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机械师摊了摊手。
顾长钧来到战机前,爬上了机顶前方,蹲下去盯着敞开的引擎内部结构,陷入了沉思。
大卫和在场的另几个机械师望着他。对这个固执到近乎严厉、又仿佛不知道疲倦为何物的年轻军官感到无可奈何。
顾长钧沉思了许久,伸手探向了电源箱盖,摸了摸,随后迅速拆开箱盖,仔细翻看里面的复杂电路。
“你们注意到没?”
他忽然说道,“这跟导线的位置松动了,极有可能会在飞行过程中碰到箱盖。如果它碰到了,那么就很可能引发短暂电源系统的短路,进而影响到两个通路。短路很快可以消除,所以故障没有对飞机其他部分造成影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飞机在半路出现短暂故障,随后又恢复了正常飞行。”
大卫和另个机械师急忙爬了上来查看。
“我明天就对电源系统做彻底的检查,包括内紧公差间距的检查!”他的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还有,对飞机的每个箱子都要进行类似的公差检查!”顾长钧补充了一句。
“是,长官!明天一定及时向您报告情况!”
一个中方机械师应道。
顾长钧点了点头,从飞机引擎盖上跃了下去,将手里工具投回到工具箱。
他来时,手是戴了双雪白手套的。但现在,手心却沾满了黑色的机油。
在场几个和顾长钧相识共事过的机械师知道这个顾长官有点洁癖,永远都是衣冠整齐,脚上皮鞋不沾半点尘泥的。现在见他双手沾满了机油,急忙递上清洗剂。
顾长钧往手上倒了点清洗剂,到水池边洗干净手,穿回外套准备离开时,机库勤务跑了过来,说一个小时前,他的三姐打电话到这里问他,知道她在后,请他离开前给她去个电话。
“她说无论多晚都没关系。她会等您的电话。”
勤务恭敬地道。
顾长钧转身往值班室走去。
……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顾云岫却依然没睡,靠坐在床头,眼睛盯着边上那架电话,脸上阴云密布。
何静荣今晚从外头应酬回来,刚上了床,见状伸手探到妻子腰身间,口中笑道:“这么晚了,你还等什么电话!长钧应该不会打来了。睡吧睡吧!云岫,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孩子啊?我母亲昨天又问了……”
顾云岫一巴掌拍开丈夫的手,不耐烦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我不生!你天天晚上出去应酬半夜回来,听你这口气,反而怪我?”
何静荣急忙笑道:“怎么敢?全是我不好!来吧来吧,别等电话了。已经这么晚,我们睡吧……”
“哎呀你这个人真烦!要睡你自己睡!”
何静荣看了她一眼,缩回手自己躺了下去。片刻后道:“云岫,不是我多嘴,你还是不要多事的好。我知道你和那个叶家的小姐关系好,跟她炒橡胶还赚了一笔钱,我知道你是希望她能做你妯娌。但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掺和,免得到了最后自己难看。”
“你知道什么?”顾云岫恼怒道,“那个萧德音我就是看不顺眼!之前干出那种丑事害我们顾家丢脸不说,今晚我好心好意去看她,她竟然这么对我!简直气死我了!何静荣,你什么意思?”她狐疑地盯着丈夫,“我才是你的太太,我听你口气,怎么你反倒帮她在说话?你跟她关系很好?”
何静荣一愣,随即恼怒道:“你是疯了不成,满口胡言乱语!好,好,是我多管闲事!我这就自己睡去!往后我不说你一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摘了眼镜躺了下去。
顾云岫心里憋着一口气,也不理睬丈夫。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叮铃铃的电话响了起来,顾云岫眼睛一亮,立刻俯身过去一把抓起了电话。
……
“三姐,这么晚找我,什么事?”电话那头的顾长钧问道。
“长钧!你听我说,”顾云岫道,“今晚我快要气死了!我听说萧德音前几天回了家,和大姐商量了下,今晚就一起过去探望她。我和大姐是好心好意,觉得她一回来就又去做什么京华大学建筑设计的事,有些不妥当,所以和妈一起劝了她几句。我也就好言说了两句而已,她倒好,不但态度恶劣地反驳了妈和大姐,还当场冲我发了脾气,竟然说我对她不满寻她的事!长钧,你三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我简直快要气死了!”
顾长钧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
顾云岫提高了音量。
“我跟你说,她居然当着妈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和你谈过话,什么你没提离婚前,她也就会继续继续留在我们顾家!听起来像是你在强迫她,遭了天大委屈似的!我们顾家就这么让她难受?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长钧,不是三姐盼着你离婚,而是这种只想怎么出风头的女人,你放在家里,非但不会带来半点旺夫运,反而一直在害你!之前就已经是个教训了!我觉得你想离婚是完全正当的!偏偏爸就是压着!也不知道她在爸跟前灌了什么*汤,爸还护着她!爸就是太看重感情了,又顾忌着要给萧家留颜面。照我说,萧家自己女儿没教养好,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倘若识趣的话,早该接走她了!长钧,哪天你要是想离婚了,尽管去争取!你放心,我和你姐夫一定会支持你的……”
何静荣张开眼睛,不快地看了妻子一眼。
“三姐,你还有别的事吗?”
