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足月了。”
一尸两命,楚轻此刻终于理解了赵老爷的愤怒。
顾不得多想,她一把拉开房门,冲院子里高声说道:“我需要一把刀,还要剪子,快!”
刀?剪子?
院子里的众人愣住了。
殓尸不就是擦洗尸体,整容穿戴之类的吗?要刀剪干什么?
赵老爷最先回过神来,原本难看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楚轻抿紧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剖、尸。”
听到这两个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赵老爷更是怒容满面。
“不知好歹的小贱种!”积蓄许久的怒火,终于被楚轻这个惊世骇俗的要求彻底点燃,赵老爷扬起手中的鞭子,唰地朝楚轻抽了过来。
眼看着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楚轻脚步轻移,身形灵巧地避开了那雷霆般的一击。
看着暴怒的赵老爷,楚轻俏脸含霜,冷声道:“你还想不想要孩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符咒,让已经扬起第二鞭的赵老爷硬生生收回了手。
“你……你说什么?”他满脸的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楚轻。
楚轻不愿再多废话,只是重复了一遍她的要求:“我需要刀和剪子,要快。”
赵老爷死死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以信任的东西,又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去拿给她!”
顾不得多问,快速检查了一番,楚轻猛然回头,冲门外说道:“快去准备热水!”
“热水?”管事妈妈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验尸吗,要热水干什么?
可是看楚轻又回头去摆弄尸体了,管事妈妈不敢再问,赶紧转身去了。
西厢房内,楚轻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锋利小刀,沿着尸首肚脐与耻骨联合之间的正中线,稳稳地切了下去。
剖腹产竖切,是取出婴儿最快的方式。
皮下脂肪、肌膜、腹肌、腹膜层、子宫肌肉层,最后是羊水腔,每向下划开一层,楚轻的手都越发稳健小心,因为此时此刻,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有可能会划伤婴儿。
管事妈妈取了热水才刚进院,就听见西厢房传出一声极微弱的嘤嗯声。
渐渐变小的雨声中,但房中这微秒的声响,使得那些原本跪在院子里如泥塑木偶般的下人,此刻齐刷刷地盯着厢房,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震惊和错愕。
赵老爷大步走了出来,走到门口却有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所有人错愕震惊的目光中,她神色平淡地看向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管事妈妈。
而楚轻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旁人紧张的心情,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上。
似乎过了许久,一个小小的,周身沾满淤血的婴儿,终于从女尸的腹部取了出来。
众人紧紧盯着楚轻手中的婴儿,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费尽周折取出来的却是个死胎,老爷肯定饶不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这时,只见楚轻握住婴孩的脚腕,将婴儿倒提起来,抬手就朝孩子的后背重重拍了几下。
“把孩子好好洗洗,免得过了尸气。”
房间内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即使是那几个备受折磨的女子也忘记了呻吟,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楚轻的动作。
赵老爷顿时变了脸色。
眼看孩子已没了气息,怎么还要如此重手地拍打婴儿?这女子难不成是个疯子吗?
他刚要开口怒骂,却见那浑身青紫的婴儿动了动,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婴儿脸色青紫,小嘴却大大地张着,一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边发出阵阵的哭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世界的方式是何等的惊悚。
洪亮的哭声打破了院子里那死一般的静谧,所有人的神色都为之一松,更有几个仆妇喜极而泣。
“活了!竟然真的活了!”
“还是个小少爷呢!”
“呜呜,梅姨娘在天有灵,佑护小少爷平安降生啊!”
众人中神情最激动的,自然是赵老爷,但此激动却并没有半分当父亲的喜悦,反倒像是……带着绝处逢生的激动。
他微微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周身戾气的大男人,此刻眼中竟然带着点点的水光。
楚轻找了块干净的布,将孩子包裹起来,递给赵老爷。
“给孩子洗干净,免得过了尸气。”
赵老爷低下头,看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儿,神情激动又喜悦。
“是男孩儿!老天自不亡我!”赵老爷说了句让人费解的话。
他贪婪地盯着婴儿小小的脸庞,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将孩子递给一旁的管事妈妈:“听见楚小哥儿的话了吧?去给孩子好好洗洗。”
楚轻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到尸体身边。
从小贱种到楚小哥,这转变也真够快的,不过她没心情跟赵老爷计较,孩子取出来了,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赵老爷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问道:“楚小哥,你能否验出梅姨娘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楚轻收拾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还没完全整理好的尸首,“你怎么知道她是中毒而死?”
