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时辰,赶在天亮前起来,又嘱咐了一遍落雁,悄悄离了别院,上车回去太平府了。
回去歇了一觉,午后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李小幺一个人歪在榻上,仔细看着长远送进来的那些只言片语:谁家请客了,唱了什么戏,谁和谁一处会文寻欢了,谁家新纳了个小妾……林林总总,李小幺一张张仔细看着,看完了,就扔到榻前的化纸盆里,看着那纸片焚化了,再接着看下一张。焚到最后,李小幺手里只余了两张小小的纸片,一张说检酒所今年拨出来修太平府各处景山园林的银子比例年多出了差不多两成,李小幺轻轻捻着绵软的宣纸,看着化纸盆里红红的明炭,这几天会文请戏酒的人家也多了不少,看来,皇上的病当是稳定些了,吴贵妃心情不错。
李小幺闷闷的将手里的纸片轻轻投进化纸盆里,皇上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这件事弄不明白,后面的事就不好轻举妄动,唉!李小幺看着手里最后一张纸片,吴侯爷府上以吴侯爷和吴贵妃母亲秦太夫人名义捐了万两白银,要挨个修缮这太平府各处大大小小的桥梁,修桥补路,行善积德,可这善,过于有心了!李小幺心里突然轻轻动了动,呆呆了出了半天神,恍过神来,忙将手里的纸片扔进化纸盆里看着焚化了,几下挪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细细密密不停飘落的雨丝,轻轻挑了挑眉梢,雨后有彩虹,曾经有人做了彩虹送给她,这彩虹……吴家修了桥,若是无风无雨大睛天里突然有了彩虹……这个世间,这天意,可要紧的很,这彩虹,是可以试一试的!李小幺关了窗户,扬声叫了淡月进来问道:“上回你说那些棉纸用前要喷一遍水,怎么喷?你喷给我看看!”淡月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幺,也不多问,忙取了只杯子过来,倒了半杯茶水,含了口茶水看了看李小幺,示意她看着,然后冲着屋子正中的空地,猛的一口喷出,那喷出的雾星匀细非常,如雾一般,李小幺眉眼带笑的吩咐道:“叫南宁进来,等会儿南宁来了,你再喷一遍。”
淡月放下杯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水滴,出去叫了南宁进来,李小幺示意淡月又喷了一回,挥手屏退了她,看着南宁问道:“我记得有种喷水的水喉,汲了水往高处能喷出十来丈高,这东西你见过没有?”
“见过,是常见的东西,大家都会备上几根,万一走了水,最有用不过。”南宁干脆和答道,李小幺舒了口气,笑着吩咐道:“那就好,你听着,我要用水喉喷出刚才淡月那样的细雾,我给你提个醒儿,只要把水喉的头上盖个盖子,盖子上密密做出细如针尖的小孔,这样水被压出去,就能喷出水雾了,大体是这样,你去寻几个能工巧匠做几个盖子试试,这事要悄悄的做。”南宁眨了眨眼睛,看着李小幺正要说话,李小幺挥着手接着说道:“是这样,从前我在一本记不得名字的书里看到过,说若是在太阳极好的大睛天里,若能喷出这样的水雾,那水雾里就能现出彩虹来,我想做条彩虹送给吴家,算是个彩头吧。”南宁满脸愕然的看着李小幺,喷水雾能现出彩虹来!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李小幺也没法跟他说这其中的道理,只挥着手说道:“这事就交给你,你寻个隐蔽的地方试去,这法子必定管用,肯定能现彩虹的,你多想想法子,一定要试出来,快去吧。”南宁苦恼不已的领了差使,出来前院呆站着出了半天神,和长远说了一声,挑了两个护卫,寻地方买东西试那怎么可能的彩虹去了。
