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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走出乾清宫的殿门,愕然发现戴义正静静地站在殿门外等候。
戴义一见秦堪便笑开了花,赶紧上前迎上两步,抢先拱手笑道:“奴婢拜见侯爷。”
秦堪一楞,指了指乾清宫里面,道:“是找陛下禀事吗?陛下在里面,你进去吧。”
“奴婢找的是侯爷。”戴义笑道:“太皇太后的寿辰一过,眼看着便过年了,奴婢这里给侯爷备了一份微薄年礼,还请侯爷笑纳。”
秦堪笑道:“戴公公,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一份长长的礼单递过来,秦堪随手一翻,顿时有些惊讶。
“戴公公,你管这么多的年礼叫‘微薄’?”
“是是是,侯爷见过大场面的,奴婢这点礼委实上不得台面,虽然微薄,却也是奴婢对侯爷的一番心意。”
“微薄都这样了……戴公公,下回一定送份不微薄的给我长长眼。”
戴义脸颊抽搐几下,陪笑道:“一定一定,上元节时定有不微薄的孝敬……”
秦堪哈哈一笑,拍了拍戴义的肩:“玩笑话,戴公公切莫当真。看戴公公如今红光满面,准备的年礼如此丰厚,厂公这一年里想必财源广进吧?”
戴义尴尬地笑了笑,道:“不瞒秦侯爷,奴婢手头进项确实比以前当随堂太监时多了不少,东厂收京师各青楼楚馆和商铺的平安银子,其中大头全到了奴婢手里,一年下来十几万两不在话下,可是自从开了西厂以后,奴婢这东厂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戴义忽然涨红了脸,怨毒地朝乾清宫里一瞥,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刘瑾这狗杂碎简直是一匹狼!自西厂复开后,断了杂家一半的财路,他不敢找侯爷的锦衣卫,却专找我东厂开刀,京师里的青楼楚馆商铺,现在大部分只认西厂和锦衣卫,不怎么买东厂的帐了,这杂碎,简直是拿软刀子割我的肉啊!”
愤恨的表情望向秦堪时,戴义立马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侯爷,满朝之中刘瑾对您最忌惮,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
秦堪苦笑道:“刘公公权倾朝野,我如何能做你的主?”
戴义小眼睛眨了眨:“侯爷若将西厂一锅端了,来年奴婢一定给侯爷送上最丰厚的年礼……”
秦堪似笑非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戴公公若一刀把刘瑾捅了,我立马向陛下荐举你当司礼监掌印……”
“秦侯爷先请……”
“戴公公先请……”
二人谦让半晌,最后都觉得对方太没节操,于是很理智地转移了话题。
“秦侯爷,有件事奴婢须得与侯爷通个气儿,天津卫那边的白莲教闹得过分了,东厂番子传回来的消息,这帮白莲教众不仅冲击了官府,而且连官仓都烧了一小半,奴婢派出去两位大档头赴天津处理此事,结果死了一个,重伤一个……”
秦堪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厂卫联手
白莲教历史悠久,南宋年间便已存在于世,起初本为佛教一支,崇奉阿弥陀佛,后来经过历代发展和繁衍,其教义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不论他们所宣扬的口号多么的高尚纯洁,真正的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造反。
它似乎是一支专为造反而生的教派,自南宋以来,政治上不断被历代朝廷否定又肯定,然后再否定,从此变成了邪教组织,……说句良心话,真不能怪它对朝廷的敌视,被历代朝廷禁了又开,开了再禁,反反复复不记得多少次,是个人都会被刺激成神经病了。
造反这种事呢,谁也没天赋,世上没有天生的反贼,有志者往往要经历无数次失败后才能事竞成。
白莲教最初起事造反失败了很多次,创业可谓艰难,经营可谓惨淡,小打小闹,屡屡碰壁,刚刚萌生反意便被统治者一通大耳刮子劈头盖脑抽来,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天可怜见,终于有一次成功了。 ..
很不幸,成功的那一次白莲教也没占着便宜,因为它干的是合伙买卖,除了它自己,还有明教也入了股,红巾军应运而生,天下大乱,反军四起,白莲教终于尝到了成功的滋味,于是攻城掠地杀人放火好不快哉。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洋洋得意自以为马上要坐上龙庭的白莲教忘了,它的合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特别是里面还有一个面貌丑陋却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的名字叫朱元璋。
后来的事情人尽皆知,朱元璋不但把白莲教一脚踹下了董事长的位置,连他自己出身的明教也被定性为邪教组织予以取缔,两大股东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创下的丰功伟业,被朱元璋全盘接收,整个天下从此姓朱,白莲教从胜利的神坛掉入了失败的地狱。
痛定思痛,不屈不挠,这是失败后的白莲教的表现。它仍旧不依不饶地进行它的造反大业,造过南宋的反。造过元朝的反。如今继续造明朝的反,他们所宣传的教义里,任何朝廷任何皇帝都是十恶不赦的,这天下谁都不能当皇帝。除了他们自己。
于是。大明王朝从立国的第一天开始。便多了一个心头大患,这个该死的邪教如野草丛生,这头拔了那头又冒出来。怎么除也除不掉,深为大明朝廷所恨。
听到东厂大档头在天津一死一伤,秦堪脸色凝重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心腹亲信丁顺也被他派去了天津查白莲教,东厂久经风浪的大档头都栽了跟头,丁顺能讨得好去吗?
