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  第467页



秦堪露出了久违的诚恳嘴脸:“陛下,此事臣亦有责任,当时贡生在北镇抚司门前闹事,臣也是读书人出身,深恐锦衣卫压不住火气对他们动手,臣怕担上虐待士子的恶名,于是下令关闭大门任他们闹去,没成想一时没控制事态,竟闹出如此大事,臣有罪……”

朱厚照缓颜道:“你做人做事一直小心,而且素来宽宏大量,唾面自干而不愠,朕一直都知道的,秦堪,委屈你了啊……”

饶是久经风浪的秦侯爷,听到朱厚照这句褒扬也忍不住老脸一热,干咳几声连道惭愧。

“朕的子民皆是纯朴善良的良民,京师天子脚下,这帮斯文败类居然敢公然欺压朕的子民,此事断不能忍!除了追究那些闹事的贡生,国子监的祭酒和学士教谕们朕也要追究责任!”朱厚照忿忿道。

见朱厚照动了怒,秦堪急忙开始献谗言:“陛下,此事臣怀疑没那么简单,贡生皆是气盛却缺思量的年轻人,若背后无人煽动,恐怕这一百多个闹事的也聚集不起来,出了这件事以后,京师市井坊间已有传言,说是朝中某些大臣们嫉妒臣的圣眷太隆,更嫉妒陛下强下圣旨晋臣的爵位,他们自己不方便出头,于是煽动那些不懂事的贡生们当这出头鸟……”

朱厚照惊愕道:“你的意思是……”

秦堪一脸正义向前跨了一步,重重道:“陛下,这是个阴谋!”

朱厚照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朕早就料到了!这帮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败类!老败类煽动小败类,全都不是好东西!该杀!该剐!朕晋一位国公怎么了?啊?他们气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嫉妒?居然敢玩这种手段,真当朕是不发威的……”

指了指面前深坑中的猛虎,朱厚照形象地比喻道:“……病猫么?啊?”

“陛下息怒……”

“秦堪,你赶紧给朕想个法子,让那些家伙全都闭嘴。你这个国公朕封定了!必须要封!那些大臣再罗嗦,朕便给你下一道封王的圣旨,朕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不是还姓朱!”

“陛下,名利于我如浮云……”

“你闭嘴!”朱厚照大怒,连眼珠子都充血变得赤红:“现在是晋不晋爵的事么?你还没弄清楚?现在是面子,面子啊!朕的面子,你的面子,全都搁在这件事里面,咱们若办不成这件事,朕从此不上朝!你也赶紧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秦堪心中一喜,马上道:“陛下息怒,被陛下的雷霆之怒一吓,臣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朱厚照急切道。

“不怎么善良的法子……”

“快说!”朱厚照几乎在咆哮了。

“臣请陛下附耳过来,此事只可窃窃私语,不可宣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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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诡异圣旨(上)
秦堪的主意通常很有用,极少失算,但通常也不怎么善良。

入朝堂多年仍不改本色,秦堪骨子里并无太多的是非观念,一切只为达到目的,他和朝堂千百大臣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绝不会像大臣那样恶心巴拉的把仁义道德时刻挂在嘴边上,于是他便成了大臣眼中的异类,终究不被容于朝堂。

秦堪不在乎,他有他的坚持,反过来说,就算他被所有大臣接受,他也不愿意跟这些真正的伪君子同流合污,或许有点精神洁癖,总觉得会弄脏自己。

真正脏的人是不会发现自己脏的。

…………

京师内城杨廷和府上今日聚集了不少大臣,新任内阁大学士梁储,户部尚书韩文和礼部尚书张升赫然亦在其中,可谓重臣会聚一堂,相当于一次小朝会了。

坐在主位的杨廷和面无表情,捋着长须一言不发,梁储却站在堂中慷慨激昂地说着话,伴随着时刻挥舞着的手势,显得气势十足。

“绝不能任由陛下胡闹下去了!”梁储重重强调,这句话他已重复了无数遍。

梁储和杨廷和一样都出身于东宫,可谓是朱厚照东宫太子时期的老班底,曾任南京吏部尚书的梁储原本为人处世小心而低调,然则一朝擢升为内阁大学士,有些事情他想低调都不行,在其位而谋其政,入京之后他才发觉,当年那个东宫小太子仍然毫无长进。胡闹依旧。

“如今朝堂民间已风言四起,陛下那道糊涂的晋爵圣旨已成了我大明最大的笑话!诸位同僚,此乃我朝臣之耻辱!耻辱啊!”梁储几乎咆哮了。

礼部尚书张升叹了口气,苦笑道:“恕我直言,梁公从南京进京师不久,实不知陛下秉性,这样的笑话和耻辱,咱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奈何陛下就是这般顽童性子,性之所至丝毫不顾后果。我等有什么办法?”

梁储阴沉着老脸道:“我大明自永乐以后封爵极吝。历代先皇更是有意无意地削减爵位,以防勋贵权重自大,孝宗皇帝何等英明,寻了由头甚至将皇后的弟弟寿宁侯的爵位降成了寿宁伯。诸公。勋贵太多对我大明并非好事。陛下却将爵位当成不要钱的烂白菜,想给谁便给谁,长此下去。我大明国公国侯多如牛毛,置我等治世之臣于何地!”

