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路 第14页
谢崇华没想到又在这碰见齐妙,而且看起来像又有了心事。因池子边缘高,坐在那边垂着两腿,一言不发,旁边也没下人跟着。他看了好一会,迟疑要不要过去。想来想去,没有别人瞧见的话,应当没事。
——实则不过是放心不下,为自己寻个借口罢了。
待池子那没了旁人,他才走过去,站在日头倾照的地方,给她遮了半壁强光。
齐妙微微抬头,四目相对,她有些愣神,很快就跳下地,转身要走。
“齐姑娘。”谢崇华唤住她,又看看路口,免得有人过来。见她面色沉沉,实在难以放心,“是随你母亲来上香吗?怎么又不带下人?”
声音轻柔,碰了齐妙心中软肋,再抬头,一双大眼又染了红色:“娘不理我了。”
“为什么……不理了?”
齐妙看了看他,便收回视线。摇头,要是她说是爹爹瞒着母亲把她许配给他,他一定会自责。如今按照律法来说,婚书已立,那便是夫妻了。难不成是要他去退婚,到时候母亲更是难堪吧。
谢崇华不知内情,只是齐夫人向来疼她,她言辞眼神间都是瞧自己,欲言又止,便想起一个最大的可能性来。齐夫人不是一直嫌弃自己家世贫寒么,而今……怕是还是不乐意将女儿嫁给他的,连带着,连齐妙也不待见了。
“我回去了。”
“齐姑娘。”谢崇华远远道,“可是因为你母亲嫌恶我?”
齐妙没想到他竟猜出来了,一瞬诧异,又将神情压下。可谢崇华全看在眼里,果真如此……他默然片刻,胸膛心跳起伏骤快,“我家世虽不好,只是家世清白,我也不曾打算一直让亲人受苦。你……你给我一些时间,假以时日,定不相负。”
齐妙听得面红,这分明是当面说明心意了。她轻咬红唇,抬眼看他,才见他也是赤红了脸。两人视线偶碰,很快就挪开,一时忘语,话也不知说什么好。
谢崇华身为儿子,知道母亲最大的期望便是儿子好。齐夫人不愿女儿嫁给自己,也是不想女儿受苦吧。那唯有他出息了,齐夫人才会将心结解开,也不会再为难她,更是定声,“我定会上进,不会让你一直过苦日子。”
齐妙差点捂了脸,脸颊烫得不行,低低应了一声,就疾步离开这了。
谢崇华看她倩影渐远,伫立许久,才收起视线。
流水潺潺,声音悦耳,伴着空山鸟鸣,酷暑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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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镇半里之内,已挂满红绸,今日是仁心堂齐家八姑娘出嫁的好日子。
齐妙出门时,是由齐夫人为她梳头的。见母亲神情平静,没有那日恼怒,迟疑半日,想跟她说话,又怕母亲哭起来。倒是齐夫人为她梳好头,贴了细钿,笑道,“我的女儿真好看。”
听着话里有笑,她抬脸看去,齐夫人笑盈盈看她,“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不要哭鼻子,两家离得这么近,有空常回来。”
齐妙明眸微转,母亲想通了?忐忑了许久的心终于也跟着欢愉起来,高高兴兴地点头应声,“一定会常回来的。”
齐夫人笑笑点头,静静看着女儿由喜娘装扮好,直到盖上那金绣凤凰的红盖头,强颜欢笑的脸蓦地滚泪,也不吱声。
她的心结怎么可能解得开,只是她到底是做母亲的,不愿自己的女儿在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愁眉苦脸心事重重。苦就苦自己吧,何必让女儿也跟着心累。
见喜娘将她扶出闺房,齐夫人差点难过得晕过去。
谢家的房子修缮一番,里外打扫干净,原本坍塌了一点的墙也修补好,挂上红布红灯笼,显得十分精神喜庆。
齐妙所坐的八抬大轿进村时,小小的村子热闹喧哗,足足闹了一日。
到了夜里外面宾客仍是高声热闹,屋子里面显得安静多了。
新娘子坐在木床上,趁屋里没人,晃了晃床,果然听见吱吱哑哑的声音,原来方才她由喜娘扶坐下后听见的动静,真的不是她的错觉。她掀起被子看了看,原来床是由几块大木板拼凑而成的,难怪不结实。
谢崇华不擅饮酒,被敬了几杯已是半醉。被众人推进来恰好看见齐妙在看床,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齐妙说道,“床不结实,不会塌吗?”
“不会,睡了十几年,好着呢。”谢崇华看着面上添了脂粉的她,更将五官衬得出众,美艳极了。
齐妙瞪大了眼,“十几年?”原来真有人会把家具用上那么多年的,她不由吃惊,又仔细看了起来,“那会长虫子吗?”
谢崇华笑了笑,仍是看她,不舍得移开视线,“不会。”
齐妙还是不放心,见他瞧着自己,这才想起两人已是拜过堂的夫妻了,面上更是绯红,偏身娇嗔,“不许瞧我。”
谢崇华仍是笑笑,看着看着,身上燥热,借着酒劲,将她的手握住,倾身抱住。
齐妙窝他怀中,缓缓闭了眼,探手腰身,去找那腰带。
窗外喧闹未停,宾客还在。屋内已是红绡帐暖,秋日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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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进门,早上该给婆婆奉茶。齐妙出嫁前母亲和奶娘说了千百次各种规矩,她谨记在心,饶是昨晚折腾,也早早起身了。谢崇华也被惊醒了,半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奉茶呀。”
谢崇华想了想,又看看天色,“娘这个时辰未必在。”
齐妙笑笑,“怎么可能,喝儿媳茶不是规矩吗?”
