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走到死胡同里,赶忙道:“都是我的错,让您想起不好的事情,也不是所有的棚子都这样,我只是以防万一,爹当初就算您不说,他就真的不考了吗?您也别太自责,他在下面知道了也不好受。”
一贯强势的张氏,此时显得格外的脆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抓着他的衣袖,“芳儿,你别考了……找个账房的活计也挺好的……”
叶信芳看她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心下不忍:“我不考出个名堂来,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您放心,我现在身子很好的。要是不舒服我就不考了,您不要担心。”
张氏怎么能不担心,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她从未如此深切的认识到科举的危险,叶信芳是她最后的依靠,“你别去考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叶信芳扶额,向她解释本是好意,奈何她多想,“这世上哪有躺着就能数钱的好事,你儿子我是个男人,总要扛起这个家,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叶珑嫁个泼皮,而您被六婶子嘲笑?”
“叶珑哪有你重要,我被人嘲笑就嘲笑,一大把年纪了,也没几天的活头了。”张氏不假思索的开口说道。
叶信芳心下微暖,眼角有些酸涩,被家人珍视的感觉,无论体会多少次都不嫌多,越是这样,他越是要努力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最近天天早上都有练的,还会五禽戏呢,这个强身健体的,神医华佗您知道吧?”
张氏犹豫的点点头。
叶信芳笑着道:“五禽戏就是他创的,专门健体的,您这可以放心了吧。”
张氏抹了把眼泪,“我还是不想你去考……”
叶信芳只得拿出杀手锏,“您忘了父亲临死前的嘱咐吗?他的遗志,我若是不能实现,还怎么配为人子?”
张氏低声道:“你也可以生个儿子,让他去出息!”
叶信芳听了险些笑出声来,这跟现代许多家长一样,自己考不上大学,就一心逼着自家小孩读书。对于张氏,儿子是亲的,未出世的孙子就隔一层了。
想到孙子,张氏开口道:“你看慧娘,肚子也总没个动静,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古人重男轻女十分严重,没个儿子就跟低人一等一样,对于叶信芳来说,其实有妞妞一个孩子就够了,养孩子并不是生下来就够了,你要对她负责,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生下许多孩子而不好好教养,不是害了孩子的一生吗?
他自己是孤儿院长大的,对此体会颇深。
杨慧多年无子,受尽磋磨与白眼,连带着张氏都觉得脸上无光,生儿子这件事,婆媳两个人最近都非常期盼,叶信芳这些日子也一直很努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缘分未到,或者是他这副身子常年酗酒出了问题。
杨慧曾经生过妞妞,应该是没有毛病的,但叶信芳一想到从前她受尽虐待,也不知会不会被打出问题来。
若是他有问题,而杨慧想要亲儿子做依靠,那就与她和离,若是她不嫌弃自己,那自己也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一想到可能与杨慧和离,叶信芳心中倒是涌出一阵难过。
他已经决定了,若是杨慧有问题,要么招婿,要么过继,并且这种事坚决不能让张氏知道。
潜意识里想到,请大夫的事情一定要避开张氏,若是出问题的是杨慧,怕是会闹得不可开交,叶信芳从来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经不起考验的,现在她们婆媳相处甚好,还是避开那些爆炸点比较好。
“等我考完试,再请大夫吧。”叶信芳说道。
张氏也知道考试比较重要,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叶信芳搭这个棚子,就是为了模拟考场上的情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充分的准备。
他想了想,在小棚子外面放了一个粪桶,以防被分到厕号不适应。叶信芳还特意将这两天夜壶里的宝贝往粪桶里面倒,众人拦都拦不住,在小棚子旁边闻到那个味道简直是难以描述,隔着大老远就一股恶臭。往常最粘着叶信芳的妞妞,喊了一声“臭爹爹”,耸耸鼻子就躲在杨慧身后。
杨慧借机吓唬她若是不学女红,就送她到爹爹哪里去,这样一来,皮孩子板凳也坐得住了,小胖手也愿意捏针线了,好爹爹也变成那个臭人了。
既然是模拟考,那就得有试卷。叶信芳上门请谢思齐出的卷子,小少年心地善良,他一开口,便同意了下来,丝毫不推辞,没几天就亲自将卷子送上门。
县试一共考五场,每隔两天考一场,共十五天,头天考完,第二天阅卷,第三天出成绩,第四天考下一场,依次进行下去,如果前一场没有考过,后一场也就没有参加的资格。县试最特别之处就在于,如果第五场考试得了第一,就会被点为案首,案首一路进了府试、院试,一般都不会落榜,因为这关系到学官、知县等全县大小官员的脸面。
案首的另一项荣誉,便是在府试时,需坐提堂号,这也是对其的一种检验,因而,第五场的考试评卷是最为严格的,而如果前四场都是第一,最后一场不是,那还是与案首失之交臂,只能成为芸芸童生中的一员。
叶信芳也不想日日忧心,虽然自觉过县试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要是能够保送成为秀才,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万事俱备,万恶的模拟考就开始啦!
