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姬姒幽幽说道:“二百年后,五百年后的事,我看不到。”
听她这话。却是一百年后的事能够看到了?
不由自主的,众长者倒抽了一口气。便是谢母,也不敢置信的朝着姬姒望来,第一次,她看向姬姒时,那眼神里有了一些隐约的敬畏。
在殿中刻意压制的呼吸声中,姬姒的声音幽幽飘出,“百年后,皇朝数度变更,陈郡谢氏门第犹在。”在众长者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时,姬姒的声音飘转而来,“只是,仅门第还在!”
略顿了顿,姬姒幽幽说道:“新一轮的太平皇朝出现时,天下顶尖门阀中,不再有陈郡谢氏!”这一点,其实不是姬姒看到的,而是她感觉到的,因为这种感觉太过真切,姬姒心中已把它当成了事实。
一切如姬姒所料,当她这句话说出时,殿中的几个老人都沉下了脸。
就在这时,谢琅清笑出声,在这幽暗而沉凝的大殿中,他的笑声突兀而清亮,直是打破了这让人沉闷的平静。
笑声中,谢琅牵着姬姒的手,竟是衣袖一甩便朝外走去。
谢母按下心中的不安,高声喝道:“琅儿,你这是做什么?”
谢琅头也不回,他清声笑道:“我与阿姒出来得太久,也该归去了!”一边走,他的声音一边朗朗地传来,“沧海都会变桑田,月圆还会月残缺,我谢琅真真不知,于此荒唐乱世,一个家族可以不思改变,不求上进,只需睡卧金山便能延绵千载!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在谢琅的“可笑”声中,他清啸而出,而身后,众谢氏长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
谢母没有在殿中呆多久。
不一会,她就出来了,见到了侯在外面的谢三郎,谢母沉着一张脸问道:“琅儿两人呢?”
谢三郎恭敬地回道:“回母亲的话,十八弟和姬氏回姬氏的庄园去了。”说到这里,他见母亲脸色非常难看,不由担忧地问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谢母没好气地说道:“琅儿刚才胡说了一通,把族长和几个长者都给惹恼了。”她说到这里,忧心忡忡地说道:“本来,族长还有意把琅儿重新记回族谱,这下好了,他和那个姬氏是永远回不来了!”
谢三郎听到这里,突然说道:“十八弟本来就无意重返家族。母亲,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那姬氏说了什么不中听的预言?”
谢母转头看向了谢三郎,她淡淡说道:“说是说了些。不过那姬氏一不曾沐浴更衣,二不曾焚香礼天,她所说的话,根本不足为信!”谢母虽是睿智,可她实在在建康呆得太久太久了。她和陈郡谢氏的这些长老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呆在这河水里都荡着金粉的建康,听到的是靡靡之音,看到的是满目繁华,他们不曾去过蜀地,不曾去过南阳,更不曾远赴北魏。所以,他们不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不知道北魏的那些士族,是怎么在夹缝中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一点一点的与天地争那一丝气运。所以他们也不可能相信,一百五十年后的中原大地,天下顶尖门阀的“五姓七家”中,再也没有陈郡谢氏的一席之地。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切正如谢琅所说的,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一个家族不思改变不求上进,只想睡在金山上就能永世繁华,这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成婚
转眼,一家三口回到了姬氏庄园。
回到庄园后不久,谢琅的好友袁三十郎和陈太冲等人都过来了。知道他们过来,姬姒让人好酒好菜的侍侯着,自己则带着儿子在后苑玩耍。
等到过了几个时辰,那些人说告辞时,姬姒前来相送。远远看到一袭男装,却是本来面目的姬姒悠然而来,若是以往,如陈太冲这种人定然是视而不见,可此刻,他们对上姬姒时,竟是齐刷刷地低头持手为礼。
见到好友们对姬姒如此敬重,谢琅有些好笑,他嘲弄道:“何前倨而后恭也?”
回答他的是袁三十郎,这厮说道:“诸葛亮后第一人,我等不敢不恭。”一侧,陈太冲也叹道:“当今天下,谁不知道你谢琅的夫人是道门领袖,一代宗师?”
