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第109页

番。兴许陈家心一软就能恢复小三儿的功名。”
夏二嫂“呸”了一声道:“放屁!收下的银子哪还有还回去的!我这身上的打白挨了不成?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家里不是还有那个叫银蝶的小贱人么?倘若没了银子,让叔叔把银蝶卖了还债!”
夫妻俩密议了一番。夏二哥便去讨银子给金氏办丧事,因家中无甚积蓄,夏芸只得拿出四十两银子。夏二哥依计,用去十五两操办丧事,偷藏了二十两,剩了五两银子交予夏芸。夏芸卧病在床,不知当中的事,只得听他二哥夫妻摆布,又担心倘若这银子不归还陈家,要招来更大的灾祸,左思右想不得法,夏二哥便撺掇他卖了银蝶。
夏芸原先因林家赏赐奴婢之故,怜惜银蝶,又爱她美貌,如今这事一出,先前那点子恩情早已付之东流,当下点头便应了。
夏二哥当下便去找人牙子,问了几家,因银蝶是失贞之妇,大户人家全然瞧不上,中等人家又出不上高价,唯有一家娼寮肯出一百两银子,讨价还价又添了十两,那夏二哥本就是个心狠贪财之辈,知道夏芸厚道心软,便骗说将银蝶卖与大户人家。
却说银蝶也有自己一番计较,眼见着夏芸没了功名,夏家一大家子人仅靠几亩薄田过活,又要精穷下去,且上上下下都是张牙舞爪不好相与的,又有好些邋遢肮脏口不能言的毛病儿,自从夏芸丢了官,家中人对她非打即骂,恶言相向,无一日好过。银蝶自幼不曾吃苦受穷,又在林家富贵之地长大,对夏家十分鄙视轻贱,这厢听说夏芸要将她卖了,心里虽忐忑,却还有些窃喜,倘若对方肯花高价把她买了做婢做妾,她便又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她虽不舍夏芸年轻清俊,还有个多情的性子,可一想到每日吃的糙米烂饭,这点子好处也全化成了天边的云。
故而夏二哥哄她说:“有个乡下的大地主要买你做妾,赶紧收拾东西过富贵生活去,在这里跟着我们挨穷作甚!”
银蝶便立时收拾了东西,进屋给夏芸磕头,跪在地上眼泪汪汪道:“我虽不舍官人,奈何家中遭大变故,需要银钞,二哥将我卖了,还能换几两银子回来度日。”
夏芸头伤未愈又添了新症候,正躺在床上,听了银蝶之言,心里也有些发软,暗想着到底恩爱一场,这般将人卖了也确实无情。可扭过头一看,却见银蝶穿了一身压箱底的粉绸绣牡丹蝴蝶的新衣,桃红挑线的罗裙,衬得柳腰窈窕,精心盘了个头,插着两三支儿珠翠花簪,一张脸儿上涂脂抹粉,艳丽非常,哪有依依惜别的模样,分明是迫不及待要离去了。
夏芸气得头又晕了一晕,想到如今种种皆因此女而起,遂冷笑道:“但愿姑娘再攀高枝儿,当什么有钱人的小老婆,也不知他可否嫌弃捡我穿过的鞋!”
这一句将银蝶噎得满面通红,心中暗恨不已,想分辩几句,又怕惹恼夏芸,将她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得忍着耻退了下去。
夏二哥将银蝶引出门,登时便换了一张面孔,狞笑道:“小贱妇,卖出去的奴才,还敢穿得比主子体面不成?”说着一把抢过银蝶的包袱,又将她头上的簪子钗环尽数拔了。
银蝶大惊,尖叫着去夺,夏二哥一脚便踹在银蝶小腹上,骂道:“败家精!打你都便宜你!”
银蝶忍着疼,起身又要去抢,夏二哥揪住银蝶的头发举手便要打,忽听有人:“啧啧,这可使不得,打坏了脸可怎么见客!”只见倚翠阁的龟奴高二宝施施然走了过来。
夏二哥登时将手放下,满面堆笑的跟高二宝行礼问好。高二宝上下打量了银蝶一番,心里满意,当下会了银子,将银蝶带走了。夏二哥得了银子,又昧了三十两,余下的交给夏芸。夏芸取了六十两还给陈家,暂且不提。
却说银蝶得知自己被卖到勾栏里,不由大惊失色,哭闹谩骂不休,鸨母恼了,一顿藤条抽打下去,又饿了两顿,银蝶便老实下来。鸨母见银蝶脸蛋生得好,便教她识字弹曲儿,没料到银蝶对这些一窍不通,教了好些时日也没学会,倒张个能说会道的会哄人的嘴,可全无察言观色的能耐。
鸨母左右调教不好,知银蝶学不会风雅调调,便干脆让她挂牌子接客。料定银蝶不能听话,便在酒水里下了迷药,卖了个有钱的商贾。银蝶心里明白,手脚全然动弹不得,事后不由哭个不住。
鸨母道:“好闺女,年纪轻轻的趁早赚几两银钱,老了还有个指望,腿撇开就来花花的银两,比男人虚情假意实在得多。”
当下那商贾又送来五两一锭的银子,说当做银蝶的胭脂水粉钱,又说改日送几套织金的衣裳。鸨母喜得合不拢嘴,立时抬举银蝶,让她搬到上好的厢房去住,又拨了两个小丫头子给她使唤。第二日,商贾送来三十两银子,要包宿银蝶。银蝶纵然厌恶商贾年老体臭,却贪他银子,又见那商贾从缎子铺送来两匹好尺头让她裁衣裳,更有那有名儿的糕饼水酒攒了一大盒子命小厮前来送。勾栏里人人眼红,银蝶一时觉着这样的风头体面连在林家时都不曾有过,便不吭声了,自此做起皮肉行当。
这个月这个来包,下个月那个来睡,春去秋来,先前还有人愿意为银蝶赎身,银蝶不是嫌弃那个穷,就是嫌这个给她的身份不体面,不知不觉年老色衰,惊觉时才发觉肯为她赎身的更是她万万瞧不上眼的,便愈发心有不甘。再过了两冬,竟然染了一身脏病,浑身流脓不止。
鸨母嫌弃银蝶脏臭,将她从房里赶出来,只让她在下等窑子里宿着,只有那些个贩夫走卒化上些钱来宿,渐渐的,连那些人也不愿来。忽有一日,银蝶肚痛不止,也无人请大夫来,待有人瞧见时,只见人早已死了,双目圆圆的瞪着,不知在恨谁,身上已爬了蛆,便找了个席子一卷,草草埋葬了事。

