稳过。
苏子信被护卫扛上大船,摇晃着冲到吕丰面前,正要长揖,吕丰伸手搀住他:“你站稳了就成,这一揖非磕着鼻子不可!”苏子信笑容灿烂:“先生总算回来了,大前年我来,说先生出海了,去年来,说先生又出海了,今年总算见着先生了。”
“你见我干嘛?走,下船。”吕丰拖着苏子信又踏上跳板,半拖半抱着跃到岸上,才放开苏子信,苏子信紧张的呼了口气笑道:“想先生了。”吕丰脚步顿了顿,放缓步子,和苏子信并肩而行,转头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母亲安好?”
“好,我成了亲就把她接到了淮南路……”苏子信转头打量着吕丰,突然感慨道:“先生老了很多!”
吕丰‘噗’的笑出了声,转身重重拍着苏子信肩膀,直拍的苏子信身子往一边斜过去:“你都有儿有女了!先生能不老?再不老成怪物了!你这些年功夫全扔了?你看看你这身膀,手无缚鸡之力!苏氏一门,哪有你这样的?”
“父亲就这样。”苏子信往旁边闪了闪嘀咕道,吕丰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失笑道:“也是,你们苏家,也就从你大哥起,才变成如今这样,一群武夫!阿承也能打仗了?”
“可不是!”苏子信脸上透着浓浓的感叹:“先生不知道,几岁就上战场上,这么大一点,就拎刀杀人,看的人胆寒,如今杀伐决断,比二哥还凶,又……心眼又多的很,心眼多这一条,母亲说跟二嫂一模一样,我还是觉得阿启好,乖巧,整天笑眯眯的,看着多好,又喜欢读书,我编的书,他都喜欢,还都看懂了,这一点最难得,跟我说哪里好,哪里不好,这孩子好!”
吕丰停住步子,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苏子信,‘哈’了一声,背着手又晒笑了几声:“小五那几个孩子,有乖巧的?自然,只要想让你觉得乖巧,落你眼里,指定都是是乖巧的……”吕丰的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前面转往天师府的小径边,李小幺一身淡青衣裙,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吕丰一时紧张的简直有些头晕目眩。
“二郎,”站在李小幺旁边的吕华笑着叫了一声,吕丰却没听到,他正用力咽着口水,苏子信忙推了推他,吕丰往旁边趔趄了下,吕华上前两步,用折扇重重敲着吕丰笑道:“在船上时候长了,到岸上倒晕了?”
“可不是,就是,可不是!”吕丰忙掩饰自己的失态,拉了拉衣襟,冲李小幺长揖到底,李小幺笑盈盈还没开口,后面一个三四岁、一身粉蓝衣裙的小丫头从李小幺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吕丰惊叹道:“这么黑啊!真可怕啊!”
“阿青!不得无礼。”李小幺轻轻呵斥道,吕丰蹲下身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大眼睛如同从李小幺脸上直接脱胎下来,脸圆圆的,唇红齿白,仿佛没听到李小幺的训斥,正抬着胖胖的手指,试探着去摸吕丰的脸。
“这是福宁郡主。”吕华在后面笑道,苏子信也蹲在吕丰身边笑道:“小名阿青,嘴甜的很,母亲最疼她,说她哄得死人。”
“阿青最疼小叔叔!”阿青满眼依赖的看着苏子信,两只短胖手臂伸过头顶摇了摇,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