闻言,谢琅哈哈一笑。
面对这些人的恭敬以待,姬姒遥遥一礼,并和谢琅一道,送他们出了门。
众名士驶了一会后,相互告别离去,陈太冲的驴车刚刚走出几十步,一眼看到陈四郎,当下,他让驴车在陈四郎旁边停了下来。
陈太冲盯了陈四郎一会,淡淡说道:“怎么在这里徘徊?”转眼他又冷声说道:“怎么,还放不下?”陈四郎摇了摇头,他苦笑道:“怎么可能放不下?不过是想到那般娇柔的一个女子,竟然如此高深莫测,总觉得有点不敢相信,想再见一见罢了。”
陈太冲没好气地说道:“见了又如何?不说那姬氏有夫有子,便说站在她身后的那无数道门流派,她与你之间就隔了一道银河。以后,你还是找个与你相当的妻室过日子吧。姬氏那等妇人。也就谢十八那种人能降得住她。”
陈四郎怅然地望着前方,点头叹道:“是啊……”
陈太冲望着陈四郎那挺直的腰背,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个笑容。转眼,他也在心里想道:不说四郎,便是我,也断断想不到,那姬氏竟有如此神通。
在陈太冲和陈四郎说话时。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中。也有几个人在闲话。
若是姬姒在这里,一定可以看出,这些人中。就有她曾经见过的周玉的那几个兄弟。
站在窗口望来的,是一个与周玉颇有几分相似的老人,老人一直在看着姬氏庄园的方向。看了许久后,他轻叹一声。说道:“真看不出,那姬氏是个这么有造化的。”转眼他又说道:“当年行事还是草率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姬姒再次奉诏入宫。这时姬姒才记起,皇帝把她和谢琅叫到建康来,原是想为两人赐婚来着,只是那一天与姬姒不欢而散。也就忘记了。想来,皇帝现在把她叫进宫,还是为了赐婚一事。
想到这里。姬姒也不紧张,她沐浴更衣后。踩着一地艳阳,朝着皇宫驶去。
姬姒的驴车刚刚来到宫门外,突然的,她的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姬氏阿姒!”
姬姒慢慢回头。
这一回头,她便对上了老得不成样的庄十三的母亲庄南氏!
庄南氏对上姬姒,似哭似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后,她嘶哑地说道:“姬氏阿姒,没有想到你也有今天!”
虽然姬姒很不明白,为什么庄十三都说了把庄南氏送回荆县,她却又出现在建康,还在这宫门外守着自己。可姬姒从来不是一个太好奇的人,听了庄南氏这话后,她不耐烦地转过头,嘴一张便准备叫开宫门。
就在这时,庄南氏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她说:“姬氏,我儿子不见了!庄十三不见了!”
什么?
姬姒大惊,她腾地转过头看向了庄南氏。
庄南氏似哭似笑地看着姬姒,喃喃说道:“那天你与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我儿从你那里出来后便失魂落魄的?那天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居然就不见了!他的儿,他居然就那么不见了!”
那天?
姬姒猛然记起,庄南氏说的那天,应该是她和庄十三摊牌,把前世的经历说出的那一天!
难道,那一天之后,庄十三便失去踪影了吗?
想到这里,姬姒心头一凛,她低头看向庄南氏,认真地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去调查。”
岂料,姬姒的话说出后,庄南氏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她兀自嘎嘎直笑,笑着笑着,庄南氏怨毒地看向姬姒,咬牙切齿的只是问她,“你为什么不去死?姬氏,我都用了好多法子了,怎么你还是死不了?”
姬姒的脸沉了下来。转眼,她又按下怒火,忖道:我与一个疯女人计较什么?皇帝刚才的诏书中虽然没有让我立刻进宫,可我都到了宫门外了,还是先去见过他,出来后再让人寻找庄十三才是。
想到这里,姬姒转过头来。
再一次,她刚刚一动,衣袖被人紧紧扯住,庄南氏声嘶力竭的哭叫声传来,“姬氏,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怎么也死不了?”
就在姬姒脸一冷,重重拂开她的手时,庄南氏又嘎嘎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嚷道:“是了是了,你这毒妇就算一时死不了,可活着也只有这么好。像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敢娶?听人说你连儿子都生了,可还是妾身未明,你的儿子也直到现在还是野种一个?野种好啊,野种最好了,像你这样的贱人,生的儿子就应该是野种,你这一辈子,就应该什么也得不到,就应该没有男人喜欢,就应该没有男人娶你,就应该孤独凄苦地过一世!”
直到姬姒重重推开这个疯了似的庄南氏,长驱直入的进入宫中时,外面,还有庄南氏那疯了似的嘶叫声传来,“姬氏。你这个没有男人敢要的贱人!你这个生了儿子也嫁不出去的贱人!”
庄南氏的声音实在响亮,姬姒看到那些宫女太监悄悄向自己看来的目光,不由沉下了一张脸。
姬姒没有想到,这人一不顺利,就处处不顺利,她在殿外侯了半个时辰后,才知道皇帝居然病了。根本无暇见她。
当下。姬姒只好打道回府。
就在姬姒回去时,她赫然发现,那个庄南氏居然跑到了她的庄园外。堵着她的庄园大门像个疯子似的又叫又骂。
这时刻,姬姒走到哪里都是人人敬畏,这难得的有人敢老虎头上拔毛,顿时引得好些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朝姬姒望来。
姬姒也懒得理会庄南氏。回到庄园后,秦小木过来禀报。说是谢琅有事外出了。
谢琅不在,姬姒便让人叫来谢广,让他去问过三皇子,看三皇子知不知道庄十三在哪里。
一个时辰不到。谢广回来了。谢广告诉姬姒,说三皇子说了,这些年来庄十三虽是在他手下办事。可他自由度一直很高,有时半年一年不见三皇子也不会过问。因此要知道庄十三的去向。三皇子还得花一些时间去问过庄十三手下的人。
得了三皇子这个回答,按道理说姬姒可以放心地等一等,可她想到庄十三仇人很多,便又求着谢广去查。
就在傍晚时,三皇子派人来了,说是知道了庄十三的消息。
却原来,那一天庄十三从姬姒那里出来后,便去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