考棚大概三、四平方米大小,里面放置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叶信芳刻意安排的很是简陋,坐在棚子里,旁边夜香的味道疯狂的往他鼻子里面冲,差一点呕得他吐出来。
叶信芳心中记了一笔:要做一个简易的口罩。
中午,当他就着水壶里冰凉的冷水吃炊饼的时候,叶信芳在心中又记了一笔:带个锅。
考场里面是有小型火炉的,不过要花三十文钱租,一次租一天,碳也要花钱买。热水里面其实也有卖,在考场外热水一壶只要两文钱,进了考场就要四十文一壶,因此很多家境不富裕的考生,都忍着喝冷水。
考场里的水壶很小,叶信芳还是觉得自己带个锅子烧水比较方便。
当寒风沿着棚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死命的往叶信芳身上灌,他更是深切的觉得,这个时候要是有个炉子就好了。
县试是不准考生自己带炉子进去的,说不好是真的怕考生夹带小抄还是想要借此敛财。
叶信芳捂着自己的小钱袋,恨恨的骂了一句奸商!
第17章 县试(上)
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叶家的女人们除了还在睡觉的小妞妞,都悄悄的起床摸到厨房。
生火,烧水,煮饭,三人互相之间并不言语,一切都是悄悄的进行,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的默契。
渐渐的,锅里传来米饭的香味。
“时间差不多了,小妹,把你哥叫起来。”张氏满脸都是严肃。
叶珑点了点头,杨慧在一旁手中的活没有停下,补充了一句,“把妞妞也喊起来。”
待叶信芳洗漱完毕,屋外仍旧是黑漆漆的,厨下的饭菜早已做好,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一碗肉羹、一碗清炒白菜、一碗豆芽、一碟咸菜,以及刚刚盛好,正在冒着热气的米饭。
“大家一起吃吧。”叶信芳不习惯被一家人盯着吃饭。
“你吃,我们不饿。”张氏有些紧张。
妞妞坐在杨慧的怀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小姑娘睡眼惺忪,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叶信芳有些不忍心,看向杨慧,“你怎么把她也喊起来了?”
杨慧笑了笑,眼睛里满是温柔,“这可是我们家的大事,妞妞怎么能不参加呢?”
叶信芳捏了捏妞妞的小鼻子,“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饿……”妞妞刚一开口,就被杨慧拍了一下,赶紧改口道:“爹爹,我不饿。”
“行了,小孩子想吃就让她吃。”叶信芳不认同杨慧带孩子的理念,转而看向张氏,“娘,大家一起吃吧,不然我都吃不香。”
全家一起吃了顿香喷喷的早饭,再阖家老少一起送叶信芳去考场,考场设在县衙附近的一处集市,离叶家并不远。
一路上遇到许多步履匆匆的考生,或是单独前行,或是书童陪伴。
家人陪同的也有,不过多是一个男性长辈陪伴年纪小的考生,如叶信芳这般扶老携幼的,却是凤毛麟角了。
这场景,倒让叶信芳想起了在现代高考时看见的场景,当时他孤零零的一个,看到别人全家老少在考场外等待,还很羡慕,如今,时移世易,他也成了被全家等候的那一个,倒是填补了心中曾经的遗憾。
人太多,叶信芳本想寻找与自己结保的另外四人,却无果。
“表哥,你看那位考生,扎在女人堆里,为什么不干脆把整个家都背在身上带过来。”身后传来一道说话声,语速极快,声音却清亮如同孩童嗓音。
昏暗的天光下,叶信芳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一身青色衣服的小男孩,他看着不过七八岁,面容俊秀,眉眼间极为灵透,腰间系着一块玉佩,成色极好,显然对方家底厚实。
而他口中的“表哥”,是一位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长相普通,衣着与小男孩相仿,他见得叶信芳回头,顿时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朝叶信芳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我表弟年纪小,说话向来心直口快,抱歉,还请兄台不要计较。”
那年纪小的,却一点也不怕叶信芳责怪,反而理直气壮的继续道:“你这样很像是逃难的人,全家老小一起。”
叶信芳笑容僵在脸上,一句“无妨”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少年拽了拽自家表弟,脸色涨得通红。
“兄台,实在是太抱歉,我们太失礼了。”少年再三道歉。
“本就与你无关,何必要你来道歉。”叶信芳倒是不与少年计较,径直看向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脸上没有任何惭愧之色,反而继续不怕死的问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来考童生试吗?”
少年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心里暗暗发苦,难怪表弟家里人不愿意送他。
叶信芳挑了挑眉,什么叫这么大年纪原主年近二十,虽然比不得眼前这两个人,但这一堆考生中大部分都是叶信芳这般年纪的。
放着那么多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翁不怼,专门跑过来讽刺我,这么针对的吗?叶信芳想着。
县试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要成为一名秀才,有三道门槛:县试、府试、院试。只有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方才能成为一名童生。
原来的叶信芳幼年读书时,就展现出惊人的灵气,十一岁那年,私塾先生便说叶信芳可以下场试试,到如今,仍旧连童生试也没过,原本以原主的才学,拿下一个童生试没有问题的,但他的心理素质极差,第一次考试遇到意外考砸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