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您自己, 您什么都别问, 安安静静得随我们一路,也少吃些苦头, 您是敬平侯夫人,上头交待过, 将您安稳带回去,若是您自己折腾,有些什么闪失,那我们也没办法。”
黑暗中, 老妪的声音沉重,说完这句,便再没有出声。
棠钰原本脑海中还有些混混沉沉,听完这句话,反倒真不怎么动弹,也没怎么开口了……
老妪的声音让她想到很早之前,刚刚入宫的时候。
那时候对宫中的规矩并不懂,也被关过禁闭。
宫中有这样的地方,当时哭闹的小宫女很多,但棠钰比旁人都更冷静。她记得离开淼城时,舅舅叮嘱的话,在宫中小心谨慎,安稳回家。
小心谨慎,安稳回家……
舅舅的这句话在宫中陪了她十余年,她一直记得,也一直照做。
一直到她离开宫中。
眼下,她是分明被劫持了,劫持他的人,她并不清楚是谁。但是听方才老妪话中的意思,要带她去的地方,应当离南平和万州都很远……
她脑海里先前一片混乱,反而在老妪的一番话后慢慢冷静下来。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甚至没有多问一句旁的。
她很清楚知晓,徒劳无益。
她被劫持了,但是初六不在。
她是同初六一处的,身边还有陈枫和侯府的侍卫在,对方若是抓住了初六,会把初六和她放在一起;初六不在,说明初六安全……
她之前嘱咐过陈枫,初六应当和陈枫在一处。
棠钰心头的一块沉石似是放下。
初六应当安全。
棠钰喉间轻咽。
“水,我要水。”棠钰轻声。
许是见她不哭不闹,又没有旁的幺蛾子缘故,老妪将水囊递给她,她喝了一口。
棠钰想她应当昏迷了很久,否则不会这么口渴。
马车还在继续颠簸着,老妪也没有收走水囊的意思,就让棠钰放下。
棠钰不知晓眼下什么时候,在何处,要去往哪里,但自方才起,胃中就涌起的恶心不适,还有反胃不舒服,让她早前一路上的预感都确认了几分……
她有身孕了。
无论眼下是去哪里,她都要冷静,照顾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陈倏会来找她的。
她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还有她和陈倏的孩子……
棠钰没有再动弹。
方才的惊恐和不安缓缓敛去,她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旁人大费周章要劫持她,是为了要挟陈倏。
那她眼下是安全的。
陈倏也会找到她……
原本棠钰脑海中就还有些浑浑噩噩,她应当被人下了药,还没有全然清醒,而且因为怀孕的缘故,也一直嗜睡。
不多时候,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马车中的老妪看了看她,朝马车外的车夫道,“敬平侯夫人睡过去了。”
马车外,除了驾车的人,还有另一人在。
那人道,“药效还在,怕是还要睡上一日,看紧点,我们要尽快回京,敬平侯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会很快追来。这次没将敬平侯世子劫到,只劫持了敬平侯夫人,路上不能再出岔子。”
“是。”老妪应声,又问,“要绕行吗?”
那人道,“不用绕行,陛下说了,敬平侯猜得到,我们越早回京越好。”
***
“君侯,交待了!”陈惑脸色煞白。
陈倏连赶了三日三夜的路程到禹城附近,陈倏一脸阴沉得怕人。
肖璐浑身打着抖,看着陈倏的时候,全然不见敬平侯早前的温和儒雅模样,而是仿佛会随时扒人皮,吃人骨头。
肖璐跌坐在地,不断退后,“敬……敬平侯……”
陈倏上前,声音低沉幽暗道极致,“夫人在哪里?”
肖璐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倏声音冰冷,“你不知道,会处心积虑接近夫人?”
陈倏一语戳穿,肖璐僵住。
陈倏继续上前,声音似是从深渊冰窖中传来,“夫人在哪里?我最后问你一次,我不是有耐性的人。”
肖璐攥紧指尖,“……”
陈倏看向陈惑,“肖家的人,一个都不要留了。”
肖璐惊恐,“敬平侯!”
陈倏瞥目看她。
肖璐颤声道,“是天子……是天子要夫人和世子……”
陈倏问,“为什么帮叶澜之做事?”
肖璐眼泪如柱,“天子拿南云侯上下一门的性命要挟……我没有办法……”
陈倏冷目看她,“叶澜之的话你都信?”
肖璐愣住。
陈倏淡声道,“你要是长一分脑子将此事告知夫人,告诉我,南云侯一门都不用死,眼下,以叶澜之的为人,你们南云侯府上下,一个都留不下……”
肖璐僵住。
身后,有侍卫推门入内,“君侯,查过了,南云侯满门被灭,幼童都未留一个……”
肖璐似失了魂魄一般,全然杵在原处,没有动弹,眼中也失了神色。
陈倏转身,陈惑跟上,“侯爷……”
陈倏愠怒,“杀了。”
陈惑应声。
从屋中出来,陈倏径直往苑中去。
从衢州来禹城的一路,他是猜到叶澜之。这天下除了叶澜之,没人会做,也没人敢做这件事。
他没想到叶澜之从很早之前起,就埋了肖璐这个种子在……
他早就该想到的!
他早前就觉得肖璐不对劲,也让人去查过肖璐,但是查过一次,就没有下文。肖璐也聪明,当初走动很近,后来就没有过度殷勤,只在后来送过一盏走马灯,让初六和棠钰对她心中的好感始终维持在一定程度。
他应当想到的!
