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  第65页




这本是前世发生的事,周少瑾看得淡。拿出银子来和姐姐凑分子送了一份笔墨纸砚过去算是贺礼。

等到吃正席的那天,潘清和程贤在水榭里待客,周少瑾和程笳躲在角落里吃甜瓜。

穿着碧青色湖杭褙子的潘清笑得满面春风。

程笳气得把甜瓜砸在了盘子里,拉了周少瑾就要走:“我们去如意轩抹牌去。”

“我不去。”周少瑾继续吃着她的甜瓜。“等会坐了席,我就要回畹香居去了――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做针线,想早点睡。”

程笳怒其不争,道:“你就不能有出息点?”

非要拉了她走。

周少瑾猛地把按住了程笳。

程笳被拽得晕头转向,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步摇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句话没说,她目瞪口呆。

一大群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程识、程证、程许、潘濯还有程诰、程诣、程诺等人都在其中。

程笳只看见了潘濯。

她低呼:“潘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

周少瑾却想着程许。

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怎么程许又开始在内院里走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看见潘清走了过去。

她笑语盈盈地和程许等人打招呼,指着水榭这边说了半晌话,然后才屈膝行礼折了回来。

程笳和周少瑾都松了口气。

前者不想作为陪衬出现在自家的从兄弟面前,后者是不希望被程许看到。

潘清却望着程笳和周少瑾微微地笑,对程贤道:“识表哥在挹翠亭那边办琴会,让我们也过去听……”

她望着母亲,目光满是期许。

程贤有些犹豫。

李老太太却道:“去吧,去吧!听听你哥哥们说些什么,你们也能跟着长长见识。”

姜氏也觉得不错。

周初瑾也很感兴趣。

周少瑾和程笳勉为其难地去了挹翠亭。

程证他们席坐在挹翠亭旁的草地上,周少瑾等人则坐在四面垂着湘妃竹帘的挹翠亭内。

程识弹了首《平沙落雁》。

他指法娴熟,曲调流畅,意境高远。

周少瑾开始还有些担心程许会打扰她,后来见程许目不斜视,像不认识她似的,她才渐渐地放下心来,沉浸到了程识的琴弦声中。

第六十七章 琴声

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

琴到深处,周少瑾潸然泪下。

大雁尚有落脚之处,她的归属又在哪里呢?

这样的伤感在她的心底久久徘徊,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听得入神的并不止她一个人――程笳支肘托腮地坐在亭中的圆桌旁,双眸轻阖,竖耳倾听;潘清则倚在美人靠上,全神贯注地望着帘外的程识,满目惊艳;只有姐姐和她一样,眼角含泪,神色悲伤,低头用帕子擦着眼角。

周少瑾不禁哂笑。

可见不同的经历会有不同的感受。

她到底还是和姐姐最亲近。

周少瑾擦了眼泪。

余音袅袅,一曲终结,大家清醒过来。

亭外击掌声不断,称赞声不绝。

周初瑾也感叹:“我在府里住了这几年,却不知道原来识表哥是高手!”

程笳为哥哥程证抱不平,道:“这有什么?我们家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我哥哥的琴也弹得很好。不信我等会让他也弹一曲,保证技惊四座。”

“还技惊四座呢!”潘清“扑哧”地笑,“弹琴是讲技艺的吗?那岂不是成了技师!弹琴是要讲意境的,意境到了,技巧反而是辅助,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笳听不得她说话,打断了潘清的话,笑着问周初瑾:“姐姐,你可知道识从兄的绰号?”

周初瑾摇头。

程笳狡黠地笑道:“识从兄的绰号叫‘怜花居士’……”

周少瑾等人都有些呆滞。

好一会,潘清才恼道:“笳表妹,你怎么整天捕风捉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识从兄的绰号,也是你能到处嚷嚷的吗?”

程笳哈哈大笑,道:“识从兄最喜欢的就是养花了,他养的菊花,个顶个的都开到碗口大,他养的西府海棠,花期可以到仲春,所以才得了‘怜花居士’这个绰号……清表姐想到哪里去了呢?”

