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事君  第36页

再见”,这才带着随从离开。
  卢归璞目送荣平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回头道:“小鱼,荣世子真是个爽快人,我跟他简直有相见恨晚之感!”
  ……
  一行人入城后分道。六福回宫,卢归璞带双鱼到了卢家如今位于东平门附近的宅邸。京中地贵,这是宫里拨赐给卢嵩借居的官邸,离皇宫不远,方便他每日上下朝,从大街转进一条微窄些的青砖巷,再走上几步,便是大门了,闹中取静,环境很是不错。
  卢嵩这会儿还没下朝回来,但早让家人准备了双鱼的住处。过中堂到后,穿一道回廊,靠东有个小院落,院里长了一株多年的秋芙蓉,这会儿枝上已经打了密密的花苞,开始吐露淡粉花蕾,花景喜人。双鱼便住这里。她与一同上京的陆妈安顿下来,在宅子里逛了逛,到了傍晚时分,舅父回了。
  卢嵩再次入朝为官,除了官复原职任中书令外,也被指为小皇帝的太傅,日常忙碌,这会儿才从宫里回来,见双鱼安然到家,十分欢喜,当晚治了一桌家宴给双鱼接风,卢归璞谈及白天巧遇荣家世子,说两人颇有些相恨见晚的事,卢嵩笑道:“将门出虎子,往后你与荣家世子多多亲近,是件好事。”
  舅父心情好,多喝了两杯,略有些醉意,双鱼送他回房安歇,服侍舅父躺了下去,见他阖了眼睛,以为他要睡了,于是轻手轻脚走到烛火边上,要吹时,听见舅父叫了声自己,便应声回头。
  烛火里,她见舅父重新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神色仿佛有些感慨。迟疑了下,微笑问道:“舅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卢嵩慢慢摇了摇头,最后道:“你路上很是辛苦,回去也早些睡了吧。明日舅父带你入宫去谢恩。”
  双鱼轻声应了声是。
  ……
  第二天,双鱼换上六福来传旨时一并赐下的礼服,坐了辆车,跟随卢嵩入了宫。
  依旧从那道她熟悉的西南侧门入的宫,一路行走,最后来到昭德殿外。双鱼等候在外庭。卢嵩先去求见。她独自等了片刻,便看到六福一路小跑着过来领她进去。
  那里头的人,都是她认识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熟悉。她对昭德宫也算熟门熟路。这回过来,这里的宫人们,虽然有些已是她没见过的生脸了,但大部分人方才见到她,一个个都脸上带笑,纷纷过来向她问好。
  即便这样,此刻双鱼竟然也感到了一阵紧张。跟着六福往那扇门去的时候,心跳竟也慢慢快了些,到了门槛前,听见六福进去说,“沈姑娘来了,就在门外”,她手心竟然都出了层薄薄的汗。听到让自己进去后,绕过那道屏风,微微屏住呼吸,抬了下视线。
  里面陈设与先帝在时无二,处处熟悉。角落里立了几个宫人,但并不见另一个身影。
  她肩背方才一直绷着的那股劲道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神情也自如了。
  东祺端坐在正前方的那张龙椅里。因为椅子大,显得他身形愈发的小。一身玄黄,十二章服,虽还是小小个头,也被烘出了些威仪。
  他方才面露微微喜色,动了动,想跳下去迎她,看了眼一旁的卢嵩,又慢慢靠了回去,脸色重新变得端整了起来。
  双鱼朝他叩拜谢恩。完毕后,东祺便请卢嵩先去青麒台,说自己随后就到,留双鱼在这里和自己再说一会儿的话,等下派人送她回去,让卢嵩不必挂心。
  他离亲政还早,朝会之外,青麟台是摄政王领东祺与群臣议事的所在。
  卢嵩迟疑了下,看了眼双鱼,终于还是应了声喏,躬身退了出去。
  卢嵩一走,东祺方才一直端着的肩膀便开始松了下来,挥手让六福和另几个太监出去,等边上只剩他和双鱼了,从椅子上跳了下去,上前拽住双鱼的衣袖便道:“女先生!你可来了!”
  他这一下,方才的生疏间隔感顿时消失,双鱼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熟悉的那个东祺。
  “我天天盼着你呢!”东祺一脸苦色,“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人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快要苦死了!以前还以为每天去上书房最苦,现在才知道,做皇爷爷那样的皇帝才真叫苦。我每天四更就要起来预备早朝,躲一天的懒也不成!一坐就要几个时辰!我早上都不敢喝水了!那些大臣们话很多,说起来就没完,还动不动在那里争个没完,我好几回都要被尿给憋……”
  他抱怨个不停,忽见双鱼抿着嘴笑,这才意识到跟她说这个有点不妥,急忙闭了口,脸微微一热,嘟囔着道:“这还不算,每天我还是要上学……你舅父又严厉的很……我真的一点懒也躲不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想皇爷爷还在世,都跟以前一样,那样就好了……”
  虽然已是小皇帝了,但毕竟,也就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双鱼见他个头虽然比去年略有拔高,但一张脸,却不见多长半点肉,两颊反倒像是消瘦了些,想必这半年,他确实过的也不轻松,便安慰说,实在太疲累的话,可以和摄政王讲,他应该会酌情减些他的事情的。
  “哎,”东祺摇了摇头,“七皇叔比我还辛苦,我又怕他对我失望,不敢跟他提。”想了下,眼睛一亮,望着双鱼,眼巴巴地道:“要么,你帮我在七皇叔跟前说说?”
  双鱼笑了起来:“你七皇叔那里,我是说不上话的。不过,我舅父那里,回去了我倒可以帮你提一下的,让我舅父酌情给你减点功课。”
  “也好也好!”东祺露出喜色,不住地点头,“一定要记得帮我说!”
  双鱼笑着点头。
  ……
  东祺从小失母,与前太子父子关系生疏,从前只依着老皇帝,性情看似乖张,实则内心敏感。现在老皇帝没了,从他被接过来奉为少帝后,段元琛虽对这个侄儿多方照拂,但他一个大男人,再细心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加上摄政忙碌,难免疏于体察东祺的心思。东祺隐隐也知道,自己能坐上这位置,多少得益于诸皇叔之间的制衡,加上前太子一事影响,这半年来,他也不会主动去向段元琛吐露自己的心思,心里未免愈发抑郁起来,现在终于盼到了让他感觉亲近,又肯听自己说话,还轻声软语安慰他的双鱼,只想就这么把她留在边上都不放回去才好。偏感觉才没一会儿,青麟台那边便传来了话,说太傅催他去听政。双鱼便告退出宫,东祺留她不住了,只好怏怏地送双鱼出了昭德殿,命六福用宫车送她回去,自己才往青麟台去。
  双鱼目送他身影被一群宫人给淹没,簇着往青麟台去了,知道舅父这会儿应该脱不开身,也不等他了,六福随同着,往出宫方向去。经过那条通往从前自己住过些时候的秀安宫岔道口时,脚步微微停了停,扭脸看了一眼,六福便道:“沈姑娘,要不要顺路拐过去看看?”
  双鱼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沿着宫道,行到了路的尽头。
  前头不远,就是出宫的那道宫门了。
  她的视线落在前方那条干净的仿佛不见沾惹半点尘埃的青砖宫道上,微微有些心不在焉,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忽然听见身后的六福喊了声“奴婢等见过七王爷”,接着,他和另几个同行的宫人跪到了路边。
  双鱼一惊,停了脚步,抬起视线,便对上了一双正望着自己的眼睛。
  是段元琛。
  他正与一个紫袍大臣往里行来,步伐微急,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什么话。应是刚从宫外入宫,想必要去青麟台的,大约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这样遇到了她,脚步猝然停了下来,有些突兀地站在了那里。
  两人便这样四目相望对方,中间隔了十几步路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昨天在马车里,六福谈及他的时候,说她要是见着了王爷,保不齐都认不出来。
  话,当然是夸张了。
  但此刻在这里见到他时,双鱼确实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原本没有的陌生。
  他面容比从前愈发显得峻瘦,目光沉默,穿着九章蟒袍,玄表朱里,发以玉衡维冠,缨处饰金。立在那里,从头到脚,严整而华美,却也令双鱼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带着威重的隐隐压力感。
  他像变了一个人。
  确实,现在他也不是从前她在庭州时认识的那个段元琛了。
  宫道两旁光秃秃的,不见半棵树木,头顶秋阳投射下来,也早没了夏火时的炙热。
  但定是身上礼服太过厚重了,双鱼的后背却觉得燥热起来,出了层薄薄的汗。他冠缨上的饰金在阳光下也刺的她眼睛有些发晃。
  她垂下眸,像六福一样跪在了道旁,端端正正地道:“臣女见过七王爷。”
  