李小幺推开窗户,看着南宁出去了,心事重重的对着细雨出了半天神,困倦的连连打着呵欠,懒懒的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淡月轻手轻脚的取了被子过来给她盖上,关上窗户,放下帘子,没多大会儿,李小幺就呼吸轻缓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海棠送了碗银耳粥,看着李小幺吃了,笑着说道:“西安刚问过一回,说是有东西要给姑娘。”
“嗯,叫他进来。”李小幺漱了口吩咐道,海棠出去,不大会儿,西安进来,从怀里摸出只极小的青竹筒,双手递到李小幺面前禀报道:“姑娘,这是两个时辰前收到的。”
“是谁送来的?”李小幺忙接过竹筒,一边仔细看着竹筒,一边问道,竹筒上的绿色封呢还没启开,
“是爷那边的信儿。”西安低低的说道,李小幺一下子反应过来,从开平府启程时苏子诚就说过,她这里有两条信道,西安这边一条,就从他到自己这里。李小幺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筒,西安瞄了她一眼,退了半步告退道:“若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李小幺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垂着眼帘,手指捏着竹筒有一下没一下的转了半天,才从几上取了银裁刀过来,慢慢挑开泥封,从竹筒里倒出卷宣纸来,李小幺将宣纸卷放到几上,心不在焉的呆看了一会儿,微微转过身,将手里的竹筒扔进化纸盆里,看着碧青的竹筒腾起几朵火焰,转眼成了黑灰,才转过头,慢慢伸手掂起几上的宣纸卷,垂着头,一点一点展开看起信来。
信是苏子诚的亲笔,一大半的篇幅是在责备她的急行军,李小幺两根手指掂着宣纸一角轻轻摇了一会儿,松开手指,将那封信丢进了旺旺的炭盆里。
第一百七四章 救人
二月十五日,是吴地最喜庆热闹的花朝节,太平府外百花争放,正是游春的最好时候,一大早,太平府几乎倾城出动,扶老携幼,呼朋唤友,往郊外踏青赏春,游玩嬉戏,饮酒作乐,不醉不归,郊外但凡花木繁盛的地方,几乎都有花枝招展的游人驻足停留,这花朝节更是满城女伎的大日子,一年当中,女伎们可以这样集体招摇过市的时候可不多,一个个费尽心思,打扮得如花儿盛开,坐着香车出城游玩,那车真是名符其实的香车,车子四角挂着成串的香囊,自己袖子里再袖上几只,车子跑过,连尘土都染满了浓郁的香气,香车四周的帘子高高挂起,只有车顶还留着,因为要拦住阳光,免得晒粗了皮肤,舍不得除下,一辆辆香车极尽招摇的跑过,引得无数浪荡子们大呼小叫,骑着马忽前忽后的跟在香车旁彼此调笑作乐。
往年花朝节,引着一帮世家纨绔子弟,占下景色最佳之处,挨个点评那些故意在自己面前挑来逗去的女伎们当天的穿戴打扮,评出个一二三来,是吴世承最大的赏心乐事之一,当然,除了那些女伎,他也到处寻看那些游春的姑娘媳妇们,遇到资容出众,能可上他心意的,那份抓耳挠腮比没看到更难受十倍,他只好纵马跟后跃前,用言语挑逗拨弄,却不敢用强,他姑母吴贵妃一向拘他甚极,若用了强,传到姑母耳朵里,他可不敢!
可今年花朝节,吴世承倒省了心,前几天家里就领了姑母的意思,要在花朝节这一天好好的劝劝农桑,吴侯爷昨天一早就赶往百里外的田东县劝农桑去了,这陪祖母到太平府外各处庄子里劝农桑的活儿,就落到了他身上,从昨天下午起就没得闲空儿,准备赏赐农人老者的酒食,祖母非要他亲自看着准备,说让他讨点什么福寿!他这身份地步儿,还有找那些下里巴人讨什么福寿,要讨也得找姑母讨讨,那才是真有用!吴世承腰酸背痛的歪在草厅里的竹榻上,腹诽不已,半夜三更又起来看着人准备祭品,这劝农桑要祭的神还真是多如牛毛!什么土地、城隍、真君、蚕娘娘、大柳树、老槐树的,这不祭不知道,原来这太平府周围神比人多!他足足磕了一早上加一上午的头!祖母年纪大了,上了香就让他代磕这个头!这头都磕青了!吴世承抬手轻轻抚着额头,暗暗哀叹了一声,搁从前他还敢抱怨抱怨,可这几个月,家里上上下下都变了味,他要是敢抱怨头磕多了,祖母只怕立时就请他吃板子!