她穿衣梳妆费了半日功夫,泡了茶端出去,却不见婆婆。找了好一会才回屋,问已起来的谢崇华,“娘呢?”
谢崇华说道,“不在外头?那许是去田里了。”
齐妙有些莫名,“不喝儿媳茶吗?”
“乡下规矩没那么多。”谢崇华伸手给她揉揉腰背,“还累吗?”
齐妙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又绯红,“不累。”
“还疼吗?”
佳人脸更红,“不疼。”
谢崇华见她羞赧,胜过娇花。又搂住她亲了一口,喜进心底。
等快用早饭,沈秀已经劳作回来,进了巷子见自家有炊烟升起,心里舒坦了许多,这儿媳还是会做事的。谁想进了院子,却见儿媳坐在石桌前,不知在瞧看什么,这才明白在厨房里的是自己的儿子,不由暗气。
齐妙见了她,笑迎上去,“娘。”
这一声娘喊得心甜,沈秀也不好开口责骂,就应下了。齐妙又道,“那石桌看着不错,可缺了个腿,我怕它会塌。”
“桌子是在村口捡的,用了几年都没坏,塌不了。”
齐妙一听是捡来的,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可是要吃饭的地方呀……她问道,“我嫁妆里不是有新桌椅吗?”
沈秀在井边打水洗手,“我放着了,等桌子用坏了再拿出来用,这不是可以用吗?”
齐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难道不等桌子用坏,新的就不拿来了?那放着有什么用?她动了动嘴想辩驳,到底还是忍住了。等用过饭,齐妙才偷偷和谢崇华说了这事。
谢崇华说道,“娘勤俭惯了,等会我去同她说说。”
齐妙高兴道,“嗯。”
不多会谢崇华回来,说娘答应了,去搬新桌子,齐妙更是高兴。可沈秀心里是不痛快的,觉得这儿媳难伺候。怎的东西没用烂,就不要了。那年年换新,家里哪里有钱。
看着儿子将那桌椅搬出,她瞧得心疼,“儿啊,你倒是管管你那媳妇,败家啊,日后哪里养得起。这是她的嫁妆,娘不好管着藏着,但有一就有二,往后是折腾不起的。”
谢崇华听出话里的不满,笑道,“妙妙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如果是,刚才就直接来拿了。她心里是敬着您的,早上还要给您奉茶来着,谁想您去了田里。”
沈秀摇头,“娘不要她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能帮着干活娘就高兴了。”
“妙妙没吃过苦,也没干过活,娘给她一些时日适应。儿子努力些,帮您分忧。”
哪怕他这么说,还是难让沈秀对齐妙改观。单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让她诸多微言了。可到底还是没有为难她,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盼着她哪天开窍。
只是因齐妙进门,她去做活时,村里人都说她好福气,女儿嫁得好,儿子娶的又好,还有人想将女儿嫁给她的幺儿,也不嫌她家穷了。
有了面子,沈秀底气更足,连走路都更快、更轻。脸上的皱纹也慢慢舒展开来,更喜跟人笑谈了。
一晃过了三日,谢崇华要陪齐妙回门。
第17章 鸡飞狗跳
齐妙知道娘亲对自己的亲事曾有心结,一早起来就同丈夫念叨,“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不要和她顶嘴,否则她会生气的。我爹都说,娘最厉害的就是嘴了,可惜她不去做说客。”
谢崇华笑道,“我怎会跟岳母顶嘴,放心吧。”
齐夫人确实不满他,但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因为她佯装得病,躺在房里不去见他们。齐老爷拿她没办法,又因理亏,不敢多说,怕她又待他更冷淡,只好自己出去。齐妙还真以为母亲病了,急忙去探望。倒是谢崇华猜得岳母仍旧嫌恶自己,故意躲着不见。只是面上不流露,陪着一起做戏。
直到正午用饭,齐夫人才出来。这会认真看了看女婿,才觉这人皮相当真不错,生得端庄俊秀,但身子板瘦弱,加上同丈夫一起诓骗自己,于他的人品不敢恭维。吃饭时也十分冷漠,这冷漠得连没心眼的齐妙都察觉出来了。
申时左右,谢崇华和齐妙才离开齐家。齐夫人连送也不去送。
回到房中,屏退下人,齐老爷才禁不住说道,“你倒是个见识短的。你这样给女婿脸色看。”
齐夫人冷笑,“我给他脸色看又如何,只许你们伙同骗我,就不许我瞧不起他?”
齐老爷犹豫再三,想来想去反正女儿已嫁,这才说道,“是我让管家去告诉他,让他快点叫媒婆来。他问过你和妙妙可同意这门亲事,我骗他自然是同意的。他这才请媒婆来……”
齐夫人怔了片刻,泪又难以抑制地滚落,“你真是骗得我好苦……”她也是殷实人家的姑娘,根本骂不出太难听的话。说了这一句,也难受得再说不出话来。
谢崇华如今看来并未做错,至少还尊重她和妙妙。可因丈夫极端所为,真心让齐夫人对这女婿喜欢不起来。
齐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