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丁衙役笑着说道:“老张,你又不是管事儿的,瞎琢磨什么,尽管进去禀告一声就是。”
老张一拍脑袋,倒是想起来这茬了,让管事的自己拿主意,到时候他既不用得罪知府大人,又跟自己没关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老张哒哒哒的跑走了,一会儿功夫带着一个面带横肉的男人过来,那魁梧的身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手里头还拿着一根鞭子,看着可比老张凶狠多了。
看见章元敬,这位管事儿的态度倒是意外的温和,听说了事情经过,便笑盈盈的说道:“既然大人远道而来,总不能让大人就这么回去,这样吧,大人先请进来再说。”
章元敬笑了笑,也没在意他过分的热情跟着走了进去,进到里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在山头上挥汗如雨的旷工们,看得出来,这里头大部分都是犯官,有管事儿的都按着鞭子,看到有人偷懒就要上去抽打一下。
看见章元敬的眼神,管事儿倒是笑道:“大人也体谅一下,我们下头办事儿的,不凶一点的话,底下的这些个旷工都要翻天了。”
章元敬点了点头,并未露出明显的反感来,反倒是说道:“本官明白。”
不管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管事儿的就当他是明白了,还笑着说道:“大人理解就好,不知道大人要找的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地,因何事而来?”
章元敬连忙说道:“李子俊,明湖府青州县人士,五年之前因为先帝末年舞弊一案,被发配到关山,算算时间,到关山应有四年多了。”
管事儿的翻了翻记录,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记载,看见人还活着,他心中倒是也松了口气,虽然作为镇北王府的人,他是不会怕了知府的,但要是因为这事儿惹上麻烦,那也是只能自认倒霉了,毕竟人死了,什么事情都说不清了。
“你,去把三区那边的李子俊请来。”管事儿使唤道,那人麻溜儿的跑了。章元敬一听,心底倒是安定了下来,还有记载,就证明人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紧紧的盯着门口。
128.师兄
关山只有春冬两季,比起酷寒严冬, 夏日不算太热, 凉风习习吹来,就算是在矿山做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这一会儿, 矿工们脱掉了外套, 光着膀子挥舞着大锤子跟一块块坚硬的矿石较劲。
这群人中,偏偏有一人还穿着薄衫, 就算是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还是没有脱下来扔到一边的意思, 他的皮肤黝黑,双手手臂上是结结实实的腱子肉,除了穿着衣服以外, 看起来跟旁边拼命干活儿的矿工并没有什么不同。
半晌,男人停下了动作, 拿起水壶猛的灌下几口, 这才擦了一把嘴角继续干起来。
旁边的矿工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低声问道:“老李,你这么干下去, 这一身衣服还不得又毁了, 听哥哥的话,面子值几个钱, 衣服坏了, 到时候可得花银子买。”
被称为老李的矿工笑了笑, 没有反驳这句话,但也没真的脱衣服,若是连这一身衣服也脱了,他怕自己都快要不记得姓氏了。
看他不听劝,旁边的男人也无奈了,说了一句:“哎,我是真不知道你们读书人在想些什么,你看隔壁矿洞里头那几个,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么些年了,你也该死心了。”
死心吗?李子俊挺起腰杆,抬头看着太空,关山的天空似乎特别的蓝,又特别的矮,偶尔有几片云彩飘过,都带着一种伸手似乎能抓到的感觉。
但那一切都只是错觉,就像是这些年他心底的期盼,也许身边的男人说的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
两人也就说了两句话,又开始闷不吭声的干起来,似乎是要发泄心中的抑郁,李子俊干得越发的卖力,似乎把眼前的石头当成了自己的仇人似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外头跑进来一人,大声喊道:“李子俊,哪个是李子俊,快下来。”
李子俊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朝下头看去,心中升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期待来。
倒是他身边的人有些担心,低声说道:“老李,你不是又得罪了哪个管事儿吧,当年你爹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你塞到这边的矿区来,你可别自己找死啊!”
下头的人已经不耐烦起来,气势汹汹的又喊了两句。
李子俊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走了出去:“我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心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开口说道:“那就跟我走吧。”
李子俊只能快步跟上,与以前急躁的性格不同,明明他心中万分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却什么都没有问,反倒是沉默的跟着前面的人。
倒是前头那人考虑再三,还是笑着说了一句:“小子,以后发达了,可得记着咱们的好。”
李子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下一刻,他被带到了管事儿的营房,刚撩开帘子进去,就听见里头有人激动万分的叫了一声:“师兄!”
并不算熟悉的声音,但这一声师兄就像是梦中的惊雷,将李子俊整一个人都惊醒过来,他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人,扛住了几年的眼泪差点一起落了下来:“平安!”
