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急奔进来,果真是片刻就出来了,一边紧跟着俞远山往外走,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一卷薄纸塞到俞远山手心里笑道:“俞大人事务繁多,这天气热成这样,这点买冰钱大人千万别客气。”俞远山顿住步子,捻了捻手里的纸片笑道:“也罢了,就当小安子这猢狲孝敬我了!”姚大管事暴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恭敬的让着俞远山上了车,直往元丰会馆去了。
元丰会馆直亮着灯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姚大管事紧跟在钱会长后面,再后面跟着十来个衣履光鲜的梁地商人,一起出了正堂,钱会长眼睛里带着红丝,神情却清爽里透着兴奋,下了台阶,转身拱手笑道:“各位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刚接了信儿,赵爷和张爷这一天都忙,就今早上能抽出几分空儿,我和老姚得赶紧过去候着,这一趟能得几分利息,可都在五爷手里呢,各位赶紧去忙,明天一早动身!”十来个人杂乱的拱手笑应着,也不敢耽误,各自道别回去忙了,钱会长让着姚大管事,两人并肩出了会馆大门,俞远山约了赵五哥和张狗子用早点的地方就在边上,两人也不用车骑马,走了小半刻钟进了酒肆大门,一径往里面定好的雅间进去。
等了好大一会儿,俞远山才陪着赵五哥、张狗子一路说笑着进了雅间,钱会儿和姚大管事急忙逼着手恭敬的迎出来,赵五哥和张狗子客气的长揖还着礼,一行人寒暄客气着落了座,俞远山坐了上首,姚大管事居末陪着,五个人说笑着吃了早饭,赵五哥和张狗子事多也不敢耽误,和钱会长约了明早启程的时辰地点,和三人别过,自去忙了。
钱会儿拉着俞远山,一边往梁王府方向走,一边低声说道:“俞爷,昨儿一夜都商量好了,这一趟,商会一共十四家大户,每家拿两份干股出来,一份孝敬五爷,一份孝敬俞爷,咱们元丰商会,往后还得靠俞爷多照应。”俞远山摇着折扇,凝眉沉默了半晌,仿佛下了决心般收了折扇,看着钱会长和姚大管事低声说道:“咱们都是梁地同乡,就得互相照应着才都有好日子过,五爷门下也不只我一个,我看这样,安家只拿一份孝敬五爷,另一股就算了,余下的十三家,这干股分成四份,还有安大人、钱大人和唐大人呢,这独食可吃不得!”俞远山用折扇轻敲着钱会长的肩膀开起玩笑来,没等钱会长说话,姚大管事拱手笑道:“这两份都省不得,回头跟我们家主说了,也必是这个意思,再说我们六老爷还领了份大的呢!”
“老姚说的在理。”钱会长忙笑着赞同道,俞远山哈哈笑着不再多说,三个人又细细商量了几句,眼看离梁王府不远了,各自散去。
第二百六七章 民意
天师府后园,满天星辉下,吕华缓缓摇着折扇,凝神听身边垂手恭立的黑衣人低声禀报着,黑衣人禀报完,见吕华手指抬了抬,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两步,隐入了黑暗中,吕华脸上带着丝微笑,仰头看着闪烁的星空,半晌才不紧不慢的回到书房,叫了心腹管事进来吩咐道:“传信给家里,淮南路,这一杯羹不许上前。”管事答应一声,抬头看着吕华,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吕华转头看着他,心情极好的解释道:“咱们和五爷是伙伴,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要让五爷看到,咱们吕家是她能寻到的最好的伙伴,这就够了。”管事惊讶的看着吕华低声问道:“爷这么看重那个……”
“嗯,”吕华感慨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从前祖父说世间有一种人,多智近乎妖,还真是有!”管事眨了眨眼睛,吕华笑着挥手道:“赶紧传信回去,还有,魏二爷成亲的贺礼,你亲自去挑,一定要得体。”管事急忙答应一声,站着写了密信,拿给吕华看过,封好送出去了。吕华出了书房,又到后面园子转了一圈,才回去歇下。
不过隔了一天,吴承善的死讯和详情就送到了李小幺手里,李小幺唉声叹气的看着,苏子诚挑着眉头满眼兴致的看着她叹气,李小幺看完递给苏子诚,苏子诚接过扫了一眼,随手放到几上,看着李小幺问道:“打算怎么办?”
“先把这事让淮南路官员百姓知道知道,明天早上在西门外寻个合适的地方,设个祭台,王爷去给吴先生上柱香吧。”
“合适的地方?随便哪里不行!”苏子诚先点头答应了,又笑着问道,李小幺看着他,抿嘴笑着说道:“得找个不碍事的地方,以后祭祀的人多了,真立个祠堂什么的也方便,王爷祀后,就放在那儿,这楚州府和淮南路官员、士子、百姓,谁想去祭谁去祭。”苏子诚抖开折扇大笑起来:“你这主意好!他杀了人,咱们树碑立坊,这主意好!”
