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陈美锦  第281页

  顾锦朝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打扰了他休息。“你睡就是了。”她靠着他也不再动了。
  等她入睡了,陈三爷却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
  怕自己还还想看,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他周密布置好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是其中有关节出错,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这些都要等着看了。
  ……
  朱骏安穿了件略薄的褂子,外面才套了朝服。天气热得很早,就这样穿也不冷。
  他坐得高,文武官的神情就能尽收眼底。锦衣卫的指挥使曾经教过他:“您看那抬头看您的,肯定是升官不满三年的,那低着头的都是任满五年的。官大的人却都是平视前方,不卑不亢的……”
  他这么一看还真的觉得对。
  像刚入职的侍郎、少卿,就端正地抬着头。而群辅何文信、掌院学士高赞这些人就垂着眼看金砖铺的地面,不知道那地面有什么好看的。光亮得照得见人的银子,难道就是在看自己的影子?那怎么不回家照镜子呢,来上朝干什么呢。
  而像张居廉、陈彦允这些人,就平视着前方。无论是身后谁站出来上奏本,都不会回头看。
  站在最末的叶限也是,他更过分些。站着都能打盹起来,太妃曾经说过他不讲规矩,那是说真的。
  朱骏安知道他为什么打盹,朝堂上的事这么无聊。大家都看着金砖的银子打发时间,怎么不打盹呢。
  最后没有人上奏本了,殿头官才带头唱礼。
  户部侍郎李英最后却出列了:“臣有本奏。”
  声音空荡荡地在殿内回响。张居廉和陈彦允依旧没有动静。
  朱骏安让殿头官传话示意他继续说。
  李英慢慢地说,“臣参河间盐运使强抢民女,谋害他人性命。后又怕事情败露,反诬刘大人清誉。其劣迹斑斑,罄竹难书!若是放其逍遥法外,着实情理难容!”
  李英的声音很坚定,殿内又空旷,声音听着有些振聋发聩。
  那些低头看金砖的都抬起了头,满朝文武都露出相当惊讶的神色。
  这个李英——难不成是不要命了!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提出来做什么?他难道不怕张居廉恼羞成怒,痛下杀手不成?
  若只是冲动,这也太冲动了些。
  张居廉却浑身僵硬,紧紧抿了嘴唇,侧头看了陈彦允一眼。李英可是他手底下的人。
  陈彦允好像也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皱了皱眉。又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也是不知情的。
  朱骏安就有些好奇地道:“李爱卿。你既不在刑部供职,也非是大理寺、都察院的人。怎么你管司庾的户部侍郎也要管这些事吗?”
  李英平静地道:“之所以是臣来说,是因为这些人尸位素餐,没人敢说个明白!也没有人敢管。今天臣偏要说——臣不仅要参周浒生,还要参刑部尚书何文信、大理寺卿贺应亭、都察院左右都御使……等人各一本,知情不报、包庇纵容,形同从犯!臣还要参当今的内阁首辅张居廉张大人一本,他连同大理寺卿贺应亭捏造刘新云贪墨一事,就是为了替周浒生开脱罪责,让刘大人去无可去之处!”
  “张大人这么多年辅佐皇上,本该是功劳不浅,如今却功高震主,玩弄权术,结党营私!这样劣迹斑斑,如何能再辅佐圣上英明!”
  到了最后他更是激愤。
  张居廉刚开始开很生气,听到最后却垂下了眼,平静了下来。
  以前不是没有人参过他,只是还没有捅到皇上这里就被拦下了,朝堂里总有些迂腐的老学究忧国忧民,要跳出来说话——而这些人一般死得最快!
  朱骏安还没有说话,被李英点名的几个人出列了,都是有本要奏。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李英说的话又是大家想了很久却不敢说的,胆子小的现在已经在浑身冒冷汗了。整个皇极殿内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却看到朱骏安摆摆手要上奏的几人:“你们先别说话,等我问清楚再说。”
  他转向李英,问道:“你说刘新云是冤枉的,周浒生确实有罪。你可有什么证据?”
  张居廉眉毛一跳。
  “微臣自然有。”李英果断地道,“张大人和贺大人密谈此事,有人亲耳听到,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朱骏安点点头,却没有提他参别人的事:“既然你手里有证据,那周浒生又是真的有罪——你带着人去抓他就是了。要是什么大理寺、都察院的人你都喊不动,那朕的金吾卫和神机营就借你使唤吧!”
  他叫了内侍的名字:“把两营的指挥使给我找过来!”
  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听到这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跪到了地上。
  
