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第30页

都是举荐、门荫而来,要问文采,小弟实在不及五哥。”
  许扶不想再就此事多言,微微一笑,把话头转了过去:“时辰不早,该回家了,一起走?”

  赵璀已经拿定主意,便去了早前的忐忑与不安,气定神闲地同许扶一起下了楼,早有一旁伺候的长随送了油衣上来,二人分别披了,骑马并肩至街口处方道别而去。
  许扶养父母的家在上京西北角的一处小巷里,两进的院子,后院庭前种了两棵石榴。如今石榴已经打了花骨朵,当阳处最大一个花骨朵已经悄悄开裂,探出半片红绡一般的花瓣。许扶养父许彻正与妻子邹氏在房内闲话许扶的亲事并前途,听到外头脚步声响,少不得带了几分喜色问小丫鬟:“是五爷回来了么?”
  小丫鬟菡萏不过十二岁,却伶俐得紧,早将帘子打起,欢欢喜喜地道:“回老爷的话,是五爷回来了。”
  许彻便与邹氏收了话头,含笑看向刚进门的许扶:“外头雨还大?身上可湿了?”邹氏则是吩咐菡萏:“快去灶下把姜汤端来给五爷驱寒。”
  许扶给养父母行礼问安毕,笑道:“父母亲不必挂怀,儿子披了油衣,不曾淋湿。”
  邹氏笑吟吟地让许扶在身旁坐了,道:“今日你大伯母陪着我一道去了卢家,商量好下个月初十下定。正和你父亲商量着,该拾掇房子了。”
  许扶和和气气地道:“辛苦父母亲了。”又双手递过一个木匣给邹氏:“里头是给母亲打制的头面,母亲看看可否喜欢?”

  邹氏打开木匣看了一眼,便被黄灿灿的金子和红彤彤的宝石闪花了眼,心中欢喜至极,口里却嗔怪道:“你这孩子,年前不是才打了一套么?怎地又破费?我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官夫人,这般好东西尽给我抛洒了,留着给你娶媳妇罢。”
  许扶真心实意地道:“母亲要出门,总要体体面面的才是儿子的孝道。”
  邹氏还要推脱,一旁的许彻道:“既是儿子孝敬的,老婆子就别多话了。”一边说,一边看着嗣子,却是越看越爱。
  他与邹氏成亲近十年,始终不见邹氏的肚子有动静,便咬牙买了个妾,可又是十年光阴过去,休要说儿子,便是女儿也没见半个,不得已听从族兄许衡的安排,从河东绛州老家过继了许扶做嗣子。许扶来时虚岁已是十五,夫妻二人不是没嫌弃过许扶年龄太大,但此地远离家乡,他们家无恒产,又没甚本事,许彻厮混多年还只是个才入流的九品小官,阖家都靠着族兄过日子,不能轻易拒绝,便只好勉强受了。
  后头却是越相处就越觉着许扶好,不但懂事体贴孝顺,还特别能吃苦善经营。不说旁的,因着家贫,邹氏不但要带着妾梁氏亲手洗衣做饭操持家务,闲事还要纺线织布做针线活以补贴家用,夫妻二人又都是老实人,家穷势微,平日里家族间交往可没少受气。许扶来后不过三四年功夫,这家里便换了好宅子,买了下人伺候,此后日子更是越过越红火,族人见了也多了几分敬意。美中不足的是许扶太有主意,不肯早些成亲生子并走了商途。如今许扶将娶官宦人家的女儿做妻,还要出仕做官,想来依着许扶的能干处和族兄的重视提携,许扶必然前途无量。这可不是苦尽甘来么?
  许扶注意到养父炽热的目光,只抬眼一瞧,就晓得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养父在想什么,由不得微微笑了,柔声道:“爹,儿子约了云锦轩的成衣师傅,明日过来给二老裁制新衣。”
  许彻心满意足:“好,老头子就好生享享儿子的福。”又再三叮嘱许扶:“没事儿多往你族伯家里去瞅瞅,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不要偷懒,咱们欠你族伯的太多。”
  许扶恭恭敬敬地应了,见外头雨住,便道自己有事要出门,晚上兴许不回来了。他自来拿主意惯了的,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许彻夫妇管不得他,便只能吩咐小厮腊月好生伺候。
  许扶却不要腊月跟着,回房提了个包裹自骑了马离去。雨刚住,街上湿漉漉的,行人尚且不多,他左拐右拐,从城西绕到城南,在城南一家茶水铺子里坐了片刻,又从城南绕到城东,在城东一个酒楼里独自用了酒饭,天要黑时才提着包裹折回了城南,进了一家妓馆留下马匹,从后门出去,步行去了附近的安吉坊。
  城南安吉坊西住的全是些家无恒产,专替人打短工卖水卖柴火的穷人,巷子里自来污水横流,鸡鸭狗粪到处都是,不得不垫了些碎砖头以供人走路。许扶却不嫌,轻车熟路地踩着碎砖头走到第三十七巷尽头的一家人门前,轻轻叩响了柴扉。
  许久,方听见里头一个泼妇骂道:“娘的,是哪个不长眼的短命儿子来敲老娘的门?想挨刀是不是?”
  许扶并不见恼,只扬声道:“胡大嫂,听说你有一门好手艺,织补得好衣料。我这里有条裙子要请大嫂施以援手,只要补得好,价钱好商量。”
  柴扉“哐当”一声被人从里头拉开,一个满脸横肉,头发油腻腻的妇人探出头来,大声抱怨道:“没见天要黑了么?怎么补?又要熬灯费油伤眼睛!”气哼哼地接了许扶的包裹,打开查看里面的霞样纱千褶裙。
  许扶小心翼翼地道:“我急着要。”
  妇人翻了个白眼:“价钱翻倍!”然后将门使劲砸上,丢下一句:“明早来取!”
  有左邻悄悄拉开门,小声招呼许扶:“这婆娘恶得很,公子何苦要受她的闲气?”
  许扶苦笑着摇头离开:“听说只她有这手艺。”言罢照旧踩着碎砖头离开安吉坊,回到妓馆要了一桌席面一间房蒙头睡到大天亮。
  次日清晨,许扶再次去了安吉坊第三十七巷,这回胖妇人没给他气受,一手提了包裹,一手伸出。许扶将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她手上,妇人打开看过,方淡淡地道:“前朝天机道人能以火符退敌,却不能自保,无他,故弄玄虚而已。这不过是鬼火之属。”
  故弄玄虚么?和他想的差不离。若是这世间真有鬼魂,何故当初冤死的父母兄姐弟妹不曾入梦并索命?便真有了,活人他尚且不怕,还怕死人么?不管是谁,任他来!许扶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自转身离去。

