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不要你了?”
“是啊,”说着,阿梅红了眼眶,委屈道:“他们平时就说,女孩子不值钱,都是要嫁出去的。后来那些坏人来家里抓人,他们就悄悄带着弟弟,自己跑了。”
听这话,沈飞笑了笑,抚上她的头发,温和道:“那以后,你就当我家人,好不好?”
“你会丢下我吗?”女孩仰头看他,沈飞摇了摇头:“不会,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好,”女孩子拉住他的手,咯咯笑开:“我也不会丢下小哥哥。”
沈飞温柔瞧着她,慢慢道:“阿梅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你就叫长君吧。梅就是你的姓氏,你就叫梅长君,好不好?”
“好。”小姑娘点点头,认真道:“长君,好听!”
到这里,苏清漪总算明白,这个姑娘到底是谁了。不由得有些伤感,认真看着那个小姑娘,总想上前去抱抱她。
沈飞和梅长君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就睡下了,等睡下之后,苏清漪忍不住同系统道:“话说,我不干涉他们人生,我帮帮他们总行的吧?给他们个被子什么的……”
“不逆转他们人生轨迹情况下可以,而且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好。”苏清漪应下来,开始从秦子忱给她的纳虚戒里找些被子和吃的。她之前乱七八糟塞了很多东西在纳虚戒里,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施法让两个孩子睡死后,悄悄给两个孩子盖上被子,又生了火,将吃的东西放在他们身边。
她和秦子忱坐在火边烤火,没一会儿,一个青年就走了进来。
素色白袍,白玉面具——蔺棺。
他似乎是匆忙赶过来,苏清漪一看他就跳了起来:“你可算来了。”
“为什么会回这里来?”
蔺棺一进门就开始发问,苏清漪笑了笑:“我还要问你呢,我这个阵法是回到献祭人出生的时候,你不是两百年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吗,加起来你也就五百岁,怎么就回了一千年前?”
说着,苏清漪有了个设想,皱眉道:“莫非,你是沈飞?”
“不,”蔺棺语气里有些激动,冷声道:“我不是。”
“那你……”
“我是蔺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五百年前在棺材里出生,这没错。”说着,蔺棺垂下眼眸,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可是,五百年前,其实我该死的。”
“是沈飞一缕情丝,带着他的气,救活了我。”蔺棺看向躺着的两个孩子,有些绝望:“沈飞当年修无情道,为了修道,将自己对梅长君的感情从自己的身体里抽了出来。这在无情道上,被称为“抽情丝”,情丝本质上就是当事人的感情,带着对方的真气。沈飞当时已经是元婴修士,他的真气,直接救活了已经在母胎中濒死的我。”
“我从出生就带着沈飞对梅长君的感情和记忆,如果从这缕情丝开始算起,的确……我该诞生于这里。”
“系统,”听到这里,苏清漪有些茫然了:“那蔺棺是该算沈飞一个分身,还是独立的人呢啊?”
“独立的人,他不能杀沈飞。”
“卧槽那我们回来有什么意义?”
苏清漪崩溃了,系统道:“你和蔺棺说清楚,他自己会有决断。”
“好吧,”苏清漪抬头看向蔺棺:“那我得和你说清楚一件事,我们回来,只能改变与自身有关的事,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所以在你和沈飞有交集之前,我们谁都不能杀沈飞。而且,你出手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机会只有一个。”
“我……不算沈飞的一个影子吗?”蔺棺有些惶然,苏清漪摇头:“蔺棺,你只是蔺棺。所以你不妨想一想,只有一次机会,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的结局。”
听到这话,蔺棺不由得笑了笑:“怎么样才能有最好的结局,不是很明显吗?”
“杀了我,让我不要存在,不就够了吗?”
“让沈飞不要拔出那根情丝,这样我就不能出生,沈飞会一直爱着梅长君,这样,他就走不到那一步。”蔺棺眼中一片冰冷,苏清漪点点头,想了半天,慢慢道:“那么,是不是说,我们要等五百年,等到你出生?”
听到这话,蔺棺面容一僵,然而三人却都发现,按照系统的规矩,目前为止,他们三个人,什么都不能做。
“系统,”苏清漪有些崩溃:“我们要在这里呆五百年?!!”
“黄粱一梦,弹指之间,回去之后,你们还是在来的时间点,你怕什么?”
“就不能,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吗?”
“五百年,你们磨磨心境,不好吗?”