潘清满脸通红。强辩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是你自己想歪了,却推到别人的身上……”

周氏姐妹不想搅和到其中。

周初瑾含笑望着两人,周少瑾的目光则转向了挹翠亭外的程识和程证身上。

两人一样的高大英俊,气质儒雅。不同的是程识多了几分书卷味,颇有些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而程证则更沉稳持重,显得老成干练,像世代耕读传世之家的子弟,带着几分质朴。

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笑容灿烂,表情真诚,神色坦荡,就像一对知交多年的好友。

可实际上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怕是谁也不知道。

周少瑾扭过头来。

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程许。

他正盯着挹翠亭。

周少瑾皱了皱眉。

程许收回了目光,和身边的程诰、潘濯说笑起来。

不一会,有小厮捧了琴过来,程许席地而坐,开始调琴。

周少瑾耳边突然传来潘清的声音:“不知道等会许表哥会弹什么曲子?有了识表哥珠玉在前,不知道许表哥会不会紧张?”

她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周少瑾非常的不喜欢。她淡淡地笑道:“难道清表姐知道许表哥擅长弹什么曲子吗?我可不知道!”

潘清笑了笑。

潘濯不知道说了什么,程诰等人都面露惊讶地朝挹翠亭望过来,随后又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周少瑾离开了竹帘。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高声笑道:“几位爷说,不能让他们专美于前,请几位小姐也弹几首曲子,大家互相点评一番。”

这就是要斗琴了!

程笳大惊失色,道:“这是谁的主意?”

小丫鬟不敢言。

潘清笑着给那小丫鬟解围:“她不过是来传话,你冲着她发脾气有什么用。”然后柔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小丫鬟感激地望着潘清,道:“几位爷都这么说……”

程笳气得直跳脚。

挹翠亭外已传来程识爽朗的笑声:“既然是如此,我怎敢不从?”

周少瑾等人循声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潘濯已站在了程识和程证的身边,程识正在解腰间的玉佩。道:“这玉是曾祖父所赐,算是彩头!”说完,又悔不迭地拍了拍额头,道,“看我,若是妹妹们独占鳌头。这玉佩却不合适了……”他想了想,喊了程许的字“嘉善”,道,“我记得你那里有几把好琴的,到时候拿出一把来给妹妹们做彩注。”

程许豪爽地笑道:“大从兄开了口,小弟怎敢不遵!”他高声吩咐欢喜,“你去把我那把‘凰鸣’拿过来。”

程识笑道:“还是嘉善细心,想得周到。‘凰鸣’琴身轻巧,声音清越,女孩子弹最好不过了。”

程笳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戳戳她的胞兄程证:“他这算是什么哥哥?我什么时候都想着他。他却转眼间就把我给卖了。我要是不到祖母面前告状告得他罚跪,我就不是‘如意轩主人’……”

她给自己取了个别号叫“如意轩主人”。

潘清不悦,道:“兄妹间开个玩笑,你也犯得着这样攻讦证表哥?”

“我说我哥哥,与你何干?”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

周初瑾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没有作声。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潘清等人惊讶地望着她。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给周初瑾和周少瑾行了礼,道:“二小姐,碧玉姐姐说有事找您,请您挪步芙蓉榭。”

程贤在芙蓉榭里宴客,家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在那边,碧玉是郭老夫人身边服侍的。

周初瑾问那小丫鬟:“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怯生生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安抚了姐姐一声“没事,我去去就来”,然后带着春晚,径直出了挹翠亭。

碧玉在芙蓉榭旁的凉亭里等她。

见到周少瑾,她笑着迎上前去。道:“出了什么事?你要丫鬟给我带信,让我中途把你找出来?”

“不过是有些人面目可憎,不想看见罢了。”周少瑾含含糊糊地道,拉了碧玉的手。“好姐姐,这次多谢你了。明天定请了你们吃酒。”

原先不过是碍着情面去了挹翠亭,但并不代表她就得坐在那里难受!

“吃酒就算了。”碧玉笑着打量着她纤细的身材,道,“您这风吹一吹就倒的。到时候还不是哄了我们喝酒,您在一旁看着。”

两人咯咯地笑。

碧玉道:“我还要服侍老夫人,不和您说了。您等会哪里去?”

“就在这里坐坐。”周少瑾道,“等到散席,我直接回芙蓉榭去。”

碧玉笑着带了小丫鬟走了。

凉亭下鸳鸯游水,锦鲤成群,周少瑾折了枝柳条,坐到了凉亭外的太湖石石墩上逗着那鱼玩。

春晚看着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芙蓉榭那边已开始落座,便商量周少瑾:“二小姐。我去厨房里端点吃食过来吧?”

已临近中午,周少瑾也就早上吃了半碗白粥,芙蓉榭那边又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传过来,她肚子也有些饿了。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春晚,“可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春晚知道她这是要避开程家的宴请,笑着点头,脚步轻盈地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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