东厂和锦衣卫以往并不和睦,其主要原因除了互相制约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各自职司的重叠,锦衣卫能查的事情,东厂也能查,往往一件事情锦衣卫刚查到,东厂便随之而来,二者同查一件事,谁先查清谁便去上司面前领功,久而久之自然难免产生冲突。
查白莲教一事也是如此,锦衣卫和东厂各自派了大批人手去天津,不过这次倒并非戴义有意跟秦堪过不去,而是因为职司重叠,事涉谋反,白莲教又是历代大明皇帝的心头大患,戴义不能不查。
“戴公公,你说你的大档头一死一伤,他们是如何被刺的?”秦堪肃然问道。
戴义叹了口气,道:“白莲教闹事在我大明已不止一回两回了,番子禀报的时候奴婢也没太当回事,派了几个得力的掌班出京查案,结果人刚到天津就被白莲教刺杀在轿子里,奴婢也终于觉得这伙白莲教徒并不简单,于是又派了两名大档头出去,结果到了天津还没查几天,却被白莲教徒于暗巷中设伏,两名大档头一死一伤……”
秦堪沉吟不语,此刻他开始担心丁顺的安危了,有心想传令丁顺半途回京,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
戴义接着道:“侯爷,从东厂陆续传回来的零星消息来看,天津闹事的这伙白莲教可不简单呀,看他们煽动百姓的口号,精心设计的埋伏,又准又狠的杀招儿,这伙人跟以往那些乌合之众不大一样啊,若是再容以时日让他们在天津成了气候,恐怕就难以收拾了,那时满朝文武皆怪罪咱们厂卫不力,刘瑾那老杂碎正等着拿侯爷和奴婢的小辫子呢……”
秦堪点了点头,道:“戴公公所言甚是,以往厂卫不和,只因历代东厂督主与锦衣卫指挥使之间仇怨颇深,本侯与戴公公是自家人,当然亲密无间,那么,东厂和锦衣卫之间也该亲密无间才是,戴公公觉得呢?”
戴义脸上堆起笑容连连点头:“侯爷说到奴婢心坎里去了,今日奴婢来找侯爷,可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侯爷,奴婢觉得呀,厂卫以后要真正的一家亲才是,咱们都是陛下的鹰犬,鹰犬之间同气连枝,犯得着争权夺利吗?”
秦堪笑道:“如此,咱们不妨将查天津白莲教作为厂卫一个崭新的开始,关于此案的所有情报和线索,以及人手的调配,行动的互相配合等等,东厂和锦衣卫完全可以互通有无,同心同德之下,不愁白莲教不被剿灭。”
戴义连连点头笑道:“侯爷所言正是道理,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厂卫联手,其利断金,两股绳子拧成一股,再厉害的白莲教也逃不过厂卫的追剿。”
秦堪欣悦笑道:“戴公公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简直是司礼监的擎天一柱啊,……你真不打算一刀捅死刘瑾?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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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里,两匹快马同时飞驰出京,奔向天津。
马上两位骑士分别隶属于东厂和锦衣卫,二人身上各自揣着一封东厂厂公和锦衣卫指挥使的密信,两位执掌大明最大特务机构的首领向自己的手下发出了内容一样的命令:厂卫通力合作,共剿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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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承天门的大臣们仍不愿散去,他们在等,等皇帝的反抗,然后他们再一涌而上,如群狼噬虎一般触犯天颜,结局或罢官或流放或廷杖,不论怎样的结局,对他们的政治前途而言,都是一笔丰厚的资产,罢官以后还可以再升官,流放以后还可以被召回,打着正义的幌子,他们连杀人放火都敢,何惧区区触犯天颜?天颜在这群文官眼里,就是用来触犯的。
出乎所有大臣的意料,中宫内匆匆跑出一名小宦官,跑到承天门前喘匀了气儿以后,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小宦官缓缓展开一卷黄绢,将朱厚照的罪己诏书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
念完以后,小宦官眼皮都没抬,转身便回宫去了。
大臣们大为意外,面面相觑,发现彼此一脸的失落神伤。
陛下……怎么就真的罪己了呢?你倒是反抗啊!反抗啊!你不反抗我们何来的快感?
一份罪己诏书作得四平八稳,虽然一看便知不是陛下的亲笔,必是司礼监某个秉笔太监代拟的,然而终究还是以陛下的名义发出来。罪己诏与别的诏书不一样,旨出中宫后,它必须要发付通政使司颁行天下各城镇,令子民都知道皇帝陛下的痛悔之意。
大臣们非常失望,这么没面子的事年轻的皇帝陛下居然就忍了?我是你我都不会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