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  第18页

呢,如此说来,这些事儿是令尊告诉您的?”再想到之前陆绎与头儿说话的模样,今夏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绎看着她,眉毛微微挑起:“你好歹也是个捕快,难道从来没有疑心过?”
  “令尊也认得头儿?”今夏好奇道。
  “他是只瞒着你?还是连杨岳一起瞒着?”陆绎皱眉接着问。
  “令尊都是怎么说的?说什么了?”
  “……”
  陆绎终于停了口,看着今夏不做声。两人这番对话,全是问题,却无一人回答,完全是在各说各话。
  “我在问你话。”他缓缓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跟我说说,令尊是怎么说头儿?”今夏满肚子的好奇心,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问道,“头儿当年是什么官儿?比你还高么?是不是特别威风?”
  不欲再与她说话,陆绎很干脆地转身抬脚就走。
  “喂!大人,喂!……不说就算了。”
  今夏嘀咕着跟上去,暗想:准是官阶比你还高,你怕失了颜面,所以不肯说。
  此时两人身处一处小院之中,往前行不过数步,便到了一幢两层小楼跟前。楼内并无灯火,黑黢黢的。两株高大的梧桐挨着楼身,枝繁叶茂,夜色中树影摇曳,如百鬼夜行,给小楼平添几分阴森之色。
  一阵冷风拂过,今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又听得外间梆子声响,已是三更。
  “三更,正好。”陆绎仰头望着楼上紧闭的窗户,淡淡道:“按验尸格目上所写,周显已就是三更时分在这楼上吊死的。”
  所以,这位锦衣卫大人三更半夜来此地是为了……今夏想都不想就开口道:“大人,您也想试试?”
  陆绎没理她,继续淡淡道:“头七。”
  今夏怔了下,骤然也想起来,没错,按照周显已的死亡日期,今日正是他的头七。
  头七,是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的第七日,又被称为回魂日。传说死者魂魄在死后到处游荡,于头七这日归家,然后方才回天界。
  可今日是头七又如何?
  总不能指望周显已魂魄显灵,说出十万两修河款的下落吧?
  默然片刻之后,今夏吞吞吐吐道:“怎么说咱们也是官家人,这般查案……况且,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非不信也。”陆绎睇她,“你,不会是怕鬼吧?”
  “嘿嘿,怎么可能……”嗓子发干,今夏“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卑职身为朝廷捕快,一身浩然正气,凭他魑魅魍魉,都不敢近前。”
  陆绎眯眼打量着她:“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第二十章

  这幢小楼木制结构,坐北朝南,他们原是从北面的后院进来,现在绕到南面正门,瞧见门上规规矩矩栓了个铜锁。
  以往碰见这种事,自然是难不倒今夏,眼下身旁还有位经历大人,她着实不愿太过“勤勉”。
  “既然锁着,”她恭敬道,“大人,不如明日再来?”
  陆绎貌似全然没听见她的话,吩咐道:“打开,别弄出动静来。”
  今夏无法,只得捞起系在腰间的三件儿,挑出其中一柄细细长长的银签子,弯腰对准锁眼,轻巧地一捅再一挑,咔嚓轻响之后,铜锁已开。
  陆绎看在眼中,淡淡问道:“这开锁的功夫,也是杨程万所教?”
  “那倒不是,”今夏忙替头儿撇清,“原先牢里有个囚犯,没人来探他,身上也没银两,他又好酒。隔三差五地便托我给他买壶酒,他教我开锁技艺作为交换,我想着技多不压身,就给他买了。学了小半年,后来他就被问斩了,也就学不成了。”
  边说着边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闪身入内,待陆绎也进来之后,她复将门掩好。
  听她语气中颇有些惆怅,却不知是在可惜那囚犯,还是可惜没学全,陆绎借着窗外月光将她望了望,随即便转开目光,打量屋中的情景……
  正对门的是一张红漆束腰马蹄足挖角牙条桌,上头摆着个空荡荡的大漆盘。条桌后面是绘着宫殿人物的屏风,皆是寻常之物。
  自左侧绕过屏风,黑黢黢的木制楼梯直通到二楼。
  今夏一脚踏上去,便听见脚下木板发出咯吱声,再一脚,又是咯吱一声。若在平日里,有些年头的木制楼梯规矩是要咯吱咯吱作响的,只是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这动静着实分为刺耳。
  皱了皱眉头,她只得尽量放轻手脚地往上行,快至二楼时,忽得看见楼梯口处有一双绿茵茵的眼睛……
  她僵着身子,眼睛干涩,眨了眨。
  绿茵茵的眼睛也眨了眨,径直盯着她。
  今夏深吸口气,镇定地、冷静地、一步一步地退下来,正撞到上楼来的陆绎身上。
  “他好像就在上头,听说冤魂最凶,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快走快走!”她想从他旁边挤下去,不管陆绎走不走,她反正是要撤的,小命要紧。
  目力比今夏要强出许多,陆绎径自动也不动,用力拽住她,看着那双绿眼睛道:“那是一只猫。”
  “啊?”今夏呆楞了下,转头复望回去,仍是看不清楚,口中便学起老鼠叫声,“吱吱……吱吱……”
  “喵呜,喵呜,喵呜。”
  绿眼睛热情地回应她,拱起身子,毛茸茸的尾巴在月光中摆动。
  今夏顿松了口气。
  “现下你该松手了吧?”陆绎语气不善。
  今夏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紧紧揪住了陆绎的衣领,连忙松开,见衣袍被揪得凌乱,遂抱歉地又替他理了理。
  “果然是浩然正气。”
  陆绎讥讽道,拨开她的手,径直朝楼上行去。
  那猫从楼梯栏杆上跃下来,也不认生,喵喵叫着,还在陆绎脚下蹭来蹭去。今夏这才看清这是一头橘黄虎斑猫,长得肥头肥脑,一身皮毛油光水滑。
  “难道是周显已养的猫?因为惦念故主,所以一直留在小楼里不走?”她跟上楼去,胡乱猜测道,“……说不定周显已的魂就附在它身上?”