顾长钧一直只在听电话那头顾云岫噼噼啪啪地说话,忽然打断她,问道。。
“是!还有,晚上不止我,还有妈和大姐也都气坏了!你不在,你要是在的话,你就知道了,妈那个脸色哟,白的就跟纸一样,差点站都站不稳了。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大好……”
“我明白了。不早了。三姐你消消气,去休息吧。我先挂电话了。”
顾长钧挂了电话,转身离开前,向自己敬礼的值班勤务点了点头,独自在沉沉夜色里来到机场停车场,上了车发动,开出了南苑机场。
……
顾长钧到家时,整座顾宅灯火已经暗了下去。
门房王伯是家里老佣人王妈的丈夫,两人在顾家已经做了几十年。起来给他开了铁门,道:“这么晚才回,少爷您辛苦了。”
顾长钧朝王伯点了点头,把汽车开进去时,问道:“晚上大姐和三姐来过?”
“是,吃完饭没一会儿就走了。”
顾长钧停了车,进去后放轻脚步上了二楼,推开没反锁的卧室门时,脚步微微一顿。
卧室那张书桌前的台灯还亮着,放射出柔和的昏黄灯光。他的“妻子”萧德音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背影看着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第19章
顾长钧看了眼壁钟,凌晨一点多了。
他注视了她背影几秒钟,终于抬脚进去,关上了门。迟疑片刻后,还是朝她走了过去,到了近旁,俯身捡起滚落在她脚边地上的一支铅笔,插回在了笔筒。
她还趴在那里打着盹,丝毫没觉察到边上已经多了一个人。随意垂在脑后的长发有点松散开来,几绺鬓发就粘在她的一侧脸庞上,睫毛被灯光在脸上打出了一道扇形的昏暗投影。边上有个玻璃杯,杯底留了一层牛奶液体的残余。
顾长钧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在了摊在她手边的一叠图纸上。
最上方的是张看起来差不多完成了的建筑图样。中间是主体建筑图,线条复杂,却给人严谨而准确的感觉,整体眼前一亮般的效果。上方标注有“京华大学主体楼设计定稿”的铅笔字样,下方是比例尺和图纸标注记号,边上还有一张表格,表格里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
顾长钧拿起这叠图纸,慢慢地一张一张翻看。最后照原样放了回去,视线再次落到依然没醒过来的萧梦鸿的侧脸上,片刻后,屈指敲了敲桌面。
……
晚上顾长钧一直没回。因为工作*澎湃,萧梦鸿被驱动着,就想把图纸尽快赶出来,不知不觉恢复了以前的那个拼劲。
从前她有晚了就在床上再工作一会儿的习惯。但到了这里后,发现顾长钧从不把工作带到床上,床似乎就只能是用来睡觉的地方,而且非常注重整洁,所以也改了自己的习惯,一直伏案工作。到了下半夜,刚才有点困了,喝光了顾诗华送来的那杯牛奶,就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突然听到耳畔有点异动,睡的原本也不深,立刻就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顾长钧就靠在桌角边上俯视地盯着自己,回过神来,慢慢坐直身体。
“你刚回来?”
她掠了掠沾脸上的几绺头发,看了眼卧室的壁钟,惊觉已是凌晨了。
顾长钧淡淡地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转过身脱下自己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便朝浴室走去。
他既然回了,而且也确实很晚了。萧梦鸿便也不再熬夜。整理好图纸和绘图工具,放回在文件夹里,关了台灯先上了床,背朝里地躺了下去。
卧室里只剩一盏光线昏暗的床头壁灯。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从浴室出来的脚步声。接着,床体微微一沉,他也躺了上来。
之前两人上床后就熄灯,然后闭着眼睛各睡各的。萧梦鸿已经适应了这个节奏,依旧闭着眼睛背对着他,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
但是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上了床,没关灯,还一直靠在床头。
萧梦鸿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晚上你和妈,还有大姐三姐不愉快了?”
他问道。
萧梦鸿一愣。
晚上她和顾太太几人起了冲突,她知道顾长钧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了,稍微有点意外。想了下,也慢慢坐了起来,转身对着他道:“可以这么说吧。你母亲让我放弃我正在做的这件事,我没答应,所以有点不愉快。”
她说的很简单。说完就望着他,神色坦然。
顾长钧和她对视了片刻。
“你坚持一定要做的话,我不会阻拦你。但我母亲是个老派思想,加上我那个三姐在她边上生事,她难免会对你的行为有所微词。她是你长辈,以后我希望能忍的地方,你还是尽量忍忍为好。我母亲那边,我明天也会找她说的,让她不要再干涉你这方面。”
“我不希望,家里以后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最后他缓缓地道。
坦白说,萧梦鸿吃惊。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他要指责自己的心理准备,所以刚才回答他问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就带了点针锋相对的味道。没想到他接下来的态度,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他既然没有指责的意思,萧梦鸿自然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