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就在大殿内咳嗽起来,吓得旁边的官员及时扶了一把,帮他捶背。其他官员都善意地摇头,只有无辜被卢太公提了一嘴的没能破荆州案的大理寺二把手左少卿蔡岐,神色微讪,低头做惭愧状。
淳庆帝看着卢太公咳红了一张脸,心想他真派卢太公去,只怕卢太公还没到荆州,就被颠簸得想回也回不来了。
看着卢太公的老态,淳庆帝也想到了自己。
卢太公快七十了,他也快六十了,君臣俩到底谁会走在前头,都说不准啊。
为了让卢太公多活几年,淳庆帝下旨命卢太公回府养病,先养一个月,好了再回大理寺。
他一片好心,却被卢太公私底下嘀咕了一顿。
什么皇帝,他辞官养老的时候皇上非要把他请回来,现在他兢兢业业地掌管着大理寺,皇上又非要他回去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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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这次去荆州,对大多数官员来说都只是听听而已,但也有几位私底下议论了一番。
毕竟赵宴平都是他的侄女婿了,傍晚薛敖回到将军府,便对孟氏提了此事:“你说说,赵宴平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成亲半个月就被派去两千里以外的荆州,卢太公这么信任他,他要是破不了案,回京就等着被人笑话吧。”
孟氏瞪他道:“你怎么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宴平能从一个小捕头做到今天的七品京官,靠得可不是那位进了宣王府的妹妹,卢太公派他去,就说明卢太公相信他一定能破案,等宴平立了功回来,年底三年一次的政绩评审卢太公再为他美言几句,说不定官职还能升一升。”
薛敖叹道:“不是我泼自家亲戚的冷水,七年都没破的案子,你,你还是别想太美的好。”
孟氏干脆不理他了。
埋怨丈夫乌鸦嘴归埋怨,孟氏还是去了一趟狮子巷。
阿娇在陪柳氏修剪花草,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会老去想那远行的男人。
孟氏与柳氏寒暄几句,就与阿娇单独回前院说话了。
“这案子,宴平有把握吗?”孟氏问阿娇道。
阿娇苦笑:“远在千里的案子,光看卷宗只能看出如今被抓的嫌犯可能受了冤屈,其他的都不好说,得过去了才能开始查。”
孟氏愁道:“他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阿娇疑惑问:“这话怎么说?”
孟氏低声给侄女分析:“他破不了案会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懂,可阿娇你想过没有,就算宴平破了案立了功,也不见得是好事。卢太公这把年纪了,还能做多久大理寺卿,等卢太公一倒,接任的八成会是现在的左少卿蔡岐。卢太公性情耿直说话没遮拦,今早还损了蔡大人一把,若宴平真破了蔡大人没能破的案子,等蔡大人接管了大理寺,他会看宴平顺眼?”
阿娇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左少卿蔡大人,现在听姑母这么一分析,阿娇才终于体会到了官场的艰难。案子办砸了,要被嘲笑,办好了,则要被上峰介怀。
“兴许,兴许蔡大人不是那种人呢?”阿娇小声地道。
孟氏递了侄女一个“你想的太天真了”的眼神。
阿娇讪讪地低下头。
孟氏过来并不是为了让侄女惭愧自己的天真傻气,而是要提点侄女如何做好一个贤内助。
其实侄女与赵宴平,同她与薛敖挺像的,都是男的刚正不阿不怕得罪人,而且基本也改不掉了,那就只能由她们这些内宅妇人通过交际摸清楚相关官员的为人处世,及时地提醒丈夫该怎么做事。
这一天,阿娇突然明白,想在京城过好日子,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第118章
赵宴平三人几乎是星夜兼程, 只用了八天便赶到了荆州城。
入城时已经是后半晌,人累马也累,赵宴平让随行的两个协案小吏戴昌、李严留在客栈休息, 他洗把脸喝壶茶水, 带上大理寺的文书,直奔荆州府府衙。
距离今日下衙还有半个多时辰, 陆知府核实过赵宴平的文书,得知赵宴平只是大理寺的一个七品小官,而去年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的蔡歧亲自来查都没能破案,不禁有些小瞧赵宴平, 并猜测大理寺其实已经放弃了这个案子, 派赵宴平过来,只是想核实牢狱里的嫌犯是不是真凶罢了。
对于大理寺的这种安排, 陆知府其实颇为不满, 他抓到了凶手,人证物证都确凿, 只是凶手嘴硬不肯承认前面七起案子也是他所为, 他才动了大刑逼供。大理寺那群人就是墨迹, 好像每年翻不了几次冤案就显得他们那批京官没用似的, 非要审核再审核。
不满归不满, 为了表示对大理寺的重视, 陆知府还是带赵宴平去了关押死囚的牢房。
陆知府抓到的这位凶手, 名叫魏志诚, 他被报案人发现的时候,刚强奸完一个年轻的妇人。几个报案的百姓一起将他抓获, 官府接手后,发现那妇人是魏志诚的一个街坊, 已经死了,死者周围的草丛里还找到了被魏志诚丢弃的一茶壶桐油、一根火折子。
这些就是陆知府在案宗里所列的证据。
证词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魏志诚最开始的辩解,说他只想烧死妇人一人。后来府衙用了刑,魏志诚才招供,之前的七人也都是被他所杀,杀大人是因为想抢他们的钱财,杀孩子是因为那孩子得罪了他。
卢太公怀疑魏志诚是屈打成招,其中一点就是已经确认了身份的三个死者中,有两个都是贫户,虽然魏志诚家里也不富裕,但魏志诚但凡有些脑筋,都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抢贫户,怎么也该挑个有钱的下手。
