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开平府的红歌舞伎,哪个不是这样?身不由已,不过我最喜欢她,女伎中间有这份见识的不多,有这样狠劲儿的就更少了。”苏子诚若有所悟的看着李小幺说道:“看来那公侯之家非栖身善地。”
“哪家公侯府里都不是栖身善地,这开平府,哪个公侯不是三妻四妾?做妻的,伤心劳心,做妾的,提心吊胆,还不如跟个有钱的商人,没那些规矩束缚,四处做生意,虽说飘泊了些,可好在自由自在。”李小幺不等苏子诚答话,就指着旁边一处巨大的棚子笑着说道:“你看那里,里面是演杂剧的,听说来了两三个班子,正较劲呢,有空咱们去看看,我最喜欢看神鬼戏,那些人在满台烟雾里钻来钻去,装着上天入地了,好玩的很。”
苏子诚看着李小幺,却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士农工商,商人尖滑重利,到底卑贱,往后别说这样的话,也不能再这么想,听到没有?!”
“嗯,”李小幺从善如流,答应的极其利落:“我就是随口说说,说落雁的,她做女伎,自由自在惯了,自然是这样最好,你看,前面就是关扑的地方了,快走!咱们今天要发个大利市!”李小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着苏子诚就往前奔,苏子诚被她拉的身子僵了下,脸上泛起片红晕,有些趔趄的跟着往前奔了几步。
高大宽敞的棚子里极是热闹,李小幺拉着苏子诚一家家看过去,这关扑的法子极多,有有掷骰子的,有猜枚的,有摇签的,投壶的,各式各样,李小幺一边看一边和苏子诚盘算着:“……掷骰子我不行,你会不会?”苏子诚急忙摇了摇头,他哪玩过这个,李小幺果断的否定了掷骰子,继续往下看:“猜枚也不行,摇签也不行,咱们投壶吧,你箭射的好,投壶肯定也能投的好!”苏子诚忙摆着手:“你玩就行,我看着!”李小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拉着他,只挑以投壶做关扑的摊子看,一路过去,看到处摆放着几块玉石珍珠的摊子,仔细看了看,指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低声说道:“你看那个,福禄寿三彩翡翠,虽说水头稍稍差了些,可胜在种好,咱们就要这块了!”
苏子诚无语的看着那块实在让他看不上眼的玉石,笑着说道:“咱们就玩玩,也不一定非要他那块石头不可,你来投,我给你助阵。”
“好!我先试一回。”李小幺松开苏子诚的手,东平和南宁看着玉石旁标着的十文大钱,正为难的四目相对,李小幺已经从挂在腰间的大荷包里取了十个大钱出来,南宁急忙上前半步,伸手从李小幺手里接过大钱,递给了摊主,摊主是个眼睛贼光的干瘦老头,躬着身子接过大钱,忙递了十根细长的竹签子给南宁,陪着满脸笑意说道:“这位爷,十支全中,那块玉就归爷您了,中五枝以上,那一堆东西里,爷随意挑。”
李小幺从南宁手里接过竹签掂了掂,两只脚一前一后站好,紧张的咬着嘴唇,凝神盯着十来步外那支脖子细长的长颈瓶,全神贯注的比划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投了一支出去。
第一百五二章 门道
那只竹签奔着长颈瓶飞过去,李小幺紧张的握着拳头,紧紧盯着竹签,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中中中中……”苏子诚哭笑不得的看着紧张万分的李小幺,竹签撞到瓶口处,弹跳了下,掉到了地上,李小幺一声哀叹,连连跺着脚,将手里的竹签塞到苏子诚手里,低头又从荷包里取了十个大钱出来,不舍的递给南宁,错着牙恨恨的说道:“再买十根!”
“这些不投了?”苏子诚举着李小幺塞给他的竹签问道,
“我就要那块玉!这回你来投,一定要十投十中!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李小幺从南宁手里接过根竹签,硬塞到苏子诚手里,拉着他站在投壶的位置,郑重的吩咐道:“一定要投中,十投十中!”
苏子诚握着满把竹签,浑身不自在的站在刚才李小幺的位置,转头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算了,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三彩翡翠,我送几块给你,这个……算了……你看……”
“就那块好,别说话,那瓶颈又细又长,难投的很,千万不能轻心,别说话了,凝神投,一定要十投十中!”李小幺打断了苏子诚的话,推着他站正,往后退了半步,郑重的又交待了一遍,苏子诚不自在的挪了挪步子,看了眼手里的竹签,又转头看向李小幺,没等他说话,李小幺用手势示意他凝神投壶,苏子诚又挪了挪,只好取了根竹签出来,也不比划,仿佛随手冲着那只长颈瓶投过去,竹签直飞进瓶中,往上跳了下,就稳稳的立在了瓶中,李小幺惊叹中夹着欢呼,兴奋不已,苏子诚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又抽出根竹签,轻巧的投进了瓶中,这竹签在苏子诚手里仿佛长了眼睛般,一连投了七八根,都稳稳的立在瓶中,看着苏子诚手中仅余的两根竹签,李小幺紧张起来,双手合什嘀嘀咕咕念叨起来,南宁探头看着瓶中的竹签,笑着禀报道:“爷,这摊主心思不正,这瓶口小,最多也就再能容一根竹签,这十根竹签别说投,就是放也放不进去。”
