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第271页

头沉默不语的康王妃,轻声劝道:“王妃,三爷总会明白您对他的一片慈心……这饭菜都凉了……您胃不好……”
  想起张仪正临去前的眼神,康王妃的内心充满了担忧与恐慌,仿佛她就要失去这个儿子一般。这个孩子再不是从前那个牵着她的裙角不放松,只会撒娇撒痴,要这要那的小孩子,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有主见有能力的男子汉,便是用了许樱哥的性命安全来胁迫他就范,他也定是不甘心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可以商量大事的人不多,只能与曲嬷嬷诉苦:“不是我狠心,我也是没法子。”
  曲嬷嬷同情道:“这事儿可怪不得王妃,谁也不知道会是这样。”要怪就怪许家人当初要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事,但这话曲嬷嬷不敢说。
  康王妃静默片刻,自言自语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前她很期待许樱哥与张仪正能早些生养个孩子,现下却很庆幸多亏他们没有孩子,不然羁绊越深,这事儿越没法处置妥当。许樱哥也许聪明果断冷静,张仪正却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不能任由他二人再这样纠缠下去,得赶紧寻个妥当的地方早日把许樱哥送出去才是。
  曲嬷嬷跟随康王妃多年,对其已是知之甚深,听了这句话不由得的心里便一颤。她与许樱哥自来不合,许樱哥好坏对她都没甚影响,她可以坐看许樱哥的笑话甚至于是死亡,但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王妃,三爷是个死心眼。”
  果然康王妃看向她的眼神多有柔和之意:“是,小三儿是个死心眼。你去叫毛寅过来!”
  曲嬷嬷屈膝行礼要告退,又听康王妃道:“阿曲,你以后要一直都这样才好,我没个人可以商量,你别让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曲嬷嬷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多亏自己适才没有说错话。退到廊下,正遇着趁了夜色匆匆而来的秋实,便道:“如何?”
  秋实蹙眉道:“三奶奶还好,三爷却是暴躁得很,我挨了一下。”
  曲嬷嬷就压低了声音:“这两日他们没……嗯……吧?”
  秋实红了脸小声道:“到底是国丧期间呢,没人敢乱来。”
  许樱哥始终是个聪明人,每每总能踩着底线来,说实话,这样的人委实是命没生好,不然当初世子妃的忌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曲嬷嬷静默片刻,道:“进去吧,王妃等着你的。”转头走出去,瞧见阴影里立着张幼然,便堆了笑道:“三娘子这是来给王妃请安?”
  “嬷嬷好。”张幼然有些窘迫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却还是坚定地道:“听说三嫂病了,我想去看看她,不知母妃现下可有空闲?”
  曲嬷嬷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张幼然,别人都知道躲着,她倒往前头凑,不过这也算是有情有义,合了康王妃的胃口。现下老皇已崩,新皇唯有这一个适龄出嫁的“女儿”,想必这张幼然日后的前途差不到哪里去,便空前地和颜悦色:“王妃今日忙着,三娘子不如明日再来。”
  张幼然咬了咬唇,又在宣乐堂的门前立了片刻才悄悄离去。康王妃听说,默了片刻,道:“让她去吧。”
  因为服侍的下人精简到再不能减少的程度,以往还算灯火辉煌的随园安静冷清,除去主屋之外便只余下廊前门口的灯笼还亮着。许樱哥懒洋洋地躺在窗下的白藤躺椅上,清冷的月辉透过纱窗洒落下来,越发衬得她那张本就素白的脸泛了些透明,张仪正走将进去,有些犹豫地将手放在她脸上抚了抚,道:“可吃过晚饭了?”
  许樱哥调皮道:“没呢,就等着你一起来吃。”
  张仪正见她眉眼生动,眼里的阴霾已似是散去不少,心情便也跟着轻松了几分,怅惘兴奋中又多了一种奇怪的踏实感和饱足感,仿佛直到这一刻,许樱哥才算是真正成了他的同伙。于是不知不觉间唇角便带了几分笑意:“还好?”
  许樱哥依恋地将脸往他掌心里贴了贴,低声道:“还好,没逼着我吃药,尽数倒在了花盆里,就是这样冷冷幽幽的,有些寂寞啊。”不过随便抱怨了两句便又转换了话题:“你从哪里来?”
  张仪正笑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早上在宫里同父王闹了一场,刚才又同母妃闹了一场。你这里如何?”
  许樱哥同是轻声回答:“他答应了。”
  张仪正“唔”了一声,默默将事情又捋了一遍,再次与许樱哥就某些细节商量了一遍。
  “三爷,奶奶,晚膳好了。”秋蓉低眉垂眼地远远站着,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许樱哥就嫣然一笑,起身去拉张仪正:“咱们去吃饭。”康王妃命人给她开的药可以不喝,直接倒花盆了事,她的用具吃食照旧干净得很,张仪正每日可以归家陪她……虽然这宽容建立在她必须配合并实现诺言的基础上,但想必经过张仪正今日这一闹,分别很快就在眼前。
  不出张仪正所料,七日后,贺王败退,康王登基大典,举城欢庆。站对了队的人欢欣鼓舞,排队领赏,做不完的事情,站错了队的人痛哭流涕,懊悔不完。
  康王府作为新皇潜邸更是骄傲而又喜庆热闹,主子们赶早入了宫,下人们也以各自的方式庆祝着这扬眉吐气的一天。他们都有意识地避开了随园,因为三奶奶许樱哥的病情越来越重,张仪正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再加上某些不能轻易言说的缘故,谁也不敢不长眼睛地往随园周围凑,便是要办差经过,也是特意要绕远一些才觉得安心踏实些。
  钦天监推算出的日子的确是个好日子,不冷不热,云淡风轻,正是离开的好时候。许樱哥静悄悄地站在随园里,不舍地将房舍花木看了一遍,转头看着垂着两只手静悄悄立在一旁等候的毛寅道:“毛总管,我们走吧。”
  做这样棘手的事情,最怕的就是对方不合作,遇到聪明人,大家便都轻松。毛寅松了一口气,神色里多少带了几分讨好亲近之意:“奶奶请这边行,许家四爷已然候着了。”又警告地看了秋实与秋蓉一眼:“还不赶紧扶着奶奶?”