叶澜之从一开始就擅长这些事。
当初安城被围,叶澜之就演过一出为了救他身中四刀,险些丧命的苦肉计,让他全然相信了叶澜之,也愿意为他拼命,同他一道造反!
叶澜之原本就精于算计。
只是他吃一堑长一智,叶澜之未必能从他身上下手,就从棠钰和初六身上下手……
叶澜之是能够谋逆的人,棠钰哪里算得过他!
肖璐就是棋子,一步一步按照叶澜之的话在做,他早就应当想到的,这几个月叶澜之不可能这么安静。
陈倏心底似被重器一遍遍辗轧,双目猩红。
他不怕叶澜之拿棠钰威胁他,他是怕棠钰因为他的缘故出事……
他方才见过黎妈。
棠钰有身孕在……
陈倏心底好似剜心蚀骨,他怕她出事。
陈倏指尖深深掐进肉里,临到苑中,又深吸一口气,拼命掩了眸间情绪。
黎妈上前,声音里还有哽咽在,“世子醒了。”
陈倏入内。
“爹!”初六惊慌扑入陈倏怀中。
陈倏抱起他,温和安抚道,“没事了,爹爹来了。”
小初六搂紧他后颈,一面抽泣,一面道,“枫叔说我是男子汉,我不哭,爹爹,找娘亲。”
陈倏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不怕,初六,爹爹去接娘亲,你同枫叔和黎妈回家中,等爹爹回来。”
初六搂紧他的后颈的手没有松开,也一直摇头,“我要和爹爹一道去找娘亲!我要去找娘亲。”
陈倏眼中些许氤氲,“听话初六,爹爹要做的事情很多,照顾不了你,你安心在家,爹爹才能把娘亲带回来,爹爹答应你,一定会把娘亲带回来。”
初六一直哭。
陈倏温柔拥他,“谁是娘亲的小小男子汉的?”
初六哽咽,“我……”
陈倏吻上他额头,“那听娘亲话,做个男子汉,等爹爹带娘亲回来。”
小初六点头,陈倏松手时,见小初六的脸颊都被眼泪沾湿,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模样。
“黎妈。”陈倏唤了一声。
黎妈赶紧上前,上前的时候,黎妈还在抹泪,“侯爷。”
陈倏将小初六交给黎妈,“替我照顾好初六,二哥和袁柳马上会来万州,届时,府中的事由二哥和袁柳拿主意。”
黎妈连连颔首,“是,侯爷。”
陈倏看向黎妈,“有劳黎妈了,这一趟时间不会断,劳烦黎妈多照顾好初六,爹娘都不在身边,怕他害怕。”
黎妈点头,“老奴知晓了,侯爷放心……”
陈倏又朝初六道,“初六,在府中听黎妈的话,二伯父和二伯母来府中的时候,也要听二伯父和二伯母的话,知道了吗?”
陈倏听话点头,“初六知道了,爹爹。”
陈倏再次拥抱他,“爹爹会尽快带娘亲回来的。”
初六再度点头,“爹爹说的,初六都信,初六会乖的,爹爹早些带娘亲回来,初六想娘亲了。”
陈倏问上他侧颊,“好,爹爹答应初六的,一定做到。”
陈倏上了马车,黎妈抱着初六送。
马车缓缓驶离苑外,初六在黎妈怀里大哭。
陈倏眼眶微红,又伸手放下车窗上的帘栊,他要尽快赶去京中,一日都不能耽误,他去得越早,棠钰越安全……
马车外,还有初六的哭声在,陈倏心绪不能平静。
待得哭声渐渐隐去在身后,陈倏才有睁眼,眼底一片猩红,目光看向马车中的陈惑和陈枫两人。
“威叔那里有消息了吗?”陈倏问。
陈惑应道,“晋博侯来消息了,态州的五万驻军会先行出发。”
因为态州的地理位置特殊,一旦发生战事,就会是最前线,所以从陈倏称君侯之前的两年开始,就已经陆续在态州囤积粮草,所以态州的粮草是一直是最充裕的。
再加上这几年休养生息,充裕驻军,态州背靠万州和平南,驻军数量突飞猛进,本就是听令于陈倏的,眼下的态州兵强马壮,随时都可以同京中开战。
有态州的五万人马开路,沿途的诸侯没有敢动弹的。
陈倏低声道,“其余呢?”
陈惑又道,“平南的人手,四公子已经在调配,眼下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是平南去京中快,很快就会撵上态州的队伍;万州这处,万将军已经调令了八万兵马北上,紧随晋博侯的五万人马之后;丰州处,世子调令了两万军马北上,同时,又调令了两万军马分别前往态州和万州,避免后方空虚,应当就是前后脚的事;胡长史已经发了宣令出万州,眼下,已经收到三方诸侯响应,眼下共计有三万人,会同平南驻军一道背上。”
陈枫听得目瞪口呆。
他早前并不知晓侯爷来禹城的一路上,已经开始调兵遣将。这么大阵势,其实同当年推翻前朝的时候并无不同,甚至一样。
侯爷这是……要彻底和天子翻脸……
陈倏又道,“鎏城呢?胡伯的信送去鎏城了吗?”
陈惑又道,“胡长史的信已经送去鎏城了,不日应当到达。”
鎏城在京中的东边,万州是在南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