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第30页

楼招呼她,心里觉着不大妙,只好跟在他身后。
一路曲曲折折,竟回到了知春馆。
鹦哥坐在芭蕉底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丫鬟丁香拿了个小杌子在一旁坐着,拿着蒲扇给鹦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风,丁香一抬头见林锦楼进了院子,连忙推了推鹦哥,低声道:“姑娘快醒醒,大爷回来了。”
鹦哥一激灵,睁眼一瞧,果然看见林锦楼回来了,连忙起身,唤道:“大爷回来了。”
这一声娇滴滴的婉转,香兰不由抖了一抖,扭头一瞧,只见鹦哥鬓发微乱,两腮一袭娇怯病态,一袭宝蓝褙子衬着底下的白绫裙儿,愈发有一番不胜娇柔之态。
林锦楼微微点头便走,鹦哥连忙上前,轻轻拽住林锦楼的衣袖,凄婉道:“大爷是不是恼我了?怎理都不理我……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没用,没能保住大爷的骨肉,这段日子奴家也是生不如死……昨晚上还梦见了他,是个男孩儿,生得胖嘟嘟的,拽着我的裙子哭着喊爹爹……奴,奴家……”腔调已哽咽,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丁香连忙扶住鹦哥的手臂,一副忠仆心肠:“姑娘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晚上都是哭醒的,奴婢劝了好几回,姑娘还是想孩子,在这样下去,真怕身子骨熬不住。”
林锦楼听见“孩子”便心中烦躁,他对生养儿女并不关心,儿女之于他不过是百年后坟头有个磕头的人,只是他是长房长孙,祖父母时常念叨,父母也时时关心,生个儿子便成了他肩头一副担子。鹦哥的孩子被春燕下药堕胎,林锦楼为之震怒,狠狠发落了春燕,也赏了金银绸缎给鹦哥,归家的时候也不时去鹦哥房里坐坐。先前见鹦哥哭哭啼啼,他心中也确有些不忍和唏嘘,不免多体恤几句,如今鹦哥又过来拽着他袖子哭诉,林锦楼纵然心中有些不耐,仍然和风细雨道:“我没恼你,你也别日日想那糟心事。你身子骨不好何必站在院子里吹风,回屋罢,一会儿得了空我再去瞧瞧你。”
鹦哥眼角还挂着泪珠儿,见林锦楼颇有些不耐烦,便勉强笑了笑,屈了屈膝,柔柔道:“那奴家回去沏一盏今年的新茶等着大爷。”背过身袅袅的走了。
不远处,画眉坐在窗前盯着鹦哥的身影,冷笑道:“呸!不要脸的狐狸精,又装病呢。”“咣当”一声把挑起的窗子关了起来。
香兰跟在林锦楼身后,径直走进知春馆的东厢,踏进屋门便闻到一股暖暖的香气,有个身材高瘦的女孩儿站在屋里摆弄花草,颧骨微高,眉眼姣好,姿色不过中上,却带着一股干练俏丽,正是青岚的丫鬟春菱。
春菱一见林锦楼来了,忙放下手中的喷壶,一叠声道:“大爷来了,姨奶奶出去散步还没回来,大爷请坐着稍稍等一等,我让个小丫头子去找姨奶奶回来。”
林锦楼道:“不必叫她,难得她有兴致出去逛逛。”说着往身后一摆手,把香兰唤过来道,“这是香兰,送过来伺候的,听说针线做得好,你帮她安置安置,先按二等的例儿。”
春菱一见香兰是林锦楼亲自送过来的,不敢怠慢,连连称是。又道:“洒扫的丫头不够使唤,正巧原先伺候春燕姑娘的银蝶在茶房里粗用,姨奶奶看她手脚还利索就要过来使唤,大奶奶也点了头了……”
林锦楼淡淡道:“这点子小事何必报由我知晓。”说着转身深深看了香兰一眼,方才出去了。
春菱上上下下将香兰打量了几遭,问她原先在哪儿当差,都会做什么等语,言辞亲切,听说香兰原先伺候表姑娘曹丽环的,不由两眼冒光,一副想打探内情八卦的模样,却见香兰一副憨呆的神色,勉强压下好奇,口中笑道:“来了咱们这儿,从此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先带妹妹去住处瞧瞧。”
说话间,那个叫银蝶的丫鬟也抱着包袱来了,香兰见她眼熟,想起是当初一齐进府的丫头,曾经被赵月婵问过话,便对银蝶笑了笑,银蝶却一昂头,把脸转到另一侧,一副没看见的模样。香兰一怔,也不再示好,拎着包袱跟在春菱身后出去了。
香兰的新住处是东厢右侧的次间。屋内三张床,却不显得拥挤。床上均铺着半新不旧的各色金钱蟒的被褥,床下各有一只箱子,配有钥匙和锁。窗台下横着一张条案,上有一面圆镜并妆匣、头油、脂粉等物,另有两张洋漆的小几子,放着茶碗花瓶等,瓶中插当令鲜花,小果碟子里盛放两三枚鲜果,墙角设有海棠式柜橱,墙上挂一幅春归图,另有山水绣墩等家俱,不必细说。
春菱领她二人进了屋便出去了。

