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也是去赚钱,不是去当散财童子的,这些人想占大明便宜,只能利用进贡的机会,从贡物上讨些便宜,郑和舰队一路下来,自行采买,你不卖自有人愿卖,岂有任你漫天要价的。
一路赏赐诸国的,也多是器仗之物,这是代表天子宣抚臣子,当然要赐这些东西,就相当于领导给你发个奖状,还能大包小裹的抄自己的家给你送东西不成?
这一次改了朝贡贸易为自由贸易,郑和船队的政治目的性比上一次更弱了,更没有大肆赏赐的道理。所以夏浔一听就知道消息不真。
杜兵苦笑道:“张大人也觉得荒唐,可对方身为一国王子,如此身份,行诈骗之举?实在是匪夷所思,张大人也不敢断定,故而……”
夏浔冷笑道:“你以为海外诸番都像我天朝上国一般么?不要说是王子,就算一国之主做那强盗头子,也不足为奇,曾经就有八个自诩文明的国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强盗还强盗呢!!”
杜兵忙道:“既如此,那下官通知张大人,轰他们回去吧!”
“好!慢着!”
夏浔突然又唤住他,脸色凝重起来,缓缓地道:“如果他们有郑公公的手谕,我也不信真是郑公公许诺给他们的,不过,如果他们有手谕,起码证明郑公公安然无恙,或只做了人质。如今没有郑公公手谕,我却很是担心……”
杜兵忙问:“国公担心什么?”
夏浔沉声道:“我担心……郑公公已遭遇不测!”
※※※
“塞纳克回来了么?”
“还没有,陛下!”
这已是阿列苦奈儿第六次问他的宫廷总管了,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没有回来。
郑和微笑着对阿列苦奈儿道:“国王陛下,本钦差已不胜酒力,就此散了筵席吧,很感谢国王陛下的款待,本钦差应该回舰了……”
正跟宫廷总管低语的阿列苦奈儿听见通译转述郑和的话,连忙扭过头来,打个哈哈道:“郑和大人不要急嘛,本王是很好客的,你难得来一趟,一定要多喝几杯。如果时间太晚了,就住在宫里好了,不急,不急!”
忽然,一个宫廷武士急步赶来,凑到阿列苦奈儿耳边道:“陛下,明军舰队派人来接他们的钦差大人回去!”
阿列苦奈儿一怔,道:“怎么他们的人都来接钦差了,王子还没回来?”
那武士道:“明国舰队的人说,王子殿下正在船上做客,因为酒筵吃的高兴,有些醉了,正在船上吃茶醒酒,欣赏歌舞。还说,请国王陛下送钦差大人回去,正好接了王子殿下回来!”
第1017章 夺路
阿列苦奈儿听了禀报,目中顿时掠过一抹异色,到了这个时候,他如何还不知道是明人发现了他的奸谋,以其子为质,迫他放人。
阿列苦奈儿寻个借口,和郑和说了一声,便转出大厅,唤来几名心腹,急急商议对策,有人便道:“陛下,咱们的计策已被识破,王子又落入他们手中,这事已不可为,不如……就把郑和放了吧。”
另有人马上反对道:“不可,如此一来,好处没有占到,白白丢了我锡兰国的脸,那明人离开港口,焉能不大肆宣扬?王子虽被扣在船上,但他们的舰船都停泊在我们的港口,他们许多商旅已经登岸做生意,一时半晌离不开,怕他怎的?还真敢伤了咱们王子不成?”
马上有人响应道:“不错,不如扣了那郑和,向明军舰队强索礼物,他们的船停在我们的港口,他们的钦差大人又在我们掌握之中,料他们也不敢反抗!”
阿列苦奈儿思忖半晌,面上露出狰狞的杀气,恶狠狠道:“好!那就把他扣下。你们速去准备,我这里一动手,宫门前便同时行动,把来迎郑和回去的明军一并拿了,再到港口与明人谈判!”
阿列苦奈儿回到筵上,继续与郑和把酒言欢,外面宫廷武士们则纷纷准备起来。
郑和暗暗生疑,藉故回头,向自己的随员悄悄打了一个眼色,众人接到郑和的示意,都暗自戒备起来。
又饮片刻,一名武士走到阿列苦奈儿面前,低低耳语几句,阿列苦奈儿便佯怒道:“竟有此事?郑和大人,请宽坐片刻,本王有些公事需要处理!”
说完不待郑和回答,阿列苦奈儿起身便走,阿列苦奈儿手下陪宴的众文武也早得了提醒,不约而同起身后退,郑和一见,立即长身而起,厉声喝道:“陛下留步!”
言犹未了,裂帛声骤起,帷幔碎成片片布帛,一群手执长戟弯刀的宫廷武士轰然涌出。
“砰!”
早已有备的郑和只一拂手,一张案几便被他甩了出去,案几盘旋如轮,发出骇人的呼啸,砰地砸中一名武士的弯刀,将那刀砸成两段。
这案几一掷,用的是巧劲儿,受那弯刀一撞,旋飞的方向发生了变化,横着一路翻滚下去,“铿锵”之声不绝,直到第三根亭柱,才撞在柱上。
那案几已挨了不下十几刀,再吃亭柱一撞,“轰”地一声炸成百十片碎片,激射四方,登时又是一片惨叫。
郑和掷出案几的同时,已如一缕轻烟般疾射向阿列苦奈儿背后,朗声喝道:“陛下此举何意?”