“他就是魏志诚,赵评事若想提审,随时可以过来。”停在一间牢房前,陆知府指着里面躺在席子上一动不动的囚犯道。那囚犯蓬头垢面,露在外面的手臂、脚踝血肉模糊,看到有人来,他蜷缩得更紧了,发红的眼珠子露出深深的恐惧。
赵宴平与他对视一眼,侧身对陆知府道:“大人有事自去忙吧。”
陆知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带着随从走了。
赵宴平让狱卒打开门,他单独走了进去,蹲在魏志诚面前。
魏志诚已经将脑袋缩到了怀里,看也不敢看他。
赵宴平沉声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用刑。我姓赵,乃京城大理寺的官员,大理寺审核天下狱讼,若有冤案,必当平反。你奸杀了谭氏,证据确凿,但罪只及你一人。若你认了你没有犯过的罪,替真凶多背了七条人命,那全荆州的百姓都会将仇恨转移到你身上,你死了一了百了,你的爹娘妻儿却还活着,你难道想让他们每日被人唾骂,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魏志诚听到这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后悔,后悔不该色迷心窍,后悔不该抱着杀了人也不会被人发现的侥幸,既害死了别人,也害死了自己,在牢里吃尽苦头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魏志诚一定不会再犯错。
他呜咽了很久,赵宴平始终蹲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魏志诚哭够了,终于向赵宴平交代了全部。
他只是贪图谭氏的美貌,只是想到杀了谭氏后可以嫁祸给在荆州连续犯下七次杀人案的真凶。杀了谭氏他认,但那七人真不是他杀的,都是因为狱卒对他动用大刑,他实在承受不住了,反正杀几个人都是死罪,不知都承认了,免得再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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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从牢房出来,陆知府也要下衙了,他想为赵宴平接风洗尘,赵宴平婉言拒绝了,直接去了府衙的捕房。
府衙的捕快们也都准备回家了,被赵宴平勒令配合查案,捕快们都面露不满,幸好,赵宴平只挑了三个在府衙做了至少八年的老资历捕快,年纪最大的有四十二岁了,年纪轻的也快三十了。
赵宴平将三人带到了酒楼,他也饿了,准备一边吃饭一边问话。
有免费的好酒好菜,三个捕快都很配合,赵宴平问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赵宴平这次过来有很多要查,查验几个死者的尸骨,查访已经确认身份的三名死者的家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共同点,还要去七个受害者被发现的地点侦查,甚至还要找魏志诚的家人再核实魏志诚这些年的行动,彻底排除他是真凶,尽管赵宴平已经相信了魏志诚。
但今日到荆州太晚了,一口气做不了那么多事,赵宴平只想趁吃饭的功夫,先跟捕快们了解了解七起案子。
三个捕快都参与过每起焚尸案的调查,你一言我一嘴,说的都差不多,无非是凶手有多狡猾,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还说凶手越来越老练,前三年的案子都因为死者衣物烧毁的不够彻底,或是拖拉死者时遗落了死者身上的所有物,让府衙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面四起便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人彻底烧焦,衣物单独烧成灰,纵使有些百姓怀疑死者是自己家失踪的亲人,面对一具黑漆漆的尸体,他们也辨认不出来,宁可相信自己的亲人只是失踪了,还活在什么地方。
荆州府那么大,每年都有一批人因为各种原因失踪,因此导致了剩下四具焦尸的难以辨认。
赵宴平只管问,三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赵宴平也不打扰,一边喝酒一边听着。
七起案子说的都差不多了,赵宴平又问道:“通常这种连续杀人的凶手,都是因为自己受过相关的刺激,才会专挑一类人下手。这七起案子的受害者,已经确定的三人两男一女,男的有二十七岁的大人,有十一岁的孩子,有五十岁的老妇,暂且还没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
三个捕快都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案子才难查,如果三名受害百姓都有共同的仇人,目标就容易定了。
“可这七起案子,其实有一个共同点。”赵宴平看着三人道,“他们都是被火烧死的。”
三个捕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赵宴平的意思。
赵宴平缓缓解释道:“如果凶手烧毁尸体只是不想官府确定他们的身份,他可以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人埋了,或是将人丢到水流汹涌的江水中冲到下游,这些都比烧人更方便,因为烧人会冒烟,他还要确定人彻底被烧焦了,没留下一块儿完好的皮肉,如此他势必要留在尸体身边,浓烟滚滚,太容易被人发现。”
“荆州本地多山多水,埋人灭迹、水运到下游都比烧毁尸体更安全,他偏偏要用火烧,要么是他对火有特殊的痴迷,要么是他平时做的事与火有关,哪怕被人发现他焚烧什么也不会引人怀疑,要么就是他经历过与火有关的案子,譬如他在火里失去了什么,只有用火报复,他才能得到满足。”
赵宴平条例清晰地分析道。
这里面有他自己的分析,也有他出发前卢太公提供的破案思路。
他这么一说,年近三十的马捕快道:“我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