  肥猫使劲地拿头在靴面蹭蹭,陆绎嫌弃地抬脚把它拨到一边,肥猫意志坚定地又蹭过来,变本加厉地蹭蹭。
  “你看,它想找你伸冤。”
  今夏俨然已经读懂了肥猫的心声。
  “你为何认定周显已之案一定有冤情?”陆绎骤然问道。
  今夏一楞,意识到方才就口称“冤魂”,现下又说“伸冤”,虽然都是无意识的,但已经透露出自己对此案的看法。
  “我,只是瞎猜的。”她想搪塞过去。
  陆绎点头:“原来六扇门是如此查案,仅凭瞎猜,就先入为主。”
  “喂!你……”今夏被他一激,恼怒道,“怎么能叫先入为主呢。这是修河款,又是他全权负责,这世上哪里这么傻的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周显已贪了这十万两修河款,他就该携款潜逃,怎么会上吊自尽?”
  肥猫在脚下喵喵直叫,似在附和她的话。
  陆绎挑眉道:“你不认为他是畏罪自杀?”
  “我……”
  今夏话才说一半,就听见楼下有个沙哑的嗓子喝斥道:“谁?什么人在上面?”
  负责看守此处官驿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嗓门倒是挺大,走起路来倒慢得很,从今夏听到他的声音,再到他提着灯笼颤颤巍巍地上楼出现在她眼前,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
  肥猫喵呜一声,粗尾摇曳,照例热情地蹭过去,老者弯腰费劲地把猫捞起来抱怀里。
  “老伯,这猫是你养的?”今夏把捕快制牌递过去,忍不住问道,“它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肥?”
  “它早晚都要吃两顿猪油拌饭。”
  “什么!早晚两顿!猪油拌饭!”
  今夏顿时大大地愤慨起来,再看猫的眼神已经是充满了羡慕妒忌恨。
  “你们两位是来查案的?”老者把制牌凑近灯笼,看清了上头的“捕”字,“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查案不喜欢惊动太多人。”陆绎淡淡道,“你是此处的驿丞么?”
  灯笼昏暗,老者一时没看清陆绎那袭飞鱼袍,今夏向他解释道:“这位是锦衣卫经历陆绎陆大人。”
  听得锦衣卫经历五个字,老者连忙把肥猫和灯笼都塞到今夏手中,朝陆绎恭敬行礼道:“卑职王驰,参见陆大人。”
  “此处宅院一直是你负责看守的么?”陆绎问道。
  “是。”
  “周显已是何时住进来的?”
  “您说的是工部郎中周大人吧,去年冬至刚过,他就来了。”老王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会上吊自尽。”
  这猫忒沉了,还特粘人,今夏艰难地撂下灯笼,费劲地把死活不肯下去的肥猫往肩膀上搁。
  “你把事情始末说一遍。”陆绎吩咐道。
  老王头这几日就此事已经讲过几遍,但陆绎锦衣卫经历的身份摆着,说话间又有种不怒而威的仪态,使得他不敢怠慢,仍是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那天晚上,周大人很晚才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书童跟我说熏笼不够暖和,让我再给升个火盆。后来我就回来睡下了,直到次日清早,见楼上窗子开着,以为周大人已经起身,结果上楼来一看,就发现周大人已经悬在梁上。”
  老王头指了指今夏头顶处,后者抬头望了眼头顶处的横梁,忙往旁边挪了几步。
  “既然是悬粱自尽,应该有凳子被他踢开,砸落地面的声音,这楼板都是木头所制,声响必然不会小,你没听见动静么?”今夏问道。
  老王头尴尬地指了指肥猫:“阿虎常撞倒东西,我平日里听惯了,便是听见也不在意。”
  阿虎听见唤它的名字,“喵”了一声,心情甚好地甩甩尾巴,正巧在今夏脖颈上扫来扫去,弄得她直痒痒。
  “凳子倒在何处?”今夏问。
  “就是那张凳子。”老王头示意她看旁边一张束腰鼓腿彭牙带托泥圆凳,“我记得好像是歪在这里。”
  被猫毛弄得连打两喷嚏,今夏不堪重负地把阿虎还给他,然后半蹲下身子借着灯笼的烛火查看圆凳,果然看到侧边漆面上有一处明显凹损,然后提着灯笼去查看地面……
  “他的书童也没听见动静?”她奇道。
  “那两日那小书童染了风寒,夜里喝了汤药后倒头就睡,早起时还是我叫的他。”
  此时陆绎一直在旁静静立着,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后问道:“周显已自从住进来,要你升过几次火盆?”
  “只有那天晚上一次。”
  “那天特别冷么?”
  “那天下着雨,确是有些冷。而且周大人回来的时候,身上衣袍都被雨打湿了,大概是冻得不轻吧。”
  “他没坐轿?”今夏奇道,“还是没打伞?”
  老王头努力回想了下,道:“说来也奇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