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拧了书砚腿上一把，今晚也没喝酒，怎么尽说醉话。
“你们的意思是让小爷现在就到元府去提亲？”霍骁的声音突然悠悠传了过来。
“小爷，奴才的意思是小王妃进门之后您才能纳侧妃，这么长的时间豆豆姑娘肯定等不起啊，您得先把事情定下来。”书砚一把拍开书墨的手，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他的心思很简单，未过门的小王妃今年也是十二岁。怎么着也得等她及笄才能迎娶，以小王妃那样的家世，肯定得有了身孕之后才肯让小爷纳侧妃，一来二去的豆豆姑娘可不得十七八岁。她长得那么标志，早被别人家娶走了。
书墨也不想阻止他了，这家伙今晚根本不是在说醉话，反而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
“小爷现在还没有想过成亲的事情。”霍骁说罢一抖马缰，绝尘而去。
戌时已过。福王府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早该就寝的福王此时却坐在霍骁院子的偏厅中，一张脸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把所有的下人都弄得战战兢兢。
福王打量着昨日让人摆放的插瓶，怒火稍稍有所平息。臭小子这次算是没有拂了他的面子，可这回来都两日了，他居然连个面儿都没露，简直不像话！
他冷声道：“臭小子上哪儿去了？”福王平日从不轻易火，但他毕竟是手握实权的亲王，与生俱来的威严还是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侍卫们都是宣德帝赏给霍骁的人，平日里就只听小主子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出卖他，全都直直跪在福王面前低垂着脑袋承受着他的怒火。
福王一拍桌子道：“一个个都哑巴了？别忘了辽东是谁的地盘，本王想知道的事情根本不用向你们打听。”
一众侍卫依旧跪在那里一言不。
“大胆！别以为你们是先帝的人本王就不敢收拾了！辽东大营里的军棍照样也能打断你们的狗腿！”福王最恨的就是这些又臭又硬的家伙，简直怒火中烧。
“二老爷子，气大伤身，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霍骁一进王府就知道福王生气的事，生怕侍卫们顶不住，飞一般地赶回了院子里。
福王指着他呵斥道：“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简直愁死个人！老子就不该写信帮你求情，就该让你娘再好好收拾你几个月！”
霍骁从小最不怕的人就是福王。凑过去把他往椅子另一边推了推，自己挤了上去涎着脸道：“二老爷子，这可不能怪我，昨日一回府我见到您给我折的桃花。就想着去感谢您一番，可您不是没在府里么……”
他一边耍着赖，一边暗暗朝跪在地上的侍卫们比划了几下，侍卫们心领神会，一个个悄悄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他们这些小动作怎会瞒得过福王，他重重地朝霍骁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拍了一巴掌。语重心长道：“霍云彻，你十五了，本王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替先皇分担好些个大事，你还是整日只知道胡闹。”
见他这般严肃，连自己的表字都唤上了，霍骁不敢再开玩笑，站起身来老老实实道：“二老爷子，彻儿错了。”
福王斜睨了霍骁一眼，“别以为本王老了就可以任凭你糊弄，是不是小姑娘上钩了？”
上钩？霍骁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话是怎么说的。
福王微哼道：“你不是把窦大勇一家当鱼饵钓小姑娘么？要么明日你把人带来府里，要么老子直接派人去把她请过来，瞅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就把你的魂都给勾走了！”
霍骁有些着急了，连忙道：“二老爷子，我这还没打算做什么呢，您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福王嗤笑一声：“就这点鼠胆还敢觊觎本王的外孙？”
霍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无奈道：“二老爷子，您想得太多了。”
“怎么，合着她还看不上你？”福王伸手拍了霍骁脑门儿一下：“人家这叫做欲擒故纵，越是表现出不稀罕，你就越上赶着去，这都是八百年前就用烂了的招数，也就能骗一骗你们这些愣头青！”
霍骁被气笑了，“二老爷子，小看人也不带您这样的。世上最有心机的女人都在皇宫里，我在大老爷子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会上这样愚蠢的当？”
福王一想是这么个理儿，捋了捋胡须道：“那你把人家小姑娘哄到辽东来目的何在？”
既然外祖父都也就知道了，霍骁也就不再隐瞒，他带着一丝困惑道：“二老爷子，怎样才算是喜欢上一个人，非卿不娶又该是什么滋味？”
果然还是个傻小子！福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霍骁又羞又怒，转身就要离开。
福王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臭小子你给我坐下，外祖父今日就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爷长大了
霍骁听话地坐了下来。
福王也是从这样的年纪过来的，身份甚至比霍骁还要尊贵，同样的困惑他也曾经有过。
锦绣堆富贵场中长大的男孩子，从小就被各种各样美貌的女子包围，甚至很多人在十三四岁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女人。
少年心性未定，美貌的女子如同随身物件儿一样，来得太容易随手一扔也不可惜，喜欢？非卿不娶？那都是挂在嘴上哄女孩子玩的。
但对于富贵之家的男孩子来说，这样的情感又是最可贵的。
产生这样的情感很难，得到更加不易。
