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李小幺瞥了他一眼解释道:“你不是说吴太后和大皇子都不是蠢人,你取了淮南路就卡住了吴地要害,他们两家说不定会联手取回淮南路,咱们取下淮南路,安稳民心就是重中之重,若民心不稳,就是腹背受敌,是不是这样?”苏子诚连连点着头,若有所思的掂着纸片正要说话,李小幺接着说道:“要尽快安稳民心,只好取取巧,收症下药,你看,淮南路的民心就是怕人被抓,财被抢!”
“这容易!还是你想的周到!”苏子诚反应极快,满脸笑容的坐直身子,扬声叫了东平进来吩咐道:“传令各军,入淮南路杀人者抵,劫财者斩!与民须秋毫无犯!”东平干脆的躬身答应了正要出去,李小幺忙拉了拉苏子诚低声说道:“还有!让人写好揭帖,言明大军与民秋毫无犯,所过之处都帖上,百姓知道了才能让能安心,还有!”李小幺话没说出来,先笑得眼睛弯成了一线:“若借宿,不得入户,行前还要给主人家净扫门户,清水满缸。”苏子诚大笑出声:“这也太……有点伪了,吩咐下去,大军过处,以爷的名义诏告乡民,诰书写好先拿给姑娘看看。”东平答应了退出去,苏子诚转头看着李小幺笑道:“伪善之道不得长久,倒不必用。”李小幺看着苏子诚,感慨的嘀咕道:“谁说不能长久?唉!”苏子诚被她叹的又是莫名其妙,她经常古古怪怪的发感慨。
临战前几天,苏子诚和李小幺都忙得片刻不闲,一个忙着打破前面那城,一个忙着准备收拾残局。
这天子时,李小幺裹着厚厚的斗篷骑在马上,跟在苏子诚后面,在明珠等亲卫及虎翼军的团团护卫下,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出了涌城关,临近月末,却是晴天,细细的弯月仿佛隐在了满天星芒中,昏暗的星光下,黑衣黑甲、安静迅速的如同鬼魅般的众人疾奔出了关,往韩城关口方向奔行了不到两刻钟,队伍右转,冲上了一处高地,这里是韩城到涌城关之间少有几个高处之一。
李小幺勒住马,紧挨着苏子诚站定,星光下,苏子诚一件黑色圆领窄袖衫,眼睛闪着亮光,用马鞭指着前面隐约可见的高大城墙笑道:“平旦后,咱们就能进城了。”李小幺有些紧张的吸了口气问道:“等会儿,就这么冲上去?”苏子诚闷声笑起来:“这头一战一定要打出士气,打的吴军闻风丧胆,用的可全是虎威军,就这么冲上去,我可舍不得。”李小幺瞥了他一眼,苏子诚转头看了东平一眼,东平做了手势,苏子诚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李小幺笑道:“还有半刻钟,韩城往西皆有重兵守着,可往东,绵延五六百里都是高山深壑,离这里将近四百多里处,山间有条小道通往吴地,当年大哥在这里守关的时候让人探查出来的,一直暗中遣人看着,就备着今天这样的机会。”
“你让人从那条小路进入吴地,从韩城腹地偷袭打开关门?”李小幺一下子明白过来,苏子诚赞赏的笑道:“你果然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这一战最关键处,也是淮南路一战的头功,从昨天落黑起,要奔袭四百里,稍有差池。”苏子诚断在这里不再往下说,李小幺轻轻打了个寒噤,苏子诚仿佛感觉到李小幺的胆怯,转头看着她笑道:“用兵打仗,所谓剑走偏锋,险中求胜,靠胆气,也凭天运。”李小幺裹了裹斗篷,看着他低声问道:“是大哥去的?”