“滚……”
“其实吧,”系统有些无奈的想:“我也想给你点更高级的办法,但是我权限不够啊。我也很想让你直接捅死沈飞结束,可是要是逆转时空可以为所欲为,这世界就要乱啦。每个人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没有资格决定其他人的命运,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苏清漪悲痛欲绝,她抬头看着大家,通知他们:“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五百年……”
秦子忱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反应:“好。”
蔺棺却是慢慢笑了气来:“好。我也算是多赚了六百年,而且,能看着她长大,其实我很高兴。”
“你喜欢梅长君?”苏清漪想确定一下,蔺棺没说话,他转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小姑娘,慢慢道:“对……我喜欢她。”
“特别,特别,喜欢她。”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夜太漫长,苏清漪内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蔺棺想了想,慢慢道:“和外界传闻一样……我在棺材里呆了三百年。唯一不同的是,虽然我三百年没出过棺材,可是我却对外面有很鲜明的记忆,这是沈飞给我的。”
“我记得梅长君,我记得她从小到大的样子,我知道她所有的脾气,所以那一年,她坐在我坟头喝酒,我认出了她,就忍不住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她是个很胆小的人,”说着,蔺棺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温柔:“修阴阳道,结果却特别怕鬼。我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她什么法器都往我身上扔,后来见我不反抗,就想收了我。可她才是元婴期,收了我二十多次,都没成功。最后就躺在地上,和我说,你来吧,你想做什么就上吧,老子不怕。”
蔺棺说着,声音回荡在破庙里,伴随着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那时候,他在月光下看着那放荡不羁的姑娘,整个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他不知道这是沈飞的情绪,还是自己的,他就温柔的瞧着她,然后慢慢开口:“我会酿酒。”
梅长君从地上一跃而起,伸过去就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大兄弟,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跟我走吧。”
她拉着他回了客栈,他什么都不会。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记忆,全与梅长君有关。他并不知道作为一个人该怎样生活,只知道梅长君是怎样生活。
梅长君让他洗澡,他就在水里泡着,梅长君没有办法,冲进来亲自为他搓背,打水。用皂角洗洗搓揉头发,等洗干净脸,梅长君拿着衣服进来,看见他的瞬间,她当场愣了,衣服从她怀里掉出去,她颤颤出声,叫出一句,师兄。
他知道,她叫的是沈飞。那一瞬间,他居然有那么几分不舒服。
从那以后,她天天带着他。她喜欢他的酒,但他知道,她更喜欢他的脸。
她常常看着他发呆,酒喝多了,有时候还会叫出沈飞的名字。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不舒服,后来就学会了难过。
她给他穿沈飞喜欢的衣服,给他吃沈飞喜欢吃的东西,他知道,可他却还是要伪装成什么都不懂。每天给她酿酒,酒却越来越苦。
她给他买了一座小院子,他住在哪里,春天酿桃花酒,夏天酿莲花酒,秋天酿谷酒,冬天酿梅花酒。
她每个月都在外面晃荡,有时候回来,满身都是伤,问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从来不说。
后来有一天,他没能忍住,跟着她出去。然后他就看着她一路去了蓬莱,他出窍期的修为,悄悄跟在她身后,谁也没能察觉,他一路跟到内阁里,就看见了沈飞。
那时候沈飞正在和另一个女人欢好,梅长君就站在院子里,恭敬道:“师兄,长君来了。”
沈飞没说话,里面是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喘息声。梅长君浑身颤抖,再次重复:“师兄,长君……”
话没说完,一阵威压猛地传来,梅长君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里面传来了沈飞的怒吼:“滚!”
女人的声音越发高昂,梅长君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随着女人一声尖叫,里面再没了声音。梅长君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抬起头来,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沈飞,挤出一个笑容:“师兄……”
“人呢?杀了?”沈飞刚办完事,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模样,随便穿着一件袍子,袒露着胸膛,勾着嘴角询问。梅长君应下声来:“夏长老家一百二十三口均已斩杀。”
“一百二十三口?”沈飞冷笑出声:“他家还有个幼子呢?”
梅长君不说话,面色惨白,沈飞蹲下身来,抬手扣住她的下巴,温和道:“长君,是你说的,只要能留在我身边,做狗也愿意的,对吧?”
“是……”
话音刚落,一巴掌就落在了梅长君脸上,沈飞怒吼出声:“我还没让你当狗,让你当狼,连个孩子都咬不死吗!”
“师兄,他只是个孩子!”梅长君大吼出声。沈飞冷笑:“当年他们怜惜过你我是孩子吗?”
“滚吧。”沈飞抬手:“去杀了那个孩子,不提着他的头来见我,你这辈子不要来了。”
梅长君走出来,蔺棺就悄悄跟在她身后。那天下了大雨,她在雨里走了很久。
然后她走进一家酒家,酩酊大醉,他看着她哭,看着她叫沈飞的名字,心里一片茫然。
他已经分不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喜欢她,他爱她,可这份感情到底属于谁呢?是蔺棺,还是沈飞?
他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女子抱回房里,像平日一样为她洗漱。然后她抱着他,哭着叫他:“别走……别走……”
“你抱抱我……”她哭着求他:“你抱抱我吧……你好多年没抱我了……”
她的眼泪仿佛是汪洋,将他淹没在其中。他没办法呼吸,只能沉沦。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转过头去,拼命吻她。
他们纠缠在一起,她死死抱着他。整个过程里,她都在哭,伸手抚上他的面容,叫他,沈飞,沈飞。
他埋在她身体里,三百多岁的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长君……”他哭着喊她:“我是蔺棺……我是蔺棺啊……”
“沈飞……”然而他身下的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