  ☆、第三十八章 银蝶

银蝶眼观六路,见春菱一走,立刻挑了一张靠窗的床铺。这床相对隐蔽,还离着妆台最近,不管梳头或是放东西杂物都更方便些。只是她坐床上仔细一瞧,见被褥枕头颜色看着发旧,心里便有些不高兴,用眼睛悄悄一瞄香兰,见她正对着墙上挂的画出神,便轻手轻脚的抱了床上的被子枕头和另外一张床上的换了一换。
香兰早将银蝶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装看不见,心里暗暗摇头,待将屋子看过一遍,便捡了个靠门的床,将轻软的幔帐撩开,只见床上铺的是石青色金钱蟒被褥,玉色纱枕头,枕头旁还有一只绣了折枝花卉的半旧香囊,放了宁神辟秽的药材,拿起来一闻还夹杂着一股茉莉香气,香兰摸着香囊的流苏,说道:“这儿的住所用度比罗雪坞都强一大截子,难怪都说林家是富贵乡,我看这屋子比寻常小姐的绣房还强,居然是给丫鬟住的。”
银蝶见房中陈设精美,兴奋得双目放光,左顾右盼赞叹不已,但听香兰这么说,偏做出不屑的模样道:“这有什么?不过是给粗使丫鬟住的地方你就惊成这样,等见了主子们住的正房,眼珠子还不掉下来……也难怪,原先你是伺候表小姐的,哪见过真正富贵的屋子。”
香兰微微皱眉,不想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同银蝶起争执,干脆装听不见,只将包袱解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忽听见有脚步声,林锦楼掀了帘子进来,香兰和银蝶慌忙站起来,垂着手站着,有些局促。林锦楼眼睛一扫,见香兰站在床边,低眉顺眼乖乖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他原就生得英挺俊朗,这一笑眉眼生辉,银蝶撩起眼皮瞧了一眼便有些呆,原先春燕管得严,林锦楼一来,所有丫鬟都不让靠前儿,平时离得又远,何曾这般近的见过主子,银蝶脸儿立刻便红了。
林锦楼看见香兰,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些,道:“不必拘着,日后你们便住这里,按着规矩好好伺候了主子,我必定有赏。”
香兰还在迟疑,银蝶早已脆生生应道:“大爷放心,我们必然好好伺候岚姨娘,这也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林锦楼看了银蝶一眼,点点头,又看了眼香兰,见她仍是埋着头一动不动的模样,想引她说两句话,屋里却还有旁人在,想着来日方长便胡乱吩咐了两句转身走了。
当下屋里没了旁人,香兰也没心思收拾。这一日种种变故让她身心俱疲,浑身摊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想到今日险些被辱,腿还有些颤,心里又恨又怕;方才在林老太太面前一番表演陈情,更耗尽心力;后来曹丽环被逐,她自个儿跟做梦一样到知春馆岚姨娘跟前听差,还莫名其妙升了二等,又有些喜悦。这一天悲喜交加,事发突然又诡异,香兰总有种莫名的惴惴,只是她此时太累,不愿再去想了。
银蝶显是心情极好,将包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她是个自来熟,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套问香兰家中情形,听说她爹只是个古玩铺子的三掌柜,立时又将身价拿捏起来,捂着小嘴儿笑道:“我爹是京郊那处庄子的二庄头儿,就他的身份,若是在府里当差,大小也是二管家的身份,最差也是个执事,大爷对他器重得很……我堂姐含芳是在绫姑娘房里当差的,极有头脸,哪个小丫头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姐姐’。”
香兰听她吹嘘实在不耐烦,又不想得罪对方,便时不时“嗯”一声,也不答腔。
银蝶忽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春燕走了我便能换个差事,哪怕能去伺候小姐也是个体面长脸的差事。谁想还是伺候姨娘……啧啧,只怕日后难有什么大出息。”
香兰歪在床上,含着笑说:“我倒知足,若是岚姨娘性情和顺些就更好了。”
银蝶也宽慰自己道:“这倒也是,听说岚姨娘是太太亲手抬举的,还是良家出身,春燕只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只在西厢占一间屋罢了,岚姨娘可是正经的姨奶奶,自个儿就住了一整个东厢呢,要是这回一举得男,咱们的日子兴许比小姐跟前伺候的还风光。”
香兰只是笑,并不搭腔,心中却想:“这不过是暂时呆的地方罢了,给人当丫鬟的,再风光能风光到哪儿去,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打听谋划,能脱籍出去才是正经。”
一时二人无话。银蝶收好了东西,也在床上躺下来,辗转反侧,回想自己使了半天银子,家里托了她堂姐含芳,又托了个有头脸的婆子,最后春菱才松了口,收了根金钗,把她从粗使的茶房里提到岚姨娘房里,她原还有些不乐意,可如今瞧着却有些心气儿了。又想到林锦楼俊朗非凡,身量挺拔,气度尊贵风流,今日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只感觉心里有一只小耗子挠来挠去,说不清什么滋味,细琢磨还有些羞人。她实在躺不住,忍不住开口道:“大爷今儿个对咱们笑了呢,你瞧见没有?可俊了。”
香兰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顺着答道:“确实俊,也就大奶奶那样的美人儿才跟他相配。”
银蝶忆起赵月婵花容月貌,姿态冶艳,自己是万万比不上,心中竟有点气恼,道:“大爷跟大奶奶很不相谐,纵她生得美,也不讨大爷欢心。”
香兰道:“咱们伺候的这位岚姨娘必然很得大爷欢心了,怀了身子能让大爷高兴成这样,想必也是个美人,待会儿倒要仔细瞧瞧。”
银蝶冷笑道:“生得再美也是姨娘。眼下大爷是宠她,也不知这恩宠能到什么时候。”又软了声音道:“我觉着大爷该找个更伶俐、更知心的,哪怕是府里的丫鬟呢,最好会做一手好针线,能给他做鞋裁衣,又会说话哄他,千依百顺的,才能更贴他的心。”
香兰听银蝶说得愈发不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登时清醒过来,脑子转了转,便了悟了,暗笑道:“我还道她怎么有兴致,非扯着我说话儿,原来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想了想说:“横竖大奶奶跟大爷是正头夫妻,大爷再纳的都是姨娘……只怕有的还抬不了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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