章元敬看着对面的男人,一时之间竟有几分不敢相认,在他的记忆之中,李子俊是一个十分臭美的人,不说涂脂抹粉吧,至少也是干干净净的,身如玉树,面如冠玉。
但现在,李子俊肤色发黑,双颊上满是风霜,单薄的衣衫上头是结了痂的汗渍,看起来更是平添了几分狼狈,更别说一双脚上草鞋都露了底,脚趾头刺裸裸的露了出来。
而在李子俊的眼中,章元敬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当年他离开青州远赴京城的时候,眼前的人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
而如今,章元敬甚至比他略高了一些,穿着常服也难掩气度,若不是他从小到大五官样貌变化不大,他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但是很快的,章元敬就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握住李子俊的手,再次叫道:“师兄,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李子俊忍住眼角的酸涩,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平安,你长大了。”
那管事儿的也是个识趣的,见他们有许多话要谈,笑着说道:“章大人,你们暂且聊着,小的还得管着矿上的事情,就不久陪了。”
章元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再次对这位管事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等那管事一走,李子俊的眉头倒是皱了起来,低声问道:“平安,你可是已经入朝为官了,这次怎么会来关山,莫不是替朝廷过来宣旨?”
入了翰林院,作为皇帝的信使过来宣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李子俊这般猜测。
章元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现在,师弟我是关山的知府了。”
李子俊心中一惊,一来是惊讶章元敬升官之快,如今才双九之年,居然已经是知府了,二来是感叹他们师兄弟两个命运多舛,怎么偏偏就来了关山。
章元敬见状,反倒是安慰道:“关山虽然远,但我身为知府,又没什么不好的,倒是因此能与师兄重逢,也算是对得起老师这么多年的教诲。”
听他提起家中老人,李子俊到底是没有忍住眼泪,哽咽说道:“我辜负了爷爷的期望,当年若不是我志得意满,让人抓住了把柄,也不至于被发配至今。”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妻族和酒后失言被发配,自家师兄确实是倒霉异常,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先帝亲自下的贬谪,至今不能平反。
“师兄,你知道的,老师从来不会怪你,他们在青州只是担心你,心疼你,如今知道你好好的,我会立刻写信回去,知道了这消息,老师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李子俊抹了一把眼泪,又追问道:“家中可好,爷爷奶奶可好,我爹娘可好,章家奶奶和伯母可好,对了,还有子琳丫头可好?”
章元敬心中不忍,但却不愿意隐瞒,说道:“听说你的消息之后,老师生了一场重病,那时候凶险的很,幸亏已经过去了,如今也慢慢好了起来。”
李子俊刚忍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捂住嘴巴,不肯发出哽咽的声音来。
章元敬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劝导:“放心吧,都过去了,如今老师和师母都还好,李叔和婶子身体也康健,子琳姐姐虽然归了家,但有老师他们照顾,倒是跟以前一样松快。”
李子俊心知章元敬肯定挑着好事儿说,爷爷年纪那么大了,一场重病哪里那么容易养好,他娘又不是撑得住事儿的,奶奶必定忙碌不已,还有妹妹,年纪轻轻的被休弃,哪里会好呢?“是我的错,到底是我拖累了他们,拖累了李家。”
章元敬一听,连忙劝道:“师兄,你千万别这么想,老师年纪已经大了,将来李家还得靠你。”想了想,他又说了一句,“嫂子如今也在青州,她还帮你生了个女儿,老师做主,取名玉瑶,是个可爱懂事的丫头,比咱们小时候都要乖巧。”
李子俊心中其实也是有些责怪徐氏的,当年他虽然做了徐家的女婿,但其实并未享受到什么好处,偏偏最后却被徐家拖累。
新婚燕尔的时候,他与徐氏也好过几天,但两人性格南辕北辙,后来就是争吵冷战的多,等再后来他被发配,徐氏却不肯跟过来照顾,虽然有几分有孕的缘故,但到底是影响了情分。
但无论如何,听说自己有了女儿,李子俊还是有些恍惚,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我有了一个女儿,她,她长得像我吗?”
章元敬也没见过李玉瑶几次,这会儿想了想,说道:“比起师兄,倒是更像子琳姐。”
李子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沉默下来,章元敬以为他这是担心以后的事情,便说道:“师兄,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关山一日,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这次回去我便去求镇北王爷,王爷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当年的事情师兄本来就是冤枉的,不说平反,离开这里不成问题。”
谁知道李子俊脸上却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神态来,章元敬好歹是跟他一块儿长大的,连忙追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
李子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初来乍到,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