每一个围绕在身边的女孩子，谁能分得清楚她是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你的身份？日子久了疑心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失望，再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真情。
世人都道福王妃有福气，得到了他这个身份尊贵的皇子所有的宠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真正有福气的人是他，是他的爱人让他成为了一个有血有泪有感情的人，而不是披着尊贵外衣的行尸走肉。
如今他的孙儿也开始有了这样的困惑，他很欣慰。
宣德帝把霍骁带在身边，给了他最尊贵的身份最良好的教育，但福王始终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不是因为失去了含饴弄孙的机会感到遗憾，而是害怕霍骁在皇宫那个大染缸里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赤子之心，纯粹的爱，这些东西再大的权势再多的财富也换不回来。
就在方才，就在霍骁问出那样的问题的那一刻，福王满足了。
他轻轻握住霍骁的手，长叹一声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起她会笑，见不到她会惦记，就算她狠狠瞪自己一眼踢自己一脚。心里也是愉快的。”
霍骁耳根不禁又开始烫，难道他真的是喜欢上那颗扁豆，而不是单纯的觉得她有趣？
福王并没有在意霍骁的反常，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继续道：“非卿不娶就不仅仅是喜欢了。那是一种更加强烈的情感，没有了那个人，你的人生就毫无意义。活着就必须长相厮守，死了心也要永远在一起……”
这些话对于年仅十五岁，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的霍骁来说有些过于晦涩了。世上真有这样一个女子，会值得他那样对待，也会同样待他么？
偏厅里变得静悄悄的，福王和霍骁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微笑中带着一丝忧伤，一个满心憧憬却依旧困惑。
不知过了多久，福王回过神来，他拍了拍霍骁的脑袋道：“得了，想破脑袋也没有用。还是那句话，要是真喜欢就把人带来给本王看看。你的眼光多半有问题，我得替你把把关。”
霍骁一口回绝：“那可不成，现在还不是时候。”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现在就让外祖父见到豆豆，那不是自己把路给堵死了么！
福王疑惑了，他冷哼道：“难道是嫌老子拿不出手，给你丢人了？”
霍骁知道自己要是不老实交待，外祖父说得出就做得到，一准儿明日就杀上窦家，或者干脆直接就派人把扁豆给抓回来了。
他闷声道：“二老爷子。人家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福王眼泪都快憋出来了，闹了半天这傻小子竟是单相思！
他强忍着笑意道：“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窦家的？”
霍骁嘴巴瘪了瘪，把当初怎么冒充元家少爷去的杭州府，怎么混进老夫人庄子里遇到豆豆的事大体上讲了一遍。
当然。豆豆是养女的事情暂时是不能说的，他被打了鸟看光了的糗事更加不能提。
元家的女孩儿？福王微微颔，这身份倒也说得过去，不是他非得在乎这个，只是女孩子身份高一点将来霍骁的麻烦也少一些。
霍骁见福王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轻舒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总之就是觉得她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有趣，虽然每次我都被气得直跳脚，但事后又觉得特别开心。”
福王笑道：“知道你这算什么吗？说好听了是口味独特，说难听点儿就是皮子贱，打小儿被人宠着哄着，奉承话听惯了，偶尔遇到一个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就觉得稀罕得不行，说不定哪天得手了就扔一边去了！”
霍骁哪里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话：“人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您讲，您就是这样的态度？”
福王道：“我这态度算好的，换成你娘你祖父，别看小丫头是元家的女儿，想要收拾她也容易得很！”
霍骁才不怕这个，他一拉福王的衣袖，“反正事情我全告诉您了，您就有责任保密。而且我需要帮忙的时候您必须无条件支持，否则我就把您偷偷喝酒，偷偷吃肥肉的事情和我娘说！”
“你个无赖臭小子！”福王踢了霍骁的屁股一脚，他顺势溜出了偏厅。
霍小王爷又做梦了。
依旧是整园子的桃花，依旧是落红满地的小径，依旧是那银铃般的笑声……
唯一不同的是那异景来临之时他看清楚了，粉色的花瓣渐渐聚拢，变成了一个格外美丽的女孩子。
女孩子绝代姿容，笑容明媚……竟是那颗扁豆！
“彻哥哥……”扁豆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
桃花林里，两人笑闹追逐，他看着扁豆花瓣一样粉嫩的唇瓣，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简直难以抉择。
唇瓣？梨涡？
梨涡？唇瓣？
他低头覆了上去……
“爷，醒一醒，都快到午时了！”他还没有做出最终抉择，书砚呱噪的声音又一次把他吵醒了。
不过这次书砚学乖了，没敢进屋来吵他。
霍骁懊恼地拧了拧眉毛，不由得想起了梦中的情形，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刚想起床却现身上不对劲，掀开被子低头一看，顿时脸色爆红，有些不知所措。
“小爷，你先洗漱吧。”书墨听见书砚唤霍骁起床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把洗脸水端了进来。
霍骁怎好意思见人，用被子把头一捂，再次躺了下去。
书墨觉得奇怪，自家小爷从不会赖床，今日怎的……他轻轻走到了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