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这几日心里的疙瘩也淡了些,这厢遇见香兰,便主动交好起来。
香兰只得答应,拿了一册自己已经抄好的经书交给青岚。
此时春菱上前道:“姨奶奶,好像起风了,要变天,咱们回去再说话儿罢。”
青岚抬头一看,果见天上飘来几簇乌云,怕是要下雨,便点了点头,将册子交给春菱,让她搀扶着回去。香兰把剩下的佛经本子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又将茗碗和文具收好,把茶壶里余下的茶水泼进花圃,一手拎着袋子和茶壶,另一手拿着几册佛经,胳膊下夹着半旧的银红金钱蟒坐垫,忙忙的追上青岚主仆。
谁想在园里小径上,一个人从前头急匆匆跑过来,春菱躲闪不及,二人便撞了个满怀,春菱“呀”一声,怕碰了青岚,便将身子往香兰身上倒去,手上的册子掉在地上。香兰脚底一滑,二人双双摔倒在地。香兰忙不迭用手护住茶壶怕碰碎了,另一手的佛经连同胳膊下头的坐褥便噼里啪啦的掉落。那人也“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手里拿着的书册也掉了下来,爬起来瞪了春菱一眼道:“作死呢,跑这么快,难不成急着回去奔丧?”说完低头抓起两册掉落的本子爬起来往前跑去。
香兰见自己撞上的人是大房的丫鬟迎霜,不由暗叹晦气。春菱却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迎霜的背影骂道:“小贱蹄子。万一撞了姨奶奶,看你还有没有命!”又愤愤道:“这事我要告诉太太!”
青岚连忙劝道:“好了好了,别跟大奶奶身边儿的斗气,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家去罢。”
春菱一边嘟嘟囔囔的,一边将地上的书册收拾了。
正房和宠妾之间别苗头,香兰自然不会多嘴,默默收拾了一回便同青岚一道回了房,暂且不提。
且说青岚回到东厢,春菱把茶壶和文具一一摆放。青岚正歪在床上喝茶,道:“把那经文拿过来给我瞧瞧。”
春菱道:“姨奶奶。你还真要抄这劳什子的东西?”
青岚叹口气说:“好歹抄几笔,就当解个闷呢,我的苦楚如今只有菩萨才能懂了。”把册子拿到手里翻看。一打开却发觉不是香兰抄的佛经,上面写着“放债”、“利钱”、“收息”,并有“壹仟两”“叁佰两”等字样,顿时一怔,忙将本子掩了问春菱道:“这不是香兰那册经文。是不是拿错了?”
春菱把那册子拿来翻了一回,可她不识字,也看不出什么花样,仍把册子交给青岚道:“刚才碰上迎霜,我们三个摔倒,手里的东西全掉了。我记得迎霜手里拿的也是这么两本靛蓝色的册子,定是那时候手忙脚乱的拿错了,要不要我拿去换回来?”
青岚心里突突一跳。沉思半晌道:“不必了,你出去,也别让别人进来,这件事跟谁都别提,大房那头要过来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春菱依言退下。
青岚又把那册子打开,一页页翻看。她略懂记账算账之事,草草翻了一遍,愈看愈心惊,暗道:“这簿子后头有赵月婵的印章和手印,这簿子是她的便坐实了。上头的银子数目庞大,粗粗算就有七八千两,她爹原先不过是个六品理问,去年才升授金陵治中,陪嫁哪能有这么些银子,大爷的银两也从不给她经手的。前几次去给太太请安时,听红笺她们几个磨牙,说赵月婵贪墨克扣公中的银两,亏空很大,不知用到何处去,原来她竟用来放印子钱!真是好大的胆!”
青岚捏着账簿,只觉得烫手,心里合计:“如今该怎么办?大爷不在,莫非要把这账簿交给太太?”转念又想:“这万万不妥。大爷和我说过好几回,等出了曾老太太丧期,如若赵月婵识相,便多给些银子同她和离;若不识相,便还她一纸休书。大爷把这个意思透露给老爷太太,却遭骂了一顿。上回太太还同我说‘我知道赵氏有些刻薄,可她到底是明媒正娶来的。赵氏家族如今正兴旺,楼哥儿他岳丈也正得朝廷青眼,如今赵月婵无大错,休妻不免两姓家族交恶,牵扯利益人脉甚广,还影响林家的声誉,不可轻举妄动。这媳妇儿是他一味任性才娶来的,如今怎能又因为他任性要休妻惹出更大的灾殃?你平日里也多劝劝楼哥儿。’这账簿若交到太太手里,太太至多也是关起门来骂骂了事,即便她放了印子钱,太太也会为了林家的名誉反给她遮掩,横竖林家有的是银子,这七八千两又何曾看在眼里?但……但这账簿如若交给大爷……大爷本就厌恶赵月婵,这一恼起来,当场便写了休书也未可知,我再生下儿子……”青岚右手抚上隆起的肚子,咬了咬嘴唇,想道:“我是太太亲自挑选,良籍纳进来作妾的,大爷对我千怜万爱,连画眉都说,上次太太恼我,只不过是恼我逾越规矩,并非厌恶我,我真生了儿子,大爷休了赵月婵,定能将我扶正,太太也必然欢喜罢。”
☆、第七十三章 讨要
青岚虽懦弱柔顺,但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贪念一起便收不住了。当初秦氏托媒人同她家里人说要纳她给林锦楼作妾,她父亲十分犹豫想要回绝,但她在屏风后偷偷见过林锦楼后,便一见倾心,只觉世间再难找此才貌仙郎,若与林锦楼一处,即便一辈子作妾也心甘情愿。
早先她住在京城,林锦楼对她宠爱,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人精,一径儿称她“奶奶”,竟把“姨”字给隐去了,她觉着自己与正室也没什么不同。但回到金陵,头一件事便是给正室磕头敬茶,住的也是偏房东厢,虽吃穿用度不差,但气派跟正房奶奶便无法相提并论了。等林府开家宴,她这个妾都上不得席!上回林锦楼本打算在东厢歇了,可赵月婵一来,又摔杯子,又伤她房里的丫鬟,林锦楼竟未训斥,反倒跟赵月婵回了正房安歇,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像油煎着一般难受。
前几日,她吩咐底下人操持个诗社,本该她大出风头露脸,谁想太太竟劈头盖脸数落她逾越身份,还叫她“好生伺候大爷和大奶奶”!