  第38章 连环(一)
  梨哥看着面前被烧坏的霞样纱千褶裙,忌讳着“鬼火”这个名称,手指伸出去又收回来,想摸又不敢摸,满脸好奇之色:“二姐姐,真有这样奇怪可怕的东西?”
  樱哥道:“前朝有个天机道人,曾被前朝哀帝封为天师。传说中他极有神通,能以火符退敌。在他手里,火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从何而终……有人觊觎他的秘术,便偷偷窥伺于他,曾见他于田间地头荒坟野地追逐鬼火……”
  “啊……他就不怕?”梨哥吃了一大惊,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越发苍白。这些日子她口里虽说不怕,但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本以为这“鬼火”一说另有蹊跷,谁知还真的是“鬼火”。
  孙氏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急什么?听你二姐姐说完。”
  樱哥不在意的道:“既可以操纵,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传说,谁晓得其实是道家的什么秘术?你晓得的,道人喜欢炼丹,总是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稀罕物。”在她看来,天机道人那一套不过是利用磷的自燃现象装神弄鬼而已。但她怎么和梨哥解释“磷”是什么?只怕越解释越乱,不如含混过去还要妥当些。
  梨哥苦着小脸,却忍不住好奇心:“二姐姐,然后呢?”
  樱哥笑道:“没有然后……这天机道人后来失踪了,这秘术也就跟着他一起消失了。这裙子想来便是有掌握了这秘术的人不怀好意,故意来吓唬咱们的。所谓人吓人吓死人,并非都是鬼神异兆,三妹妹无需担忧害怕。”既然知道了因由,便有迹可循,要追查幕后之人也好,弄清真相也好,都是许扶和许衡等人的事情了,她只需安慰好梨哥即可。
  梨哥还是非常担忧:“那贼人这次没害着咱们,贼心不死,下次再来怎么办?这可是防不胜防。”说到这里,便是孙氏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忧虑之色。
  许樱哥叹道:“兴许只是恶作剧,不然,只怕不只是烧了一条裙子那么简单。”这是她自从许扶那里知道真相后,寻思了好几天才下的结论。白磷有剧毒,人的中毒剂量为15毫克,50毫克就能致死,皮肤亦不能直接接触,那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引燃梨哥的裙子,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或者梨哥,甚至于毁了她们的容貌。但梨哥虽然受了惊吓,却完好无损,便是头发丝儿也没少一根。
  孙氏趁机同樱哥一起宽慰梨哥,梨哥本就是个心思不重的小女孩,听自来敬重信赖的母亲和堂姐都这么说,也就放开了怀,只是郑重提出:“让家里其他人都小心些吧,特别是大伯父……”
  那幕后之人专挑了与崔家有关的霞样纱下手,再联想到近来的一些琐事,也不知是否与崔家之事有关,若是,倒是自己兄妹二人拖累许家诸人了。樱哥心中微沉,笑着赞了梨哥周到,起身打算辞去。
  孙氏却道:“不着急,我才做了藤萝饼,吃了再走。”言罢吩咐梨哥去安排吃食。待梨哥去了,孙氏方正色道:“樱哥,婶娘要拜托你一件事。”
  樱哥难得见孙氏如此郑重其事,不知她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便收了脸上的笑容,坐正了,恭恭敬敬地道:“二婶娘只管吩咐。”
  孙氏自来是个严谨的性子,见她如此规整,心中很是满意,再加上那几分怜意,口气更软和了几分:“早前你三婶娘过来同我说,想带你们姐妹去公主府,你三妹妹人小贪玩,想去得很,我说多了她便与我拧着。若是平日,我倒也不拦她,只是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还当将养着才是。婶娘要烦劳侄女儿,替我劝着她些陪着她些。”说着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只是怕要耽搁你,让你也不得玩了。”冒氏小气,一个去一个不去,不去的那个便要得罪她,不如两个都不去。
  虽说受了惊吓正该静养,但梨哥的情形也不至于就到了需要关门静养的地步。许樱哥虽暗自纳罕,但孙氏自来极少开口求人,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便爽快应了:“三婶娘早前也曾与侄女儿说过此事,即是如此,侄女回绝了三婶娘便是。”
  孙氏见她应了,知她言出必行,也就放下心来。少倾,梨哥送了藤萝饼过来,许樱哥斯斯文文地吃了一枚饼子含笑告辞离去。
  见堂姐离去,梨哥带了几分讨好和小心朝孙氏看去,正欲开口,就见孙氏收了脸上的笑容,寒了脸道:“休要再多言!我才问过你二姐姐,她也不去!你二姐姐在你这般年纪早已懂事不要人操心,你也不小了,怎就不能让我省心些?”
  梨哥的眼圈顿时红了,又委屈又伤心,却不敢违逆母命,恭恭敬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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