阿列苦奈儿返身走时,一群武士已护拥在身周,一见郑和如飞鹰凌空扑来,众武士铿然拔刀,一把把钢刀汇成一丛刀林,齐齐迎向郑和的身影。
郑和纵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敢以血肉之躯撞向锋利的刀刃,半空中团身一闪,斜向扑出,兔起鹘落,动作敏捷之极。
他的身子贴着最外侧的一个武士刚刚落地,便一把攥住了那人的足踝,将他整个人抡起来,横向朝前一推。
这人是个宫廷武士的头目,阿列苦奈儿的心腹之一,正是先前执刑将那宫女丢进狮园的人。因为他是阿列苦奈尔心腹,众武士一见大骇,生怕伤了他,纷纷掣刀避让。
郑和将人向前一送,如同一条横杠,将那六七名武士全都推飞出去,其中一人受力最重,撞飞起来,冲进这一侧的帷幔之中。
他仓惶失措,弃了刀伸手乱抓,紧紧揪住帷幔,待他重重摔落地上时,一幅帷幔也被他扯落,如云彩一般,飘然落地。
等那帷幔飘落,阿列苦奈儿早在侍卫护持下躲得不见踪影,郑和一见擒贼擒王之策失败,当下也不纠缠,脚下只一点,又鬼魅般地出现在自己的阵营中。
得了他的暗示之后,众随员俱都心中警醒,这时早已纷纷拔出兵刃与宫廷武士们战在一起。
众人之中,只有工部员外郎张鑫是个文官,拳脚功夫不精,不过他在学府时也扔过石锁、射过弓箭,藏身其他人中间,手中抄两条桌腿儿,勉强也能自保。
郑和一个箭步跃到他的身边,沉声喝道:“不要恋战,走!”说完一把抓住张鑫手腕,拖着他便往外冲。
郑和一身武功出类拔萃,但是知道他武功深浅的却是绝无仅有,就连夏浔也不清楚。夏浔知道罗克敌的武功有多高,这么多年来潜心修炼,他一直想追上罗克敌巅峰状态时的武技,而郑和的武功有多高,他不知道。
这倒不是说,郑和的武功就一定比罗克敌高明,而是郑和很少展露武功。罗克敌是壁立千仞,峰峦陡立,郑和是一峰插雾,首尾难觅,没有人有机会识其深浅罢了。
这时候郑和知道事情紧急,若叫宫廷卫士团团围上来,人力有时尽,到那时任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休想离开,是以带了人只管往外冲。
一直到方才为止,郑和手上还未沾一条人命,只因他还不知那阿列苦奈儿到底意欲何为,这又毕竟是他国地盘,为了不至没有挽回余地才手下留情。
可是厮杀一阵,眼见围上来的武士越来越多,自己带来的人也有几人被斩杀于刀下,郑和终于发狠,手下再不留情,这一路杀去,留下无数尸体。
宫门外,此刻也在混战之中。
张熙童得夏浔授意,派人来迎接郑和回去。官兵只有两百人,可是就这区区两百人,被近千人的锡兰兵围攻,居然打得有声有色,他们先是结阵自保,渐渐反守为攻,当郑和杀出宫门的时候,他们已经中心开花,向四下的锡兰兵发起了反击。
一见郑和杀出宫来,那带兵的百户大喜,当下呼哨一声,与人接应上去,与士兵们纷纷拉了郑和等人上马,双人共乘一骑,救了所有逃出王宫的使节,在其他官兵的护卫下,破开一条血路,往城外杀去。
一路过处,鸡飞狗跳,全城顿时为之大乱。
※※※
别罗里码头,一个个水师官兵匆匆行走在横七竖八的摊位间,对货主的叫卖吆喝全不在意,只管在人群中搜索着。
明人的衣着与本地人和其他地方来此经商的人都不同,所以很好辨认,他们一俟认出对方是大明商贾,便会凑上去匆匆低语几句。
对方闻言之后,大多会稍露惊愕,之后便会匆匆停止交易,急急赶回码头,登上货船。类似的情形,在整个码头不同的地方同时上演着。
船上,塞纳克王子渐渐感觉有些不安起来。
对于他的要求,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明朝大官始终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却在那儿东拉西扯,问些该国情形,说些己国情形,说得云山雾罩,中间还诗兴大发,吟了几首不知所谓的狗屁诗,塞纳克也不是白痴,已经发觉有些不妙。
“张大人,张大人……”
张熙童正在唾沫横飞地胡扯,塞纳克按捺不住,打断他的话道:“张大人,我要回去了!”
张熙童惊讶地站起来道:“怎么?王子殿下这就回去了?货物摆放的很杂乱,我的人正在清点货物,还得有一阵子才能清点明白,以更确定王子索要的礼物是否齐备。
另外,我们钦差大人还没回来,王子是贵人,虽然不会胡言乱语,可是这么多的财物,我们总要有钦差大人面谕才行啊,至不济也得有个手谕……”
塞纳克王子强笑道:“本王子还有要事在身,张大人慢慢清点吧,我明天再来收取货物。”
张熙童道:“嗳,王子再小坐片刻嘛,急什么呢……”
塞纳克道:“告辞!告辞!”
不由分说便向外急走,他的四名侍卫立即闪向前后,将他护在中间一起往外走。
张熙童身边一员武将起身欲拦,被张熙童伸手挡住,张熙童轻轻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塞纳克一出船舱就愣住了,他站在甲板上,愕然看着眼前的碧波万顷。
他记得很清楚,他上船时,船头是冲着码头的,怎么眼前……
塞纳克急急往左右一看,这才辩识出船已离岸转向,并且驶离了码头,此刻它的位置正与港湾平齐,进一步便是大海,退一步便是湾内。
这艘舰太巨大了,轻微的摆荡,坐在船上根本感觉不出,想不到张熙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