她适才发觉,赵月婵再如何不讨林锦楼欢心,如何被丈夫冷淡,但正室的身份摆在前头,所有人都要屈躬哈腰称一句“大奶奶”,出了丑事,全家上下还要竭力遮掩;她再如何被林锦楼宠爱,却终究是个妾,是个依靠讨爷们欢心才能安身立命的货色。假以时日林锦楼再有了新宠,她又如何呢?而如今眼瞧着林锦楼对她的恩爱便淡了,她还正青春貌美,不过怀着身子,林锦楼就瞧上了她房里的丫鬟。
俏生生的香兰,娴雅的香兰,比她还要美貌的香兰……
她呢。日后会不会好一似戏文里唱的“红颜未老恩先断”……
青岚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的肉里。
若把这账簿要亲手交给林锦楼,那林家大奶奶与她便只有一步之遥了,哪怕有一线希望,她总要试上一试。想到此处,她将床板掀开,把账簿藏到床架之间的夹层里。
刚刚抚平床褥,天上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轰隆”一个霹雷,惊得青岚跳了起来。她毕竟不是勇毅果决之辈。心中摇摆不定,又担心又害怕,想找人来商量。偏吴妈妈感了风寒。怕过病气给她,回家休养去了,剩下的几个丫鬟婆子,不是不知心就是笨笨的。她一时站起来一时又坐下,心中异常煎熬。
知春堂正房内。
赵月婵“啪”一声。刮了迎霜一记大耳刮子,骂道:“没用的下流东西!让你去二门等我表哥的小厮把账簿拿回来,你拿回来的是什么?你是办老了事的,如今连这点子事都做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说着把佛经一股脑儿砸到迎霜脸上。
迎霜跪在地上,捂着脸。含着眼泪道:“大奶奶息怒,我在园子里跟春菱和香兰撞上了,定是在忙乱中拿错了册子。当初离春菱最近,这账簿应该在东厢岚姨娘那里。”
赵月婵愈发大怒,冲上前狠狠打了几下:“天雷劈了你的脑子还是小鬼吃了你的魂儿!办出这发昏的事!落在谁手里不好,竟落在那小贱人手里,她把账簿交给太太和大爷。咱们大家还不一起寻了绳子吊死干净!”
迎霜哭着磕头道:“奶奶我错了,饶了我罢!”
赵月婵气得浑身乱颤。又惊又怕:“饶你?怎么饶你?我这就找根白绫子,先勒死你,再去房梁上吊!”
迎霜一把抱住赵月婵的腿,哭道:“怎就到这一步了?方才刚没了账簿,这会子应该还在东厢,不如让银蝶偷来……”
赵月婵道:“别提那没用的小蹄子,东厢早就防着她了。”
迎霜抹着眼泪又道:“那我找东厢要去。”
赵月婵啐了一口道:“蠢材,那小贱人没发觉错了,兴许还能换给你。倘若已经发觉那是个要命的东西,怎可能给你呢!”
迎霜心道:“我早就说过,印子钱不能再放了,偏大奶奶听了表少爷哄骗,仍拿钱出去放债,这下东窗事发,只怕是难逃干系了。若顺藤摸瓜,再查出表少爷同大奶奶有私情的事,我还不如立刻撞死省心。”哭得愈发厉害。
赵月婵踢了迎霜一脚,骂道:“哭!就知道哭!快闭嘴罢!”迎霜立即收声,强忍着小声啜泣。赵月婵想了一回,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来人,我要去东厢。”
当下,赵月婵带了丫鬟白露,提了裙子到东厢来。银蝶正在廊下拿了大陶瓮接雨水,见赵月婵来了,登时吃了一惊,一边打起帘子一边喊道:“大奶奶来了!”
赵月婵心乱如麻,顾不得看旁边的小丫头,径直进了屋。春菱守在青岚卧房门口做针线,见赵月婵气势汹汹,根本不得阻拦,也只得扯着脖子喊了一句:“大奶奶来了!”香兰正在屋里做鞋,心中纳闷,不知为何赵月婵好端端的来东厢,探头向外望了一眼,见赵月婵气势汹汹的往卧室去,便连忙缩回了脖子。
青岚在房里乱转,一听赵月婵来愈发慌了手脚,不知该坐下还是站着,脑中乱七八糟一片空白,想不起丝毫应对之策。正惊慌的功夫,赵月婵已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四目相对,赵月婵似笑非笑道:“青岚妹妹忙什么呢?”
青岚脸上极不自然的堆着笑,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就是闲坐着。”慌得连让座看茶都忘了。
赵月婵是个聪明人,一见青岚这番形容便明白了,反倒从容起来,挑了张椅子坐下,挑起眉头道:“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身边的丫头笨手笨脚的,在园子里跟妹妹的丫头互相拿错了书本册子。”朝白露使个眼色,让把佛经递到青岚跟前。笑道:“妹妹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青岚低着头把册子接了,靛蓝色的封皮,里面是用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