  第42章
  
  青麟台里,堂官们在为究竟是否要裁减北方军镇的问题争执不下。
  说到底,其实也就是户部兵部之争。最近一个月,这话题也占了朝议绝大多数的内容。户部一派坚决主张裁撤。认为北方现在连年局面稳定,光北庭、安西、松漠三大都护府下就有七十二军镇,数量过多,朝廷完全不必再空养那么多的士兵,节省下来的大笔军饷可用作充盈国库。而反对一方则认为北方隐患仍未彻底消除,军镇绝不可裁减,否则一旦突发意外,到时恐怕左支右绌陷入被动。
  两方各有各的道理。
  段元琛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昨天荣平带来了荣恩的信,令段元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之所以现在没终结这场争辩,只是他还需要点多一点的时间去考虑清楚一些细节问题,并且,让大臣们这样充分阐述自己的观点,甚至争吵,对于现在的东祺来说也不是坏事。多一些这样的经历,会有助于他慢慢形成自己的判断。
  “……不是当家人,不知柴米贵!国帑来源有定数,处处都用到钱,你们什么事都只张嘴管户部要,当我们户部能凭空变钱出来不成?不裁军镇也无妨,下回若再遇到个天灾人祸户部拿不出钱粮,你们不要跳出来指责我们不做事!”
  事关自身利益,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吵的空前激烈,两人都面红耳赤。东祺瞪大眼睛,看着太阳光柱下清晰可见的飞溅出来的唾沫星子,一脸的茫然,最后把求救目光投向坐自己身边的七皇叔。
  连七皇叔今天也有点不对劲。从进来坐下去后,就仿佛有点心不在焉,连话也没怎么说过。
  东祺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手悄悄伸到桌子下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段元琛从冥思中回过神,屈指敲了敲桌,打断两人的争吵。
  “王爷,您给评评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所虑,我已知悉。此事先到此为止吧,不必再争了。等我与皇上商议后,过两日自有决断。”段元琛皱了皱眉,说道。
  段元琛摄政半年多,躬勤政事,卷不辍手,于国事敏而果决,积威日重。堂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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