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待那丫鬟退下,将袄扣解开,露出里头大红的五色鸳鸯刺绣的肚兜,柔着嗓子道:“哎哟哟,我瞧瞧。脸色阴成这样,是谁给你气受了?跟我说说,回头我扎个小人儿。咒死那个让大爷烦心的,让他不得好死……可我瞧着,大爷倒不是为公事烦恼,倒像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
这道小嗓子又浓又腻,话音拖得长长的。极为撩人,林锦楼心里一动。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已滑到他衣襟里,耳边吐气如兰道:“我的爷,你家里供着金陵第一美人儿呢,怎刚回家了就往我这儿来?到底是你想了我,是不是呀?”贝齿不轻不重的啮他又圆又厚的耳垂。
林锦楼闭着眼捉住那只手,嘴角微微挑起:“别闹,让我安生一会儿。爷心里正不自在呢。”
那女子轻笑道:“我的好人,你在这儿还有什么不自在……”冷不防见林锦楼睁开眼直直看着她,唬了一跳,不敢再勾引男人,慢慢坐直了身子。
林锦楼又闭上眼道:“去让人烧热水,我得沐浴。茶换成龙井。”那女子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的去了。
这女子唤作苏媚如,原是扬州瘦马,人牙子见她貌美伶俐,便悉心调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十四岁上高价卖给了浙江盐商吴大鹏做妾。那吴大鹏已五十多岁,痴肥鄙俗,苏媚如无比厌恶,但她心计百出,又肯卧薪尝胆,打起十二分温柔的伺候,于是极得宠爱。苏媚如连哄带骗,连哭带闹,让吴大鹏把她奴籍消了,变成良籍。偏巧这一年,吴大鹏中风卧病在床,眼见着快要不行了,苏媚如衣不解带的日夜伺候,做足了贤妾的功夫,暗地里却偷了不少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背着人卖掉折成银两。等吴老头一蹬腿,吴家族人为争夺家产你死我活的时候,苏媚如一脱孝袍,带着两箱金银古玩,乘着马车一路到军中投奔了林锦楼。
苏媚如亲手泡了一壶龙井,小心翼翼的端到跟前,轻唤了一声道:“爷,茶泡好了。”见林锦楼起来,忙把茶递了上去,在烛光下看着林锦楼英俊的眉眼,有些痴痴的。她头一次遇见林锦楼时是十八岁,吴大鹏在家里设宴款待几位贵客,席间让她出来弹曲儿助兴。她有些不高兴,但也好奇,什么样的人物儿能吴大鹏不惜把藏娇在内宅里的爱妾献出来娱宾?
她抱着琵琶出来,盈盈施礼,抬头一眼便瞧见了林锦楼。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英武儒雅,尊贵威仪,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同他一比,左右那些个公子哥都黯淡无光,成了陪衬。苏媚如胸口怦怦直跳,脸慢慢红了。
后来苏媚如想方设法从吴大鹏口中套话,知道他是江南望族林家的长孙林锦楼,还知他手段高明阴狠,谈笑用兵,手底下养了一支林家军,颇有威名;还知他在风流彩杖里打滚厮混,从来都肆情得意,又娶了金陵第一美人赵月婵为妻。她念念不忘着林锦楼,许是老天怜她,吴老头一死,她便得了解脱,偏巧林锦楼在浙江打仗,她便托了相熟的人求到林锦楼跟前,而后心甘情愿当他的外室。
林锦楼并不拒绝美人恩,初时也柔情蜜意,连从家里追来的美妾也不放在心上了,在外头赁了个宅子,镇日同她一处。出手也阔绰,却同苏媚如说:“正经名分我给不了,你日后什么时候想嫁人只管嫁了,或是想嫁个什么样的,我替你物色,回头再给你添一份嫁妆。”
苏媚如心里发冷,却嗔了林锦楼一眼道:“我苏媚如绮年玉貌,有银子有田地,想娶我的一路能排到城南,还不劳大爷替我费心。再说呀,我这辈子就铁了心跟着你了,你还能不要我,嗯?”
林锦楼闻言只笑了笑,垂下睫毛喝茶,后来却对她慢慢淡了。苏媚如心急如焚,却摸不清也猜不透这男人的脾气想法,悄悄打发小厮送过去一缕头发,谁想此后林锦楼虽还命人照应她,那宅子却绝迹不来了。苏媚如方才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愈发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而后林锦楼回金陵,跟她说浙江这处宅子便送了她,日后两人便无干系。苏媚如寻死觅活,抱着林锦楼的腿哭了一场,硬是从浙江又跟了过来。
如今这刚刚回金陵,林锦楼第一晚便歇在她这儿,苏媚如又惊又喜,使出浑身手段温存体贴。
一时水烧得了,苏媚如伺候林锦楼沐浴,拿了刷子给他刷背,见那精壮结实的上身,心里头一热,偷眼打量,见林锦楼闭着眼趴在浴盆边上,便不敢造次,拿了巾布细细擦拭。
林锦楼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备几个清爽点的菜,我晚上在这儿。”
苏媚如顿时眉开眼笑,喜得站了起来,道:“我这就让张妈做去!再给细细熬一锅粥,我记得爷上次吃了两碗梅香粥,说这个开胃。”
林锦楼道:“不必那么麻烦,明天还有要紧的事,我吃两口就睡了。”
苏媚如立时明白了林锦楼的意思,不由大失所望,脸上的笑便勉强了许多,听林锦楼轻轻咳嗽一声,便凑上前道:“大爷口干了?要不要喝茶?”林锦楼微睁开眼,瞧见苏媚如一脸讨好的笑,丰润的嘴上搽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林锦楼忽想起那个叫香兰的小丫鬟也有这么一张好看的小嘴儿,不搽胭脂也粉艳艳的。他原想这次打仗回来便抬举她,谁知竟让赵月婵给卖了,他见过的女子里,香兰形容气质怎也能排到前三名之内了,真真儿可惜了那么个娇花嫩柳似的女孩儿。。
苏媚如见林锦楼一径儿盯着她的嘴看,便有些发虚,丢了个媚眼笑道:“大爷瞧什么?莫不是我沾上脏东西了?”