  秋实与秋蓉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定了许樱哥,这也不知是真把自己当病人看待还是怕自己临时反悔逃跑?许樱哥轻笑一声,由得她二人将自己扶上了软轿。
  软轿安安静静地沿着早被清理干净的路径,穿过康王府偌大的花园,行至康王府后角门处,许樱哥下轿,同已经长成英俊少年郎、面有忧色的许揭笑了笑:“四弟。”
  许揭微红了眼圈,与送人出来的大管事毛寅客气了两句,转身看着许樱哥轻声道:“先上车罢。”
  许樱哥最后看了眼沐浴在晨曦里的康王府,决然地上了早就等候一旁的马车。
  “二娘子。”车中有人对她行大礼,许樱哥定睛看去,不由乐了:“怎会是你?”
  跪伏着的青玉抬起头来,看着她双目含泪:“二娘子,您去哪里婢子就去哪里,不怕苦的。您要再赶婢子走,那便是没良心。”
  许樱哥摸了摸鼻尖,回头笑看向紧随一旁的秋实同秋蓉道:“瞧瞧,这没规矩的丫头竟敢说我没良心。”
  虽是调笑,但语境委实太冷,秋蓉与秋实本就各怀心事,哪里又笑得出来并捧场?便只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干笑。许樱哥深觉没有意思,便郑重道:“连累你们了。”
  这话倒是得了回应,秋实与秋蓉都忙着表示:“没有连累,能伺候奶奶乃是婢子的荣幸。”
  分明就是两个监视她的人,许樱哥更觉着没意思,便懒洋洋地扯了扯青玉:“要跟我走就擦了泪。”
  青玉欢喜得很,飞快擦了泪上前替许樱哥整理坐褥并靠枕,又问:“娘子可饿?这里有夫人亲手做的芙蓉糕,茶也不错。”
  许樱哥安心地享受着这份待遇:“唔,尝尝。”
  马车驶过虽然已经安宁下来却还显得萧条的上京城,平稳而快速地迎着朝阳,向着城外驶去。将至长街尽头,马车突然停了一停,一直紧随其后的许揭轻声提醒道:“二姐姐,是王家六娘。”
  透过纱窗,许樱哥看到街边停了一张朴实无华的马车,车前摆放了一张小几,几上有酒,王六娘跪坐车前,遥遥对着她这边举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饮尽。
  许樱哥轻轻一笑,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诀别了,上京城。
  诀别了,十年恩怨情仇,繁华惊梦。
  宫中,太极殿前,新皇登基,万岁之声排山倒海。高高在上、踌躇满志的新皇被下垂的十二冕旒遮去了大半容颜,张仪正毕恭毕敬地随着人群三呼九叩,心却已经跟着许樱哥飞到了城外。

  第330章 脱壳
  才经过贺王之乱,上京城外各府的庄子别院尽都被洗劫一空,更有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残垣断壁的。从前香火旺盛,历经风雨仍然未倒的香积寺此番也遭了难,大雄宝殿被贺王二子临行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参天的古木也被毁坏了不少,许樱哥一路进去,一路感叹。
  大管事毛寅毕恭毕敬地跟随其后,忙里忙外,直到亲眼看着许樱哥安顿好了才小心翼翼地与许揭解释:“现下叛王虽然往南溃逃,但附近还有散兵游勇,人心尚未稳定……所以还当在此多留些时候,待得风平浪静了才好往东朝聊城而去。”
  康王府的三奶奶只是病重,尚未亡故,康王妃虽把许樱哥先送将出来,也不过是不乐意再让许樱哥与张仪正耳鬓厮磨,日夜相守。说到要走,现下的确不是好时候,便是人家肯放,他们也是不放心的。也不是没有更隐秘偏远、未被毁坏的庄子,但又如何比得过人烟旺盛的香积寺这里安全?许揭心里有数,客客气气地回答:“这是贵人想得周到。现下家父已经使人先往聊城,等到那边准备好,这里也当差不多了。到时我们家自会使人相送,府上只管放心,断不会食言。”
  许家与康王妃早有交割,过几日许樱哥便当病重亡故,随后她的嫁妆会被送回许家,再折算成金银,一半送聊城萧家为建房买地、修墓寻嗣子之用,另一半交由许樱哥自己拿着。许家自会派人送许樱哥回聊城萧家,从此后世上再无许樱哥此人,她与张仪正二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永不相见。
  细节处毛寅虽然不知,大方向却是把握的,见许揭爽快便也爽快,只将秋实、秋蓉等人叫到一旁耳提面命了一番,才又与许樱哥正式辞别,打算先往隐秘处躲些日子,不叫张仪正晓得自己去了哪里。许樱哥也不多话,客客气气地放了人走,自叫许揭进去说话。
  许揭同样不能在此久留,留足了人手便告辞离去,许樱哥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天黑,起来用过素餐,便着人打听这寺中的情形,重点自是那一间摆着无字灵牌的房间,待听得那一排房子同样毁于兵祸后便丢了开去,从此不再想这事。
  她从前是来过几回寺庙的,入寺之时便是戴着幕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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