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与柳氏连儿子也生了,邓家九郎的长子,难道想做个连族谱也不曾记录的私生子?”
邓九郎抿紧了唇。
他直直地看了邓太后一会后,走到她面前缓缓跪下,在邓太后嗖地变得冷厉的双眼中,邓九郎轻轻地说道:“姐,以前的事,全部抹去好不好?”他闭上双眼,艰涩地说道:“全部抹得一干二净,以后,你便当柳氏,她就是那个来自扬州吴郡的商户女,她高攀了我,所以一无所有地嫁了我。而我,也不是天下第一世家的邓九,而是普通人家的九郎,一个娶了一个普通妇人的九郎。”
他轻轻说道:“一切化繁为简,一切以往的恩怨都不再有……姐,看在她化名柳白衣时,一心一意帮过你两年的份上,咱们抹去一切,从头开始好不好?”
听到弟弟这番话,邓太后诧异了,她浅笑道:“九郎,你这是什么胡话?姐姐什么时候说要计较了?”
她唇角浮起一个浅笑,轻轻说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归极究底。在你那妇人的事上是我有错在先,你说要揭过,那就揭过吧!”
在邓九郎瞬时睁大的双眼中,邓太后温柔地低声地说道:“阿擎。姐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娶和乐公主,不想娶南越国主,不想娶与我这个姐姐有过恩怨的刘婧,不想娶柳白衣,你就想娶干干净净。不曾与我有过牵扯的柳氏阿婧,是也不是?”
邓九郎点了点头,他低声说道:“姐,我已查明,阿婧的那两座海外金山,还有她那富可敌国的财富,都被她交给她的堂兄柳树打理,给放在了海外的领地上。她嫁我,不会有嫁妆……”
没有想到有一天,被自家弟弟这么直白地打脸。邓太后一张俏脸瞬时青白交加,她忍着怒火,弯眸笑道:“九郎,姐姐同意你娶她,不是为了那嫁妆!”
大汉律虽是规定,天下的金矿都应归为国有。可律法中的天下,是指十三州境内,它可管不了海外夷邦。客观来说,柳婧那两座金山,邓太后要得到它,还真只能使些手段!
邓太后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后,轻叹道:“九郎,我很喜欢你的儿子,我愿意同意这桩婚事,是为了我的亲侄儿。”
她淡淡说道:“我不能让那个孩子。成为私生子。”
邓九郎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自家姐姐。
严格说起来,邓氏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比起很多世家来,都多了种光明磊落——要是以往,自家姐姐说得这么直白了。她又是这么高贵的身份,邓九郎是一定会信的。可现在,他却犹是半信半疑,这其中,一是因为他姐姐使过太多手段,二来,也因为柳婧的财富实在太多,多得扎了眼,多得能让任何一个上位者垂涎。邓九郎知道,如果他不是与柳婧有那层关系,为了空虚的国库,他自己也会使手段把她的钱财收归国有。
——柳婧一个妇人靠着运气得到的天地之物,拿来造福天下苍生,实是应该得很!
在邓九郎看向邓太后时,邓太后也微笑地回视着他。
过了一会,邓九郎收回目光,他轻声说道:“姐姐的意思,是同意母亲的提议了?”
“恩。”邓太后也仿佛刚才的谈话不曾存在一样,笑道:“姐姐同意了。”她看着邓九郎,温声问道:“九郎,你什么时候把柳氏带到宫里来?我们商量一下成亲的事。”
邓九郎想了想后,说道:“我去跟她说一说。”
“那好。”
一时之间,姐弟两人有点相对无语。邓九郎站了起来,朝着邓太后行了一礼,道:“姐姐,九郎告退了。”
“行了,你退下吧。”
于是,在邓太后的目光中,邓九郎缓缓退了出来。
在他离开时,邓太后也提了步,看着她朝着命妇们的方向走去,邓九郎蹙着眉峰,向着一侧迎来的地五说道:“你觉得太后她,对柳氏真没有杀心了?”
地五看了太后的背影一眼,低声说道:“我不知。”
是的,他也不知。
当下,邓九郎轻叹一声,说道:“走,我们回吧。”
不一会,他的马车便出了宫城。
接下来,邓九郎却三番四次地找着借口,一直不曾把柳婧带到宫里来见过邓太后。
不过,柳婧虽是没有带,可他的儿子却是经常带的。对于这个长得极像邓九郎的奶娃,邓太后还是真喜欢,她高兴起来,可以抱着孩子二个时辰不撒手。也因为喜欢,她暗中赏赐的东西,更是流水介地涌入白衣楼。
因为这孩子是柳婧和邓九郎在国孝期间生的,所以便是时常抱入宫中,也不曾向外人声张。这国人的事就是这样,一件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你只要不明说出来,大家便一起装聋作哑,一起笑着应付了事。
也因为邓太后对孩子实是太喜欢了,这种喜欢,甚至无法作伪,日渐一日的,邓九郎和柳婧两人,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而这时,在柳婧带来的大巫们再三诊治下,邓母的病还是没有找到原因,而她的生机,还是在一步一步流逝。
自见到孙子后。放下心事的邓母,生机流逝的速度直是肉眼可见。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天,邓太后又把邓九郎召入了宫中。
就在邓九郎出宫不久。邓太后下了诏令,让南越国和乐公主刘婧,嫁与交州刺史兼车骑将军邓擎为妻。太后在诏令中还说,因两人早有数年前便有情谊,不过因国丧误了婚事,现在洛阳实行嫁娶后。夫妇两人便会放回交州,所以婚庆一事,一切从简!