剿匪时他镇日在刀口上舔血,苏媚如便是他放逸时的乐子。纵然是个死了男人小媳妇儿,可生得美又懂风情,笑纳了也无妨,可谁知那苏媚如愈发生了旁的心思,镇日里同他打听林家都有些什么人,各人都是什么脾气秉性,又问他正房夫人是不是宽厚的。他便皱了眉。外头的乐子终归是乐子,他还从未想过领回家去,也从未想过让苏媚如之流怀上他的子嗣。他已同苏媚如交代明白,她却仍眷恋着不走。也罢,原先他那相好小翠仙也是这般,哭哭啼啼的不肯让恩客赎身,一心一意等着让他赎身纳回家里,熬了几年,眼见青春不见了,方才认了头,让他化了三千两银子赎出来赠了好友。苏媚如这里,他再过一阵子便不再来了,过两三年,她自己知趣,也便找人嫁了。
他却忘了句俗话“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正是这样的,早晚有风流债要还。这苏媚如日后却惹出一段林家的公案来。
此刻,林锦楼闭了眼,静静道:“没什么。”
☆、第106章 偷欢
且说赵月婵的父亲赵学德,这几日接了他父亲写的密信,说有谣传称当年失踪的太子秦允昱藏匿在金陵,谣传有模有样,仿佛是真的,命他时刻警醒,若发觉可疑之人速速捉拿。赵学德便领命,暗中派人调访,这一查不要紧,还真查出些蛛丝马迹。此事本该上报,可赵学德正是需政绩的时候,怕惊动太大让别人抢了功劳,他乃一介文官,身边又无可用之人,一时犯了难。
他大儿子赵刚这些时日得了林锦楼不少好处,便道:“爹爹不如去找大妹夫,他手里有兵有权,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他也领咱们家的情。”
赵学德觉着此计甚好。一来女婿是自家人,也不会好意思与自己抢功;二来听闻最近他们夫妻又闹了不和,若是此事成了,让林锦楼感恩戴德,赵月婵也好有舒心日子过。于是便将林锦楼找来相商。林锦楼当下便拍着胸脯答应了,道:“岳父太见外了,若真抓了反贼,功劳自然是岳父的,我不过是借几个人罢了,又有何难?”
赵学德听着心里舒坦,暗赞林锦楼有眼色。二人密谋了一番,暂且不提。
再说赵月婵。林锦楼回家当日便打她一记耳光,兼又提到青岚一尸两命之事。赵月婵听林锦楼之意,便知他八成已猜到实情,心中不由忐忑难安。缩着脖子呆了两日,却发觉林锦楼并未有何动作,甚至日日早出晚归,有时还宿在军营里,连画眉都撒手不理,更勿论林老太太刚赏的两个丫头。
赵月婵胆色又壮了起来,跟迎霜道:“林锦楼就算知道又能把我怎的?青岚是自个儿摔的,又不是我推的。就算我拿林家的银子放印子钱又有何不可?多少家官眷都放呢,也不见抓了哪个!”
迎霜暗道:“奶奶,人家放印子钱,得了利多少还充公几分,您是将捞的银子全装了自己腰包了呀!况且当中又不少贪墨。最要命的是,若是因此让大爷顺藤摸瓜找到表少爷头上,奸情败露,再查出您支使表少爷放火,您可就只有上吊抹脖子的份儿了!”不敢深劝,口中只道:“奶奶还是慎重。忘了前些日子丢了账簿吃不香睡不着的时候了?”
赵月婵冷笑道:“林家不敢动我,没瞧见林锦楼的军功都让人抢了一半,我听说朝廷赏的那点子东西还不够抚恤死伤战士的……也是他林锦楼充能梗。给死伤者和有战功的赏银太多,就算邀买人心也得量力而行不是?就算升了官又怎样,如今谁还指着俸禄过活?”
叙叙说了一回,又命迎霜道:“准备几样贡品,明儿个一早咱们便去甘露寺烧香。”
迎霜应了一声。心中暗自奇怪道:“最近这些时日,奶奶忽地信上佛了,平日里也不见她读经抄经,家里的佛堂也没去过几次,倒是紧着往甘露寺,说是为大爷上战场保平安。老太太和太太也乐意。说是让奶奶信信佛,也敛一下性子。如今大爷回来了,奶奶还是勤着去甘露寺。说是去求子。唉,每次却也不见她在送子观音那儿磕头跪拜了。”一边想着一边备了两大食盒的吃食。
第二日一早便同赵月婵乘马车去甘露寺,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因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年货,宋姨妈和宋檀钗自然留在林府过年。香兰便同丫头婆子们将宋家上下收拾干净,换了新的门神、对联。灯笼,重新刷了桃符。庄子上和铺子里有来孝敬年例的,香兰将体面的挑拣出来,装了半车送到林府,让宋姨妈等做送人之用,剩下的发了下人仆妇让其回家过年,另将月底的赏银也包了红包发了下去。
她闲暇时掐指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便要春闱,不由对宋柯十分挂念,便想到庙里拜拜,一来求个来年平安;二来也保佑宋柯春闱告捷。她师父定逸师太几个月前便南下出游,至今未归,香兰便不再去静月庵,清晨一早准备了四样糕饼和四样果子,用食盒和篮子装了,命人备马车,带了守门的王老头夫妇,去甘露寺烧香。
这甘露寺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