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院,一路上低声说道:“那一日从太子府回来之后,长栩就病了。后来慕元春‘病逝’,太子府打发人来报丧。你爹想瞒也瞒不住,长栩知道此事之后,连着几日没进食,病的愈发厉害。你爹特意吩咐你来看他,肯定是希望你劝一劝他。待会儿你说话可得小心些。”
张氏从来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主儿。她一直不喜欢慕长栩兄妹,却也从未主动对付过他们两个。最碍眼的慕元春已经死了,她的心病就去了一大半。如今慕长栩重病不起,她反而有几分不忍。
慕念春默然片刻。才低低地应道:“将慕元春逐出家门的主意就是我出的。慕元春的死,我脱不了干系。大哥看到我只怕心中更难受。”
这倒也是。
张氏立刻停住了脚步:“你说的对。都是你爹犯糊涂,害的我也跟着迷糊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这松涛院还是别去了,免得见了面尴尬。”
万一慕长栩情绪激动怒骂几句。慕念春可就要白白受气了。
慕念春看出张氏的心思,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扯了扯唇角说道:“无妨,自家兄妹总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大哥和我的感情本就淡薄,大不了再疏远一些。”
说着,便进了松涛院。
萧氏得知慕念春张氏来了,忙迎了出来:“母亲,四妹。”眼睛红红的,显然之前刚哭过。
“大嫂,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慕念春轻声问道。
萧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刚喝了药,正在闭目养神。”边说边领着慕念春母女进了内室。
屋子里光线暗淡,气味沉闷。慕长栩闭目躺在床上,一脸病色,形容憔悴。听到脚步声,慕长栩睁开了眼。待看清来人之后,又将眼睛闭上了。
萧氏颇有些尴尬,快步走到床边低声提醒:“夫君,四妹特意来看你了。”
慕长栩依旧闭着眼,一言不发。
萧氏手足无措的看了慕念春一眼,一脸的为难和歉然。
慕念春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难堪,微笑着说道:“娘,大嫂,我想和大哥单独说几句话。”
张氏略一犹豫,才和萧氏一起退下了。
......
慕念春走到床边,喊了声大哥。
慕长栩没有睁眼,声音低哑:“你走吧!我不想见你,更不想恶言相向。”
“你为了大姐的死迁怒于我是应该的。”慕念春对慕长栩的冷淡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道:“不过,我自问无愧于心。这几年来,她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一次又一次的设局害我。我出于自保,只能还击。她执意要嫁给太孙嫁入太子府,因为心机太重不为太子妃所喜,矛盾日渐堆积。这一次的事情,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就算她今年能忍下,明年后年呢?她的性子你比谁都清楚。落到今天的结局,是她咎由自取!”
慕长栩俊脸泛白,不知是愤怒还是隐忍,身体颤抖不已。
慕念春又说了下去:“这一次,如果爹没有及时的将她逐出家门。太子妃顾及慕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等太孙回来,以太孙对她的宠爱,她或许还会有风光的那一天。可慕家也会为她所累,将来必然会被卷入太子府的内宅争斗中。一旦行步差池,慕家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这一点你当然也想到了,所以当日才狠心做了选择。既是如此,你就应该料到这样的结果......”
“你不要再说了。”慕长栩倏的睁开眼,满脸痛苦和自厌,声音沙哑颤抖:“是,我也同样自私。纵然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能为了她将慕家拖进泥沼。所以,她活该被逼死,活该悄无声息的下葬。我这个做兄长的,甚至没有亲自去送她最后一程......”
话没说完,两行热泪已经涌出了眼角。
泪水模糊中,似乎看到了慕元春浅笑盈盈的脸庞。
他们兄妹一直相依为命感情亲厚。这两年来却日渐冷淡疏远,如今落得个天人永隔。
她还这么年轻,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她甚至还没怀孕生过子嗣,没留下半点血脉.....
慕长栩侧过头,断断续续的传来隐忍压抑的哭泣声。
慕元春的死将会是他心底永难抹灭的痛苦。
慕念春沉默不语。她和慕元春积怨太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了结。可慕长栩前后两辈子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从这一点来说,她对慕长栩是有亏欠的。所以,她特意来看慕长栩,用冷硬无情的话语解开他的心结。哪怕是他将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她的身上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慕长栩的哭声才渐渐停了。
慕念春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前几日她下葬,我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之后又去了太子府,太子妃和我说起了一件事。她临死前,写了一封绝笔信给太孙,让太孙断了对她的痴念,用以来交换你一世的仕途顺利......”
慕长栩全身一震,霍然坐直了身子,颤抖着问道:“你、你说什么?她真的写了绝笔信?”