吴世承‘哼哼’着往后仰倒在榻上,旁边小厮忙媚笑上前道:“爷累坏了,小的给您捏捏?”
“嗯,轻点!”吴世承半闭着眼睛答应道:“看着老祖宗,一睁眼睛赶紧叫我!”小厮恭声答应,招手又叫了一个小厮过来,一边一边半跪在榻前,轻缓有度的给他捏起腰腿来。
吴世承半睡半醒,歇了大半个时辰,小厮轻轻推醒他禀报着老祖宗醒了,吴世承一骨碌爬起来,赶紧进去侍候着了,老祖宗这一阵子脾气可不如从前好,连他这个手中宝心头肉,一时不好也要大发脾气,唉!这皇上也真是,赶紧的,该哪能就哪能得了,六爷即了大位,大家也好松泛松泛。
吴世承压紧心里的抱怨,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候着老祖宗又到庄子里看了一回今年新发的蚕纸,再拜了一回蚕神娘娘,再奉了老祖宗的吩咐,亲自到庄外折了几枝桃杏花,折了一小筐香椿芽,又进庄子拣了几篮子鸡蛋,亲自包好拿给老祖宗过了目,挑了几个稳妥的管事和婆子捧着送进宫给吴贵妃尝鲜。都忙完了,天色也近晚,这一天总算圆满妥当了,老祖宗满意的歪在宽大异常的车上闭目养起了神,吴世承大大松了口气,轻轻松松的骑在马上,护着老祖宗的车驾往太平府回去。
车子出了庄子,吴世承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灿烂的晚霞,明儿得给小妙音打幅头面送去,本来答应她花朝节给她捧场面的,这小妮子那小腰真是妙极,摇起来让人心热难耐,一双腿也好……今晚上去看她去!吴世承舔了下嘴唇,在马上来回晃着瞄着四周,夕阳已落,路上车马已经稀少,算了,都这会儿了,今天磕头磕得腰痛,只怕玩不过那小妮子,明晚再去,吴世承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腰,又改了主意,示意小厮牵着马,自己随着马步摇晃着上身,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没走多远,旁边小厮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爷,您看那边。”吴世承睁开眼睛,顺着小厮的手看往右前方,前边五六个衣饰华丽的少年骑着马,正纵马围着辆围着碧纱围子的精致桐木车左右游走,口哨声、调笑声随风飘过来,小厮努了努嘴笑道:“象是哪家的小妾,怎么没个家长。”吴世承立时来了兴致,也从心底升起股莫名的愤怒来,一把从小厮手里接过鞭子挥着叫道:“过去看看!敢在爷眼皮子底下!简直是不想活了!”哼!自己还没敢这么样调戏美人呢,这是哪家的混帐行子!敢这么明目张胆?!
小厮护卫紧跟着吴世承,奔着桐木车和几个华服少年直扑过去,少年中有人先看到了疾奔过去的吴世承一群人,勒转马,一边急往远处逃奔,一边挥着胳膊大声叫着其它几个少年,五六个少年纵马飞逃,转眼间就跑的没了影子,吴世承奔到车前,勒住马,伸长脖子正要往车里探看,车帘里先伸出几根细长白嫩的手指,停了停,仿佛有些胆怯的缓缓掀起了帘子。
吴世承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车里的美貌姑娘,乌黑细软的堕马髻已经松散下来,几缕发丝软软的落下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