傍晚前后,吴承善惨死的事儿就在楚州城角角落落里传开,这话就从吴承善剜心自证说起,种种惨状详详细细,至于吴承善为什么要在秦将军面前剜心自尽,那流言最初的源头却提也没提,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这件事的完整性,每个人都自觉的补全了吴承善自剜自证的原因,这原因五花八门,越传越离奇。
第二天一早,西门外搭起了讲究的祭棚,苏子诚和李小幺一身素服,带着东平等众小厮,骑着马穿城而出,到祭棚里恭敬祭了出来,赵宏志和众北平过来的官员依次过去祭了,赵宏志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了篇祭文焚了,再往后,楚州衙门里的小吏衙役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着也上去祭了,跟在后面的百姓,有几个胆大的,从旁边长桌上堆得高高的香堆中取了几根香,进去磕头祭拜了,后面跟着的百姓学着样,这一天,祭祀的人流络绎不绝,祭棚周围挂满了挽联、堆着金泊纸钱,整个西门热闹得如同庙会。
吴承善剜心自证惨死之事往北平方向传的极慢,往扬州方向,却如风一般传遍了扬州,再越过扬州,传往鹿港、润州等处。
傍晚的楚州,白天热火朝天的工地安静下来,西门外的祭棚也安静下来,李小幺和苏子诚从对着扬州方向的南城墙上下来,一边缓步往回走,一边低声说着话儿:“……扬州,有打算了吗?”李小幺看着苏子诚问道,苏子诚背着手点了点头:“加上吴承善的事,扬州最近人心不稳,是时候了,再过几天,就六月初吧。”李小幺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盘算着手里的人手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回到府里吃了饭,苏子诚拉着李小幺转进隔壁议事厅,吩咐南宁又送了支五头灯台进来,拉着李小幺走到挂了整面墙的淮南路图舆前,手指在图上一点点移着笑道:“再取下扬州,这淮南路就在咱们手里握着了,你看看,往南直抵歧、荆,往西直捅吴国腹地。”
“往西连通海路,往后运送粮草物资,由海运过来极便当,运兵也可以。”李小幺指着图舆最边上的那一片空虚笑道,苏子诚眉头皱了皱,忍不住问道:“你还想着什么海外、什么岛的?!”李小幺转头看着他,想了想笑道:“这是两回事,你看,歧、荆这大半边都是靠着海的,北平若有足够的海上战力和运力,陆上海上两边夹击,取两地易如反掌,船只又和车辆不同,你没去过海港,那大海船,真如小山一般,几百人在海上,几个月不靠陆地都平常,若用来运兵/运粮,你想想就知道了不是。”苏子诚拧着眉头只不说话,李小幺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虚空处虚划而过,声音轻飘飘的说道:“我的事,跟这事,是两回事。”不等苏子诚说话,李小幺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叹气道:“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想这么快把歧、荆啊什么的打下来!”苏子诚听的怔神,李小幺一边笑一边说道:“你就爱这打打杀杀的打仗,这天下就这么点儿,要是没过几年就全打下来了,那你往后还跟谁打去?还征哪个夺哪个?所以这仗不能那么快打下来,要慢慢的细细品着打,今年打一点,明年再打一点,得好好算着打,千万得算计好,不然没等你老了,就没得仗打了,那可就惨了!”
苏子诚听出李小幺话里浓浓的调侃之意,瞥着李小幺哼哼道:“你不是说商场如战场?等这里的仗打完了,我就陪你到商场上打几仗去!我就不信这商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李小幺弯眼笑不可支,一边笑一边瞄着苏子诚摇着头,苏子诚突然间仿佛想起什么,脸色渐渐灰暗下来,盯着图舆阴起了脸。李小幺皱了皱眉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曲了曲膝笑道:“天也晚了,累了一天,我也乏了,王爷也早点歇着吧。”说着,不等苏子诚答话,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出去了。
照吴地的风俗,六月六崔府君生日这天是大日子,从前三四天起,楚州城南门外五六里处的崔府君庙就热闹起来,十里八乡的小贩农人,好象并不太明白战起是怎么回事,照样拖着货车,推着独轮车,带着家人孩子,聚过来要给崔府君好好磕个头,好好烧几柱香,以保佑一家人这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苏子诚命人照往年常例,在崔府君庙前搭起长到几十丈的高台,也不知道赵宏志从哪儿寻来的杂剧班子,杂耍班子,每天从午后起就热热闹闹的演起来,真演到夜半时分,苏子诚带着北平军中大小将领,占据了台子一角,每天晚上大摆宴席,大呼小叫的看台上的军人角力摔跤,直喝到半夜,喝到烂醉才被人抬进楚州城。
热闹喧嚣的宴席一边摆了两天,第三天就到了崔府君生日前一天,这一天热闹得比前两天都早,角力摔跤的台子四周,聚了更多看热闹的闲汉,这一片叫好声连天连地,那边杂剧、杂耍演的如火如荼,中间夹着摆摊卖东西的,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儿,浑身挂满货物、走起来叮叮铛铛做响的货郎,叫卖声、吆呵声响成一片,从崔府君庙到楚州府南门间五六里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李小幺没心思凑这个热闹,晚上跪在床上念了好大一会儿佛,才躺在床上睡下。
第二天食时刚过,李小幺正坐在廊下摇椅上,心神不宁的捧着本书似看非看,外面一阵脚步声,青橙提着裙子跑进来笑道:“姑娘!南宁来了!”李小幺一下子跳了起来,书跌在地上,李小幺抬手按着额头,轻轻呼了口气,慢慢弯腰拣起书,再直起身子,气息已经安稳下来,笑着挥了挥手。
片刻功夫,南宁大步进了院子,后面还紧跟着个一身汗透了的黑衣,手里拎着只虎威军头盔,看起来极是英气利落的将士,李小幺怔怔的看着咧嘴笑着大步进来的将士,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上来,直冲得鼻子酸涩,眼前一片模糊。
跟着南宁进来的,是李宗贵。
李小幺扔了手里的书,提着裙子奔着李宗贵直扑过去,南宁吓的往旁边跳得老远,李宗贵也被李小幺吓了一跳,想接,手里又拿着头盔,扎着手不知所措,李小幺扑过去伸手吊住李宗贵脖子,将脸贴在他脖颈间狠狠靠了靠,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