第二百五九章 该说的话
“嗯,”苏子诚看着李小幺点头应道,李小幺两只手紧紧拉着斗篷,直直的看着前面在黑暗中隐约不定的厚重城墙,跟大哥在一起的,还有二槐,贵子,还有梁先生,姜顺才,这样孤军深入敌后,黑漆漆的夜里,人生地不熟,不知道那条山间小道到吴地,再到韩城,这中间有多少险阻,要翻过多少山,若有河怎么办……一路疾奔,到韩城又是一场死战!李小幺一颗心紧成一团,闭上眼睛,双手合什,虔诚无比的念起佛来,苏子诚高挑着眉头,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念了没几句,前面寂静的黑暗中突然暴起团亮极的烟花,苏子诚兴奋的急挥手吩咐道:“攻城!”话音刚落,东平手里就飞出枝通红的烟花,在半空中响亮的炸开,炸得漆黑的夜空中血红一片。
李小幺睁大眼睛,愕然看着前面原本静寂安然的地面上突然片片翻动鼓起,无数黑衣兵丁仿佛鬼魅般从地下冒出,沉默着往眨眼间就沸腾起来的韩城关疾冲而去,一路上刀枪反射出的朵朵寒芒,和天上的星辰辉应着,闪着刺心的寒意。
苏子诚兴奋的大叫道:“明珠保护姑娘!其余人,跟我杀!”东平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挡在苏子诚面前叫道:“爷!大爷吩咐过,无论如何不能让爷近战场五里!”苏子诚沉着脸狠狠盯着东平,李小幺看到韩城内烟花升起,一口气立时松下来,忙伸手拉住苏子诚衣襟,笑着比划道:“这里好象还不到五里呢,爷是要往后退一退么?”东平感激万分的看了眼李小幺,明珠也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汗,姑娘开了口,这就算劝住了。苏子诚闷气的勒住马,紧拧着眉头看着前面,这会儿功夫,韩城城门已经从里面推开,惨叫声中夹着杀红了眼的怒吼声,和刀剑剧烈撞击的尖锐鸣叫声,从城里往城外漫出来,又被城外那股仿佛来自地狱的沉默黑流碾压回去。
“真可怕!”李小幺闻着扑鼻而来的浓浓的血腥味,低声伤感道,苏子诚满肚子不适意的瞥着她说道:“这算什么?一场小战,能当得上可怕两个字?”李小幺也不理会苏子诚的脾气,只转头看着明珠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城?”
“日出后肯定能进城了。”明珠忙笑着答道,李小幺转头看着苏子诚笑道:“这一场从里往外攻城,韩城必定损伤不小,等进了城让人挨家看看,若有因攻城房屋受损的,一户赔偿些银子吧。”
“这些都随你。”苏子诚紧盯着前面喊杀声已渐渐微弱平息的韩城,满眼的懊恼,对李小幺说的事根本没什么兴致,李小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刀光剑影的韩城,再转头看着苏子诚满脸的向往和懊恼,眨了半天眼睛,看来他对这打打杀杀的事最有兴致,怪不得水岩说他就会杀人。
果然,刚过日出时分,韩城的战事就结束了,凌利的杀气渐渐褪散去,南宁飞奔过来和苏子诚详细禀报了攻城的情形,末了,又冲李小幺添了一句‘李宗梁部损失不大,诸将安好。’李小幺长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将一颗心拍回去。
一行人冲进韩城,李小幺带人进城,帮着早就委任好的韩城总兵、老将张大先收拾残局,苏子义选出的那些地方官还没赶到,张大先要安排布防,这是大事,收拾韩地狼狈残局的事,李小幺就接了下来,带着淡月等人忙着安排安抚民心,安葬双方死亡将士,到处洒药水、药粉清扫消毒各处,清点库房,挨户清查死伤情况,赔偿房屋,施药施医,忙成一团。苏子诚却直接穿城而出,在韩城南边搭起的行辕内召集将士商议下一战,韩城守兵不多,突袭得手,就得赶紧防着楚州守将史将军调军过来夺回韩城。
午后不久,苏子义遣来的头一批三个地方官吏骑着马冲进韩城,这三个都是年近半百的州县官吏,早说经验老到,可到底上了年纪,这一场七八天没日没夜的奔波,只累得从马上滚下来,连爬起来见礼的力气也没了,李小幺只好先寻了几个小厮过来,将三人抬进韩城县衙,给他们擦了身子,给磨得血肉模糊的大腿上了药,喂了浓米汤和药,让他们先歇歇再说。
傍晚,李小幺歪在南宁也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轿子里,摇摇晃晃往行辕回去。回到行辕沐浴洗漱,换了衣服,人虽说干净了,可鼻子里满满的还是浓浓的血腥味,李小幺苦恼的长叹着气,吩咐淡月在帐蓬内多多的熏上莲花香饼,清新的莲花香味在帐蓬内厚厚漫了一层,李小幺才觉得舒服些,趴在榻上,看着淡月叹气道:“还是张嬷嬷老到,当初她说多带些香饼子,我还嫌她烦,我又不熏香,还真是……原来是这么个用法,这才是小战,要是大战……唉!”