户部尚书韩文阴着脸道:“那个秦堪也是厚脸皮,明知陛下的圣旨未经内阁和通政司便属无效,他还藏着圣旨不肯封还,妄想晋封国公,实不知羞耻为何物。”

梁储重重道:“不能让他们得逞!明日朝会,我等聚集朝中同僚,请陛下收回成命,逼秦堪交还圣旨,若陛下不答应,我等不惜以死谏之!”

梁储环视众人,冷笑道:“当今天下,是君臣共治之天下,绝不是陛下一人想怎样就怎样,我等这些朝臣以死胁之,不信陛下会为区区一个秦堪而得罪天下人。”

在座诸人纷纷点头响应,唯杨廷和没有插言。

韩文好奇看了他一眼,道:“介夫兄为何不言不语?”

杨廷和回神,强自一笑:“诸公所言极是,我无异议。”

此刻杨廷和的心思已不在晋封国公这件事上了。

他是内阁大学士,虽说对厂卫的举动无权过问,但昨日还是听到了风声。

京师锦衣卫不知何故派了无数探子乔装奔赴江西南昌,这个消息令杨廷和忍不住心惊肉跳,南昌有什么?除了当地官府,还有一位身份非常敏感的王爷,――宁王。

按说锦衣卫就算冲着宁王去也不关杨廷和什么事,然而杨廷和却非常心虚。因为这些年来他私下收授宁王两敬常例贿赂不下十数万两银子,去年冬天的炭敬,他除了收下宁王的银子和各色珠宝外,还收下了来自南昌的一对绝色双胞胎姐妹,这对姐妹天生媚骨,可喜却还是未开苞的处子,半年来将杨廷和服侍得周周到到,令杨廷和几乎神魂颠倒。

然则昨日锦衣卫探子奔赴南昌,却仿佛给杨廷和当头淋了一盆凉水,令他彻底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

宁王……有问题!

这是杨廷和当即冒出来的想法,随后便感到一阵极度的羞恼和忧虑。

宁王送他重礼的同时,也在信中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对皇帝和朝廷的忠诚不二,并且指天发誓一定谨守藩王本分,老实待在南昌城里,绝不做半点逾制乱法之事。

花言巧语说多了,连杨廷和这样的忠直老臣也禁不住相信了,这才放心收下了宁王的重礼,以后但凡朝中有些不利于宁王的言论,杨廷和皆帮宁王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然而锦衣卫密探奔赴南昌,却令杨廷和敏感地察觉到宁王有问题,宁王若有问题,那么这些年他收授宁王如此多的贿赂,将来怎么摘得清?

这件事如同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杨廷和的心头,以至于他现在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有了这件事压在心里,杨廷和哪有心思关心秦堪晋不晋爵的事?他甚至对秦堪有了一种深深的忌惮,毕竟他和宁王的事若被查出来,秦堪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看着激烈议论的众人,杨廷和捋了捋长须,忍不住道:“诸位同僚,如今京师市井传言不知各位可曾听说?”

提起这事,堂内众人皆沉默,脸色非常难看。

大家不是足不出户的宅男,自然对京师中的传言知之甚详。

传言有一种特性,那就是毫无立场,今天往东,明天往西,东西各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前几日的传言说秦堪恋栈爵位,怂恿蛊惑当今皇上。为自己求爵,如今传言不知怎的却变了风向,转过头来说朝中大臣不容贤良,对即将晋升国公爵位的秦侯爷各种嫉妒各种阻挠,反正人嘴上下两张皮,眨眼间舆论的矛头便彻底转了方向。

这是令满朝大臣无可奈何的事,文官们最善用的武器便是舆论,然而他们的舆论却只限于士子书生这一类人群,再由士子书生们将舆论散播到市井百姓中去,从此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毫无顾忌地谴责别人。但秦堪却不一样。他手握锦衣卫。锦衣卫里面有无数的帮闲和校尉,这些校尉和帮闲整日混迹于市井坊间,只要他想制造舆论,声势不会比文官们小到哪里去。

“秦堪这竖子!”梁储怒吼出声:“国朝百年。奸佞不知凡几。唯以此子最甚!这样下去。他秦堪迟早是第二个刘瑾!”

梁储不能不愤怒,国朝百年,奸佞太多了。但和文官们一样懂得利用舆论的,唯秦堪一人,这些舆论很可怕,几句反复之间便将文官们的高大形象彻底败坏了,比刘瑾用刀子杀文官更令人无法接受。

杨廷和眉宇间一片忧虑:“朝堂市井传言不善,我等处境堪忧,虽是一片丹心,却有口难辩,如今关头若仍要发动同僚请皇上收回圣旨,我等的名声怕是愈发败坏了,诸位同僚,咱们是否三思而行?”

梁储重重一挥手:“不必三思了,忠直之臣怎能眼见奸佞擢升显爵?此非为臣之道也,至于名声,但能压下奸佞的风头,我们何惜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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