  第三百四十五章:密谈
  
  张居廉有些错愕,上前一步跪下:“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朱骏安点头:“爱卿讲就是了。”
  “周浒生虽是我外甥,我却不会包庇纵容他。这件事是经过了大理寺、都察院经审的,证词、物证明明白白,并不是微臣包庇外甥。皇上若是想抓人,那也该先查清楚才是……”
  “爱卿说的也是。”朱骏安笑了起来,“但是朕现在就想抓他,难道就不行了?”
  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阻止他的旨意。
  就算他张居廉执掌九卿,贵为首辅,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反对天子的意思。
  张居廉好久才说:“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他身居高位,好久没人敢对他这么不敬了。心里就隐隐不痛快起来。
  周浒生是他妹妹的独子,他妹妹嫁人后就生了这么个嫡子,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等到长大后考了功名,又是他帮着做了个盐运使的位置。谁知这厮却不争气,要是想纳妾,哪里不是女人!非要去抢刘新云的女儿。出事之后他把人领回来,本来是想打几鞭子教训一下的。家里的老母亲却拉着他不要他动手。
  虽然再怎么不争气,毕竟也是自己的外甥。张居廉只能把他保下来。
  当时本来是想让陈彦允出面运作,一箭双雕的事。
  却不想陈彦允笑着拒绝了。他手里头原本握着的陈四也不能用了,这下就没有能控制陈彦允的棋子了。他就有些不安起来,陈彦允这样的人一旦握不住,很有可能会反咬。
  今天这事要是说陈彦允没关系,他是肯定不会信的。
  别人不了解他,他却是陈彦允的老师,这些年看着陈彦允走到今天,还能不明白他的手段吗。要真不是他安排,他张居廉三个字可以倒着写了!
  金吾卫指挥使很快就来了。朱骏安就吩咐他:“你跟着李大人去捉拿周浒生归案,重审的事不用交给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负责。我记得李大人原来在湖北做知府的时候,也是破过奇案的。这事就交给李大人主审,”他转向李英继续说,“我再派翰林院掌院学士高大人辅佐你,免得你品阶不高,有人不看重你。”
  李英跪下谢恩。
  “那诸位爱卿现在没什么事了吧?”朱骏安又问道。
  以往他问这句话都是轻轻的,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今天却不知怎么的,问得人背脊发寒。
  朱骏安自顾自地点点头:“既然都没有说话了,那肯定没什么事了。退朝吧。”
  群臣跪下等皇上离开,张居廉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第一次发现这个小皇帝有了少年的背脊和肩宽。
  凶兽长大了总会咬人的。
  如果他是贤臣,看到年幼的君王长大了,就应该放权才是。
  但这些东西是他苦心经营的,拱手让给他人?
  这肯定是不行的。
  张居廉带着人率先出了门,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彦允一眼:“彦允,你跟我过来。”
  陈彦允略整了衣襟,平静地跟在张居廉身后往文渊阁走去。
  姚平、何文信等人紧随其后。范晖却不敢走得太近,远远落后了一段路。
  张居廉让陈彦允进了房门,自己亲自关门,又让人端了热茶上来。
  屋子里静静的,张居廉虚手一请:“彦允,你我师生多年了。也不用见外了。”
  “老师心里怀疑我是应该的。”陈彦允低低地叹气,“但我承蒙老师恩情多年,怎么会害您呢。何况要是我想害您,也不会让李大人出来说话。李大人是我手底下的,我要是让他谏言,肯定会让您怀疑我……”
  张居廉递了茶给他:“我明白,前段时间对你太过严厉。你心里有不甘是应该的……”
  陈彦允却立刻站起来,立刻道:“老师这话折杀我了,我绝对不会不甘心的。”
  张居廉笑了笑,眼神却冰冷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尊敬我,你坐下来我们再说。”
  等陈彦允坐下来,他才继续说,“这事便不是你做的,那也是有人在背后插手。不然就凭李英那个胆子,是肯定不敢站出来说那些话的……我让你下去好好查查,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
  陈彦允这才拱手应下。“定不负老师嘱托,学生下去一定好好查。”
  等陈彦允走后,张居廉靠着圈椅慢慢喝茶。
  香炉里面的烟徐徐地飘出来。
  冯程山很快就过来了,来了就坐下来,自己捧了茶。
  “今儿朝上这么大的事张大人竟然也不急,还坐在这儿喝茶。您倒是沉得住气啊!”
  他幼时家穷,才被送了宫里净了身。说话的声音有种独特的轻柔。冯程山面皮白净,只是脸绷不住皮,隐隐有点凶相。他笑起来则要慈眉善目得多,“要是咱家,肯定已经心慌了!”
  “只是让冯秉笔看着皇上,你竟然也做不好。”张居廉放下茶杯,“这些天皇上没有什么异动?”
  “今天之前,咱家什么都没看到过——”冯程山说,“跟往常一样喜欢去敬妃那里,给太后娘娘请安,和长兴候世子爷逗鸟玩、喂鱼,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咱家真没看出来!”
  “陈彦允没有单独找过他?”
  张居廉慢慢地问。
  冯程山眼中精光一闪:“张太师,你连陈三爷都怀疑起来了?”
  “不是怀疑。”张居廉露出冷笑,“我很肯定是他。”
  “这怎么说的?陈彦允不是一向对你忠心耿耿吗,刚才我过来,路上还跟他说话来着……”
  张居廉淡淡地道:“发现了陈四下毒的事,他肯定已经恼怒了。陈四果然也不中用,我原先还想拿他来制衡陈彦允——他简直就是愚蠢!”
  冯程山笑眯眯地道:“陈三爷要是威胁您了,您杀了就是——就是死个人,多大个事呢!”
  “我不说破,暗中看看他干什么吧。”张居廉语气冷厉,“倒是皇上那边,他要是真有心要对付我。才是最麻烦的。你一定要注意着,免得到时候措不及防!”
  冯程山转念一想就笑起来:“张大人要是真忌惮那小祖宗,还不如自己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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