这诏书说来说去,重点就在那‘从简’上,因为从简,所以和乐公主的养父养母等亲人,就不必千里迢迢的从交州赶来,毕竟,邓母的病太重了,要是非要一板一眼的弄。只怕他们赶到时,邓母已撑不住过逝了,如果那样,邓九郎又要守丧三年,这两人的成婚,就更遥遥无期了。
也因为从简。所以封地财产都在交州的柳婧,其嫁妆也可以简单些,也就是她就在洛阳置办嫁妆便可。
太后这个诏令,令得洛阳举城鼎沸,听着三三两两的闲话声,地五大步走到柳婧面前,拱手说道:“和乐公主,恭喜了!”
柳婧嫣然一笑。
见她高兴着,地五暗中想道:这两人现在也都二十好几了,再不赶紧成亲。等邓老夫人一过逝,九郎再来个守丧三年再成亲,那就是三十了!
真耽搁到三十才成亲,虽说不是举世罕有,也是少见的了。
地五胡思乱想过后。一眼看到柳婧容光焕发,他连忙说道:“公主,黄道吉日已经看好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呃,你要不要置办嫁妆?郎君让我来帮你的忙,你需要么?”
柳婧连忙点头,说道:“自是需要。”开玩笑,她可是嫁给邓九郎哦,这嫁妆薄了,或者俗了,可都是会被人笑话的。而要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置办到一份可以让洛阳人满意的嫁妆,那是要派出大量的人手,围着洛阳豫州这等地方收罗奇珍异宝了。
柳婧虽然而有时胆大得很,可现在谈起自己的嫁妆,还不免有点羞涩。见她红着脸只顾着笑,一侧看了良久的霍焉走了近前,向着地五说道:“公主的钱财是我在管理,对于置办嫁妆我也有点心得,地五将军,咱们进去商讨一下吧。”
“也行。”地五点了点头,与霍焉联袂而去。
邓九郎要成亲了!
沸沸扬扬多年,就因为他单身,无数洛阳小姑一直都念着想着的邓九郎,要成亲了!
真是普天同喜!
一时之间,邓九郎要娶柳婧的消息,从洛阳城以极快的速度辐射出去,迅速地传遍了周边的郡县。
九郎要成亲了,病重的邓母也仿佛被这喜迅激烈了一样,明显精神了不少,近两天还可以在婢女地扶持下,围着院落转了半个圈。
九郎要成亲了,最疼爱他的姐姐,当朝太后邓绥,也是开心着,她的这种开心,甚至感染了前去见礼的命妇,令得那些命妇远远地看到柳婧的车驾,都会停下来与她笑着寒喧套近乎。
这一天,柳婧来到了邓母所在的厢房中。
看到她娉娉婷婷地进来,精神大好的邓母坐起来说道:“来了啊?今儿个没有拖延呢。”
要是换了别的妇人,此刻定然是羞愧的,可柳婧没有羞愧,她反而大大方方地笑道:“九郎恰好也在,他知道是母亲有召,便逼着我来了。”
……看,这是跟她说话的态度吗?
也不知是不是轮回线上打转,柳婧这种要是平素让她听了,定然会大发雷霆,心生轻厌的话,现在邓母听来,却是说不出的舒畅——也许人就这样,都要死了,那云里雾里的客套虚伪,便越发听得心烦,反而是柳婧这种平等又实诚的话,让邓母高兴又新鲜。也因为这个,邓母也懒得要求新嫁娘避嫌了,想着反正柳氏胡来的地方多的是,于是天天把她召来闲磕。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关系融洽
邓母让婢女扶着自己,一边朝前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还逼着你来了……有本事你别来啊。”
柳婧笑道:“这可没有那本事。”
一句话说得邓母也有点好笑后,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看着外面白晃晃的日头,柳婧说道:“这阵子九郎挺高兴的,直跟我说,他娘看来不会死了。”
她这大白话令得邓母忍不住弯了眉时,柳婧又道:“他还跟我说,怪不得母亲这病一直查不到原因,敢情是让这规矩束缚的日子过烦了闷的。”
这话邓母又不喜欢听了,她恼道:“哪有这样说话的?”
柳婧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恼,笑嘻嘻地说道:“于是我就回他说,那岭南之地,众夷常年居于山林,把来城里的日子当成节日,总是载歌载舞的,遇到个长得俊或长得气势的,还非要逼着对方在手腕足踝上套上铃铛不可。我就说,干脆等我们成婚了,把母亲带过去住上一阵。那些夷人平生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雍容华贵的贵妇,一定会逼着她也在手腕足踝上套上铃铛不可!”
邓母在不知不觉中,给笑弯了眼去。柳婧对上她时,总是直来直去,可她越是这样的直性子,这偶尔听到的奉承话,那就动听得紧。这时的邓母,直觉得自己像七月天喝了冰一样,从头清凉到脚。
她笑骂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你这孩子不会是瞎编吧?”
柳婧漫不在意地说道:“母亲不信可以问过九郎。”转眼,她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