“你没听错,”慕念春深深的看着慕长栩:“这是她和太子妃最后的交换条件,也是她对你的愧疚和补偿。这封绝笔信在几日前就送出了京城,最多半个月就能送到太孙的手中。太子妃许过的承诺,绝不会食言。你若是真的心痛她的死,就更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否则,她在地下也无法安息。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一想吧!”
说完,慕念春便转身离开了。
她心里很清楚,她和慕长栩淡薄的兄妹之情也到此结束了。慕长栩心胸再宽广,也不会再像往日那般喊一声四妹。
什么事都需要付出代价。这样的代价最多令她微微生憾,很快又回归平静。
......
第三百三十八章 边关
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三日,路上的积雪几乎齐至膝盖。天寒地冻,不知有多少百姓饿死冻死。打仗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两边大军只能老实的各自修生养息。
对征战了一年死伤众多疲倦不堪的边军来说,这些时日大概是这一年来过的最安心悠闲的日子了。到处都是冰冻,除了小队的斥候和巡逻的士兵,其他人都可以躲在厚实的营帐里休息。只可惜冰寒的天气也阻挡了送粮大军的脚步,近来的伙食已经缩减了三分之一。
城墙上同样积了厚厚的冰,穿着盔甲的士兵手持长枪警戒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开始是不想乱动,到后来却是想动也动不了了――因为站的久了,鞋子也被冻住了。若是没人帮着扶一把,抬脚的时候摔跤是免不了的。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正吸溜着鼻子。他入伍不久,对付严寒冰雪的经验尚浅,一时没察觉这样的危机。站了半天的岗快到换班的时候了,抬脚便往前走。因为用力过猛,猝不及防之余重重的向地上摔去。
这一下若是摔结实了,免不了头破血流。
那个年轻士兵眼看躲不过了,索性咬牙闭眼,准备狠狠摔一跤。
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到来,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手及时的扶住了他,使得他免了这一难。年轻士兵忙站稳身子,感激的看向那两只手的主人:“谢谢你......”在看清来人的脸孔时,不由得一惊。
扶住他的也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穿着盔甲。只露出被冻的通红的略圆脸孔。这张脸生的颇为清秀,眼睛不算大,却黑亮有神,又格外的温和。
“太、太孙殿下?”年轻士兵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忙跪下行礼。
太孙殿下几乎每日都会到城墙上来巡视一圈。负责守着城墙的士兵们人人都认识这张脸。最难得的是,太孙殿下平易近人,对着士兵从不摆架子,和蔼可亲。
“不用多礼,”周琰笑着说道:“站了半天的岗,一定又冷又饿。快些下去歇着吧!”
年轻士兵满心欢喜的起身告退,一抬头,又见另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这个少年也穿着盔甲,却半点都不臃肿,相貌俊美气度出众。慢悠悠的走过来。颇有些闲庭信步的潇洒。
太孙殿下和齐王殿下是出了名的焦不离孟。这个少年,当然就是齐王殿下了。
年轻士兵自觉今日运气极好,竟一连遇到了太孙和齐王,欢喜的上前行了礼,才退下了。
“十四叔,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怎么又跑到城墙上来了?”周琰皱着眉头絮叨:“天寒地冻的,城墙又滑的很。万一摔了跤,背上的伤再裂开怎么办?”
齐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的耸耸肩笑道:“已经养了两个多月。背上那点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你就别整天唠叨个没完了。”
周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是是是,你伤已经好了。待会儿我就写封信给十四婶,让她别为你这点小伤担心。”
这话可戳中齐王的要害了。
明知道周琰是开玩笑,齐王还是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敢多嘴,我扒了你的皮!”
周琰和他笑闹惯了,立刻揶揄道:“你养了这么久的伤。一直都没来得及写信回去。十四婶不忧心才是怪事。再说了,你受伤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等回京了,她还不是照样什么都会知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能瞒一时是一时。”齐王想也不想的应道。
这大半年来,他数次亲自领兵上阵,打了不少胜仗,边城也收回了几座,战事渐渐占了上风。战场刀剑无眼,受些轻伤是难免的。
两个多月前,他领兵追击一个鞑靼将领,将对方斩于刀下。那个鞑靼将领在临死前也砍了他的背一刀。这一刀着实伤的不轻,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如今提起刀来后背还会隐隐作痛。
养伤期间,他无法写信,又不愿让别人代笔,只得停了家信。能下床走动了,立刻就写信回京。只可惜又遇上这样的冰雪天气,交通实在不便,那封信大概会延迟十天半个月才能送到慕念春的手中。
想到慕念春,齐王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香囊,眼中闪过思念和渴盼。
周琰很应景的叹道:“诶!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