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第903页

是……”
  唐赛儿哽咽地道:“婆婆,她过世了!”一语方了,便哇地一声大哭,扑进了夏浔怀抱。
  “不哭不哭,赛儿,别太伤心了!”夏浔手忙脚乱一阵哄,黯然叹道:“人有生时,便有死地。婆婆高寿,天年尽了,自然便去了,这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不要太伤心了。”
  这时再瞧唐赛儿,一张小脸因为憔悴而显得瘦瘦的,原本还有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这时下颏尖尖,两眼大大,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夏浔不禁责怪道:“到了门口怎不报出自己身份呢?险些便被我拒之门外。”
  唐赛儿依旧止不住泪,抽泣地道:“西门哥哥说,你到北京是要做大事的,我又是这样一身打扮,来寻你颇为不便,恐会惹人非议。我安葬了婆婆,不想一个人回金陵去,要来寻你又不想惹人闲话,便只好不说身份了。”
  夏浔皱眉道:“西门哥哥?我那侄儿也到蒲台去了么,莫非高升兄先离开蒲台了?”
  唐赛儿抽抽答答地道:“西门哥哥……就是西门庆啊!”
  夏浔愕然道:“那怎么能叫哥哥?他比你干爹我岁数还大!”
  唐赛儿无辜地道:“是西门哥哥让我这么叫的么,叫习惯了……”
  夏浔无语,眼见唐赛儿还在抹眼泪,心中怜意大起,便柔声道:“好啦,你不要哭了,婆婆去世已经有些时日了,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么孝顺,也会很欣慰的,可你这么伤心就非她所愿了!”
  夏浔一面说,一面替她轻轻抹去眼泪,那大手温暖、有力而温柔,彷徨无依的唐赛儿忍不住又抱住他痛哭起来。
  赛儿自幼丧父,母亲又性格柔弱,只因拜了裘婆婆为师,自幼有她照料,这才不受人欺负,所以与她感情非常深厚。在认识夏浔,渐渐移情于夏浔之前,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是把裘婆婆当成自己父亲的角色的,所以对她的去逝极为伤心。
  夏浔又好言宽慰一番,携了她往后宅去。赛儿也知道自己这一身重孝,不宜出现在官府馆驿里面,心算一下,业已过了重孝服丧之期,到了后宅便先随弦雅下去,洗了洗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再出来重新相见。
  巧云和弦雅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子,两人委婉宽慰之下,赛儿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告诉夏浔,西门庆本想亲自送她赴北京的,只是他那长女婚期将近,如果先往北京就无法赶及女儿的婚事,女儿成亲,做父亲的岂能不在场,无奈之下才派了两个可靠的伙计送她赴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西门庆的亲笔信来。
  夏浔打开一看,倒也没有其他的说法,主要就是因为医术有限,不能治好裘婆婆,颇有些自责,又向他说明不能亲自护送赛儿赴京的原因,请他原谅。
  裘婆婆年事已高,夏浔在蒲台时就有预感,恐怕她将不久于人世了,药石之术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夏浔自然不会见怪。至于因为女儿成亲,分身不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夏浔虽贵为国公,却把西门庆当兄弟看待的,哪能当成门下驱使,心中也无成见。
  这些事,回头再写封回信,叫西门庆府上两个下人带回去便是,眼见巧云和弦雅劝得赛儿悲凄之意已减,夏浔便安抚几句,先回了纪纲所在的那处书房。纪纲正在扶案忙碌,看见夏浔回来,推案笑道:“既有佳人相约,国公怎回来的这么早?”
  夏浔苦笑道:“休得说笑,只是一桩故人身故的消息罢了。”
  纪纲听了,忙道:“抱歉,抱歉。”
  夏浔摇摇头,问道:“这一遭的计划拟的怎么样了?”
  纪纲递上自己刚刚拟好的意见,夏浔看了颔首道:“不错,此一战后,阿鲁台粮草被烧,吃力不住,就该向我大明求助了,到时候辽东兵马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草原,以调停之名,渗透控制。就这么办吧!”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急急来报:“国公爷,纪大人,京里有旨意下来,给两位大人的。”
  夏浔与纪纲对视一眼,均感惊奇,纪纲连忙站起,将拟好的回执压在镇纸下面,二人出了书房,对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吩咐一声:“此机要之地,任何人不得妄入!”便匆匆赶到前堂接旨。
  夏浔和纪纲匆匆赶到前厅接旨,接完了旨意,纪纲笑容可掬地对传旨太监道:“公公辛苦了,正下大雪,行动不便,且请侧厅歇息,喝一杯茶。”说着一卷宝钞便顺了过去。
  纪纲这是礼多人不怪,如今被贬出御前,御前这帮人想要欺上瞒下,手段多的是,纪纲比谁都清楚,自然热情结纳。那传旨太监是个新上位的,还不大经历过这个,又知道这纪纲的凶名,先还不敢收,纪纲笑容可掬,不由分说便塞到他袖中,这传旨小太监忐忑不已地袖了那钱,便向二人拱手告辞。
  夏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只等那传旨太监带了锦衣护卫离去,才对纪纲道:“皇上又要北巡了。”
  纪纲眉飞色舞地道:“可不正好!北疆正打得精彩纷呈,正好叫皇上来了,看看你我手段!”
  纪纲转念一想,忽地击掌道:“国公,你看咱们要不要修改一下本来的计划,叫塞北这场戏,打得更加激烈一些,如此一来,皇上到了,更识得你我的本事!”