  ☆、第136章 再入

五日后,林锦楼果然派了一辆马车去陈家接香兰进府。纵然香兰百般不愿,也只好收拾了行李跟着去,临行前,薛氏含泪,拽着香兰的袖子道:“不如我去求求林大爷,他要多少银子,咱们倾家荡产也给得,只求他放你回来……”
来接香兰的正是吉祥,听闻此言不由吓了一跳,慌忙劝道:“薛婶子,这话可万万不能再提了。林家莫非还短银子不成?大爷相中的是人。”
薛氏眼泪止不住滴下来,香兰强笑着劝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这样哭哭啼啼的。横竖总有熬过去的日子罢了,等过两日,我就家来看望爹娘。”
吉祥使了个眼色,林家派来的刘婆子立刻上前扶着薛氏的手臂,笑道:“姐儿是要进府享福去的,多少人盼还盼不来,夫人这样哭,反倒惹得她心里不安稳了。”这刘婆子本在知春馆当差,有两分体面,眼见林锦楼将她指到陈家,伺候几个奴才出身的,心里老大不乐意。可如今见着吉祥亲自来接香兰,不由暗自咋舌,心想:“我这外甥在大爷跟前是极体面极有脸的,人人都叫一声‘大管事’,大爷竟派他来接香兰,可见心里头对这丫头是极器重,谁知以后她有没有大造化呢!”态度便愈发殷勤热络了。
吉祥也在旁边劝了两句,香兰方才洒泪拜别,随了吉祥等人重新回到林家。
到了林府角门处,书染早就同两个婆子站在角门处等候,见了香兰不由满面堆笑着问好,上前来将她手中的包袱接下,又亲亲热热的扶着她上小轿儿,一路抬到知春馆去了。
香兰下了轿,书染领着她直往正屋走去。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浇花洒扫的丫头婆子都瞧不见,香兰垂着头径直往屋中走,却不知两侧厢房中,画眉、鹦哥等人正透过镂雕的花窗瞪圆了双目,定定的瞧着她。
待进了屋,书染将包袱交给门口守着的丫鬟,引香兰坐下,笑道:“大爷吩咐了,说姑娘从今往后就住在东次间里,应用的东西一早就备下了。不知姑娘平日里爱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可有什么忌讳的东西?如今府里缺个大奶奶,什么都安排不周。我如今虽嫁了人,也进来领着知春馆的差事,如今你来了,我倒是能清闲清闲了。”
香兰正郁郁不乐。听了书染的话,才勉强打起精神,抬头一看,果见书染梳着妇人的发式,书染又道:“大爷让我拨两个丫头婆子给你使唤,都是跟你相识老旧的人儿了。若是不喜欢,你便直接换了就是了。”说罢命人带了两个丫头进来,竟是小鹃和春菱。
小鹃显是极欢喜的。见了香兰便红了眼眶。春菱神色平静,二人给香兰行礼。香兰忙站了起来,上前携住她两人的手,只觉后头发紧,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书染笑道:“我去瞧瞧你的东西安置好了没有。次间已打扫出来了,姑娘过去歇歇罢。短缺什么东西只管说。”言罢便退了下去。
当下,小鹃便立刻扯住香兰的袖子,笑着说:“我的天,我的地,昨儿个我还念叨你来着,没想到你竟然又回来了!这下可好了!”
春菱瞧着香兰隐带愁容,便拉了小鹃一把,对香兰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香兰叹了一声道:“一言难尽。”又对着春菱行大礼,口中道:“还未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春菱侧过身,伸出胳膊扶住香兰,口中笑道:“你这礼,我如今是受不起了。”
香兰讥诮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扭头看着窗外的枝桠绿叶,低声道:“什么受得起受不起,原先是奴才,如今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春菱听得分明,忙扯了香兰一把,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快休如此,让有心人听见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如今那母夜叉虽走了,可知春馆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言罢引着香兰去东次间,口中又道:“大爷到军中去了,对外又有些应酬之事,晚上才回来呢。”
香兰原本揪着心,听说林锦楼不在,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东次间紧挨着卧房,只以一面多宝阁作为隔断,临窗设一床,铺着猩红的金钱蟒大条褥,绿缎弹墨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的靠背,并秋香色妆花引枕,垂着藕荷色的纱绸软帘。一侧设这海棠样式的洋漆小几子,放着紫金镶珐琅的花瓶儿,里头插着一把夜来香。几子旁有一个乌木柜,另一侧有两把椅子并一张方形小条案,摆着茗碗等物。
香兰只坐在床上发呆。
春菱见四下无人,便在香兰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你怎的又到了府里,可大爷让我服侍你,可见是有心要抬举你的,既然来了可就别瞎想,否则就是给自个儿添堵了。知春馆比先前清净不少,画眉抬了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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