摊主听了南宁的话,脸色变了变,急忙躬身陪礼道:“爷恕罪,是小的粗心,没想到这个,小的设摊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象爷这样连投进去八支竹签的,小的这就取出一根,是小的糊涂了。”摊主陪着礼,正要去取竹签,苏子诚笑着制止道:“不必,这关扑说好了规矩,那就要愿赌服输。”摊主松了口气,陪着笑退到一边,安心看着苏子诚投这最后两根竹签,李小幺瞄着苏子诚,也跟着松了口气,定定心心的等着看苏子诚如何投进那最后一根竹签。
苏子诚又投了一根竹签进去,瓶口就被竹签塞的满满的再无缝隙,苏子诚捏着最后一根竹签,稍稍挪了挪步子,调了两口气息,将最后一根竹签投了出去,这根竹签带着轻微的尖啸声,直直扎入瓶口那一把竹签中,一阵低微而清脆的竹子断裂声从瓶中传来,李小幺吸了口气,拉着苏子诚惊叹道:“你真厉害!”说着,掂着脚尖轻快的上前一步,伸手掂起了那块三彩玉石,笑容灿烂的冲着摊主摇了摇:“愿赌服输!是我的了!”摊主面色青白,额角渗着汗,畏惧的偷看了眼苏子诚,点头哈腰的不知道说着什么,苏子诚转头看着握着玉石,笑容灿烂的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一块连玉都算不上的石头,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这丫头总有让人意想不到之处。
李小幺握着玉石,拉着苏子诚往下一个摊位逛去,东平落后半步,取了块二两来重的小金锞子出来,笑着递到摊主手里:“拿着吧,我们爷高兴,这是赏你的。”摊主眼睛圆瞪,看着手里的金锞子,掂了掂,一下子笑得满脸只见皱纹不见眼睛,那块三彩玉,不过值个十来两银子,这一回倒是自己赚了,摊主紧握着金锞子,冲着苏子诚和李小幺的背影扑倒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将金锞子放到嘴里轻轻咬了下,小心翼翼的放到刚才放那块三彩玉石地方,又招呼起他的关扑生意来。
李小幺和苏子诚一路逛到底,却没再扑别的东西,两人出了关扑棚子,李小幺又拖着他去看了一回杂剧,戏台上不知道用哪里的方言,正在演着出暧昧的表兄表妹戏,苏子诚看的皱起了眉头,李小幺只喜欢热闹的鬼神戏,蹙着眉头看了几眼,就拉着苏子诚出了杂剧园子,拖着他准备去红楼听琵琶。苏子诚顿住步子,伸手拉住李小幺,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要是想听琵琶,明天我让人送几个能弹琵琶的宫人给你,这种地方,还是少去。”李小幺不以为然的斜了苏子诚一眼,答应的却极利落:“好,那咱们去那边看杂耍!”
天色近晚,瓦子里正是热闹时候,苏子诚跟着她,在人流中一路往东北角那处不时传出哄然叫好声的地方挤过去。
到了近前,人就更多了,苏子诚挪了挪,护在李小幺身后,东平、南宁几个不动声色的隔开众人,紧张的护卫在两人四周,李小幺对打打斗斗,顶盘子走绳没什么兴趣,却极喜欢幻术,着迷的看着那个穿着污秽道袍的高瘦老头用一颗桃核转眼种出桃树,再开花结果,连看了两三遍,从荷包里取了半两碎银子,弯腰放进老道士那只破木碗里,才拉着苏子诚往外退出去。
退到人流稀少处,李小幺长长的吐了口气,困惑的说道:“这长桃子的幻术,还有那个,一个铁球在身上钻进钻去的幻术,我在太平府也看到过,那些玩幻术都会变这个,可见不是什么高深的幻术,可我前前后后足足看了十七八遍了,这中间的关窍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到底用的什么障眼法?真是神奇!”苏子诚失笑出声,转头冲着幻术处抬了抬下巴说道:“把那个老道士捉回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李小幺急忙认真的点着头:“说到我心里去了,你去捉我来审!”
“我看还是你去捉我来审最好!”苏子诚看着李小幺,也跟着表情认真的商量道,李小幺笑的眼睛弯成一弯,这位总是板着脸、严肃认真的爷,也会说笑话了。
“那咱们先去吃蟹面,吃饱了才好干活啊。”李小幺说着,牵着苏子诚,一路往南桥另一头过去,东平咽了口口水,想上前提醒李小幺,又犹豫着看向南宁,南宁忙上前两步,东平示意着苏子诚低低的说道:“爷……爱干净。”南宁立时明白了东平的意思,也跟着踌躇起来,半晌,冲着前面边走边说笑的两人努了努嘴,低声说道:“那位心细的很……”东平似有似无的舒了口气,紧走几步,若无其事的跟在后面,隐在最后的西安突然几步上前,冲着东平使了个眼色,东平面色微凛,手抬到腰间做了个手势,南宁等人立时警惕的散成两外,分成里外两圈将苏子诚和李小幺围在中间。
过了桥,又过了三四家夜市铺子,李小幺引着苏子诚到了一家门脸看起来极干净明亮的铺子前,铺子里面放着七八张桌子,散坐着十来个人,正吃着面,铺子门口支着锅灶案板,一个四十岁左右,围着雪白大围裙的矮胖男子正动作利落优美的擀面,切面,再将面抖落到滚开的锅里,旁边一个同样围着白围裙、胖而喜相的中年妇人同样利落的炒着蟹,葱姜等各式作料阵雨般落进锅里,小小的铁锅上下翻飞不停。
李小幺着迷的看着这夫妻两人做面,苏子诚却悄悄退后两步,听着闪在屋角阴影中的西安低声禀报着:“……一共四个,出了关扑棚子发现的,身上没有东西,是盯梢的,请爷示下。”苏子诚眼睛看着李小幺,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的吩咐道:“杀了。”西安低低的答应一声,沿着阴影退了下去,李小幺仿佛感觉到什么,突然转过头,看着正向自己过来的苏子诚,又转头看了眼四周问道:“没什么事吧?”
“没事,你说的蟹面,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