“这还好,咱们其实根本不算上战场,我家里有上过战场的老人,听他们说,那才叫恶心呢,说一路上都是踩着死人肠子走!”淡月笑接道,李小幺一声干呕,忙摆手制止着淡月:“别说了!恶心死了,跟大余说,这几天我不吃肉,吃素,还有,什么肠啊肝啊的,这一阵子统统不吃!血豆腐也不吃了!我就吃点素吧!”
“怎么吃起素了?”
淡月正看着趴在榻上,一幅恶心到不能忍的李小幺笑弯了腰,苏子诚接着话,掀帘进来,淡月吓了一跳,急忙垂头垂手退到一边,李小幺忙支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苏子诚又气又闷的叫道:“王爷要进来,好歹让人报一声吧?我跟你男女有别!你这么进进出出,毫不避讳,得惹多少闲话?我这清誉谁赔?”
“谁说闲话了?谁敢?!”苏子诚一下子挺直了后背,眯着眼睛瞄着帐篷里的诸丫头,错着牙恶狠狠道,淡月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哆嗦着几乎要软脱着跪下去,李小幺一口气闷在喉咙里,挥着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淡月和流云等人仿佛得了赦令,齐齐退到帐篷外,李小幺端直的坐在榻上,指着苏子诚郑重的说道:“你别吓唬我的丫头,这男女有别,不是敢不敢说的事,当面不敢说,背后也要腹诽,你这样想来掀帘就进,哪有这样的规矩?往后我这日子还怎么过?难不成我正洗着澡,你也掀帘进来了?”苏子诚喉结不停的滚动着,直瞪着李小幺,突然转身摔帘子就走。李小幺往后倒在榻上,长舒了口气。
淡月垂手站在帐篷外,看着苏子诚怒气冲冲摔门而去,呆了片刻,悄悄溜进帐篷,见李小幺悠悠然然跷着腿半躺在榻上看书,拍着胸口长吐了口气道:“姑娘别总呛着王爷了,吓死人了!”李小幺放下书,将高高跷起的脚往一边歪了歪,看着淡月淡然道:“有些话不能不说,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好了,没事了,有我呢,叫人提饭过来,累了一天饿坏了。”淡月眨了眨眼睛,转身出去,吩咐流云和喜容寻大余提饭菜去了。李小幺一个人安安生生吃了饭,举着书看了没两页,就困极而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李小幺就起来赶往韩城,好在近,坐车不过一刻多钟就进了城,刚在县衙坐定,昨天赶过来的三个官拖着脚挪过来见礼,李小幺客气的想让三人落坐,看着三人根本并不到一起去的双腿,只好笑道:“三位大人连日赶路累伤了,如今理好这韩城事务是大事,那些站啊坐的细处礼节就放一放,三位大人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站也行,躺也行。”
“多谢五爷体谅,还是站着吧,站着好些,夜里都是趴着。”年纪最大的原济县知县周善齐躬着身子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