  夏浔怦然心动,可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压下了这个诱惑,说道:“不妥,咱们原本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可以巧妙地耗尽他们双方所有的力量,到时再由我大明收拾残局,事半功倍。如果突然改变计划,就得修正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一着不慎造成双方势力不均衡又无法进行补救的话,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
  纪纲急道:“国公,你要缓进,为求一劳永逸以竞全功,舍了个人千秋功名,纪纲依了你。如今只不过稍作变通,你也不答应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国公就不为自己有所打算?”
  夏浔沉声道:“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为自己打算!但是两者不可兼顾时,你叫我如何取舍?纪兄,万一功亏一篑,就算咱们依旧能够平定塞外,也要付出万千将士的鲜血,用无数袍泽的性命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你安心么?不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正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安,所以,不能答应!”
  纪纲的心情,夏浔能够理解,一位大人物巡视地方,地方上劳民伤财、不遗力地折腾一两个月,就为了等那大人物过来走马观花地看三分钟,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果可能,夏浔也不介意做点面子工程。但是这件事若有差迟,代价就是万千性命,他不敢冒险。或许,他不敬畏鬼神,但他敬畏生命!
  纪纲听了夏浔这句重话,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为干干一笑,不复言语。夏浔察觉二人渐趋缓和的关系陡然又变僵了,心中也是无奈,他淡淡地瞥了纪纲一眼,道:“回头咱们再商量迎驾事宜吧,我前边还有一点事!”说完便举步出了大厅,往门房去安置那两个西门庆府上的家人。
  纪纲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突然把牙一咬,冷笑道:“你不做,老子自己做!总不成叫你姓杨的毁了我纪某人的大好前程!”


  第976章 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白雪皑皑,茫茫一片。
  阿鲁台登上一个积雪的土坡,俯瞰着一望无际的雪原。
  坡下,一顶顶毡帐正在紧张地拆开、装车,他们很快就要转移阵地了。
  阿鲁台微微蹙着眉,暗自盘算着敌我双方手中现在还剩下的筹码――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想来,对瓦剌一方的决策者们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感觉,仗打得很尴尬,双方都是骑虎难下。
  瓦剌来犯,阿鲁台没理由不予还击便逃之夭夭,即便他可以逃,他却无法让自己的部落子民在这样的大雪寒冬季节从容进行迁徙,如果他弃了这些部落不顾,那么他空有一片草原却没有部民,那他还有什么呢?所以瓦剌以鞑靼部落作为进攻目标,阿鲁台就不能不挥军来援。
  冬季,在浩瀚无垠的雪原上作战,对双方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按照常理来说,再大的仇也大不过部族的生存,当战争进行到其中任何一方已无力为继的时候,他们都会想办法与对方妥协、媾和,除非对方有把握不接受投降而能获得更大利益,双方总能达成协议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阿鲁台得小樱报信,占了先机,先吞掉了对方一支主力。一支两万人的精兵,在草原上来说,绝不是任何一方势力在短期内就可以得到补充的重要力量,这支主力被吃掉,使得双方本来强弱明显的实力渐趋平衡。
  在以后发生的数次大战中,双方各有输赢,以致双方的兵力损耗始终保持在一个同步下降的状态中。因此,这仗虽然打得越来越辛苦,但是双方却都有一种似乎可以一战永逸的希望。
  如果阿鲁台能咬着牙撑住,把这支汇集了瓦剌所有精锐的复仇大军拖死在鞑靼草原上,即便脱脱不花、撒木儿公主这些首领人物能够逃回瓦剌,也将无力再与他抗衡。作为胜利者,他的权势和威望将一时无两,他将挟大胜之威,一统整个蒙古草原!
  他所梦寐以求的、一统蒙古草原的理想,按照原来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一切尽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的话,也需要至少二十年才有可能实现。二十年,将发生多少他现在无法预计的变数?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胜败谁属,殊难预料,而现在这机会就在眼前,一旦成功,就能破而后立,一生抱负尽可实现,他不舍得放手,也放不了手。更重要的是,他心有所恃,他同样向明廷派了使者,携了大批的金珠玉宝走动关系,抗诉瓦剌的无端指责。
  在他看来,哈什哈和马哈木之死,很可能是瓦剌内部争权夺势的一种结果,那位脱脱不花大汗更是大为可疑,说不定就是幕后真凶,只是他无凭无据,也奈何不得对方,只好向明廷上书,只为自己抗辩。他知道,一旦真的大败,事不可为时,明廷一定会出面调停的。
  对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大明是不会坐视瓦剌一统草原,将他们的铁蹄逼近辽东的。有此恃靠,后顾无忧,他就可以全力以赴,而不必担心自己遭受灭顶之灾。而且,他现在正在搜集瓦剌私立大汗的证据,只要能让他拿到铁证……
  想到这里,阿鲁台长长地吁了口气,焦虑的心情被一种隐晦的窃喜所取代。
  就在这时,三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阿鲁台纵目望去,遥遥便见数里之外的雪地里,数百骑快马飞驰而来,一看见那火红一片,他就认出这是明军的鸳鸯战袄。近来他同明军的交往日益密切,这明显是来了解草原战况的一支大明武装,阿鲁台立即驱马下了高坡,向那群明军迎了上去!
  小樱坐在帐中,正对镜梳妆,神情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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