赵老爷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低声说道:“老夫正室早亡,几个小妾一直不睦,自从梅姨娘怀孕后接连出过几次事,不是偷偷下巴豆就是暗地里给饮食里加红花的,所幸没闹出什么大事来,谁知这次……”
话一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赵老爷沉重地叹了口气:“这次若不是楚小哥出手,这个孩子怕是就跟梅娘去了。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事若是不查个清楚,老夫心中实在难安,还望楚小哥帮这个忙。”
像赵老爷这样的人,能这样纡尊降贵地跟楚轻这种出身贱籍的仵作说话,已是给了天大的体面了。
可是他说了这么半天,楚轻却恍若未闻,始终背对着他,默默地整理着尸体。
赵老爷等了好半天,楚轻才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句话。
“她不是中毒死的。”
“什么?!”这个结论对赵老爷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张目结舌地望着楚轻的背影,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楚轻举着沾满血迹的双手,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直视赵老爷。
“死者口鼻间、消化系统干净无出血点,肌肤、牙齿、头发色泽均未见异常,周身不见任何中毒迹象。”她语气平板地说完了自己的结论,冷漠地扫了赵老爷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她是中毒死的,屈打成招吗?”
此话直指院子里那一幕,竟然将赵老爷噎得一怔,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楚轻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而是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了。
房间中静默了片刻,窗外传来几声女子微弱的呻吟,赵老爷顿了顿,才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沉声问道:“烦请楚小哥查明梅娘的死因,老夫不胜感激!”
“可以。”楚轻手中动作未停,声音一如刚才地冷漠,“就怕你舍不得。”
第003章 师傅之死
赵老爷起初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楚轻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斧子,锯子,凿子……听着楚轻接连报出需要的工具,赵老爷的脸色越来越白。
刚刚亲眼看着楚轻剖腹取子的场面,此刻他完全不敢再看房里的情形。他转身下了台阶,站在院子里,耳听得西厢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凿锯声,完全不敢想象房间里的情形。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楚轻终于走了出来。
赵老爷循声望去,那几个吊在树上的女子更是抬起头来,乞盼哀怜地望着楚轻,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楚轻只看着赵老爷,神情淡漠如水。
“死者,女,身长五尺二寸,年约二十二到二十五岁,已有身孕九个月,死亡时间昨夜亥中至丑初之间。身着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头戴翡翠兰花簪一支。身体丰纤合度,肌肤白皙,左臂中关穴外侧有豆粒大小红痣一枚。头发浓密光泽,牙齿齐全,周身无明显外伤,口鼻间未见异状,肠胃、血液均未发现中毒迹象,未发现内脏器质性病变,排除窒息、中毒及病死的可能……”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让房里的人都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但是最后一句话,大家倒是听明白了。
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妾顿时松了口气,一个身着粉绿色衣衫的女子带头哭了起来:“老爷,您听见了吗?真的不是我们下的毒……”
赵老爷似乎没听见她们委屈的哭声,他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窗边炕上那个小小的襁褓,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沉声问道:“那她是怎么死的?”
楚轻顿了顿,继续说道:“死者心脏上布满红玫瑰色的血斑,心肌纤维有撕裂伤,心室内外均有大量出血迹象,这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心肌撕裂?大量出血?
赵老爷缓缓转向楚轻,目光中带着掩不住的震惊:“你是说,有人打的她受了内伤?”
到底是做过官的人,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但是他的猜测仍然与事实大相径庭。
好在这种情况楚轻早已习惯了,她耐着性子,尽可能详细地解释道:“人在某种特定情况下,肾上腺会突然释放出大量的儿茶酚胺,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过快的血液循环如洪水一般冲击心脏,使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导致心跳骤停,致人死亡。”
看着一屋子满脸都是鸭子听雷表情的众人,楚轻深吸了一口气。
“简而言之,她是受惊吓而死的。”
惊吓!是什么样的惊吓,竟然会把一个人活活吓死?!
得到这个结论,赵老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目光中渐渐凝聚出熊熊的怒火。
“梅娘怎么会被吓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暴怒的赵老爷,所有的人顿时噤若寒蝉。而在赵老爷怒视的目光笼罩下的楚轻,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将手中那块沾满血的布丢在地上,她淡淡地说道:“我只负责殓尸,要查出凶手,你应该去寻捕快。”
直到正午时分,楚轻才走出了赵府。
小满在外面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她出来顿时眼前一亮,刚要朝她扑过来,看清她满身的血迹立马硬生生停下脚步。
“都弄完了?”虽然不敢靠近,却不耽误她连珠炮般地提问,“府里的人没难为你吧?你忙了半天累不累?对了对了,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