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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正是,其实说到底,还是你爹当年种下的祸根。”李老掌柜的叹着气。
当年,若没有李景福作的糊涂事,那们七老爷就不人会早早过世,而他李金水也不会离了墨坊,便是景东那小子也不会残废,那如今李家许多事都不是现在这样了。
“爷爷,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再说这些也没用。”贞娘在一边劝道。
“这些不想是不可能的,总觉得没脸见祖宗啊。”李老掌柜咳着声,神色有些黯然的道。
“老糊涂,怎么没脸见祖宗了?景奎为墨坊陪了一条命还不够啊,便是景福如今也变好了,昨天,怀德从苏州回来,还帮景福带了二十两银子回来呢,你没听怀德说吗?景福如今已经是货行的三掌柜的了。若不是过年有一批货送去北方,他该回来过年的。还有如今,贞娘一个丫头制墨赚钱,正良更是白手起家,创下了煤炉这好一份行当,如今你去问问这周围的街房,哪一个不说咱们家的孩子争气,哪点对不住祖宗了。真是的,当年那错事,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还想怎么着,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没脸见祖宗了?”一边奶奶吴氏正在昏黄的油灯下剪着过年要贴的剪纸,这会儿听到老头子的话却是不乐意了。
于是唠唠叨叨的一大堆反驳着。
“行了行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干你的活。”李老掌柜有些着恼的回道。
“怎么,我说说不能说啊。”吴氏没好气的回道。
老俩口倒是斗起嘴来了。
一边几个小的看得嘻嘻笑。
而贞娘在边上听得这些,也明白,自家七祖母没有误会孙家,配方果然是孙佰一偷的,如此一来,孙家之事她是说不上什么情。虽说李家有实施私行之嫌,但这是在大明,不是在后世。
她李贞娘抗不过这个世道的规则。
一夜便睡的昏昏沉沉的,早上起来,贞娘便又早早的去老虎灶那边帮水伯做事,做完,回家。
没想才刚一进门,就被喜哥儿拉着跑。
“干什么?你小子。”贞娘的胳膊被他扯的生痛,龇着牙道。
“今天,墨坊那边要对孙大郎行刑了,我们去看看。”喜哥儿一脸兴奋的道,这小子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贞娘一听是这事,没想处置的这么快,反倒一手扯着喜哥儿,一溜跑的一起去了墨坊那边。
李氏墨坊有一个放松木的大院子,如今院子的中间,孙佰一被绑着坐在一张椅子上,两条腿就架在一边一个台子上,两个李家的家丁就拄着小胳脯粗的棍子,只等令下行刑。
这是私刑,明着不允许的,但在大明,有族法族规,村法村规,行法行规,等等,都有一定的量刑权,所以,只要证据充足,便是允许的,算是古代的潜规则。
孙佰一此时哭嚎的不成样,只是没人理会他。
“贞娘,喜哥儿,过来。”看到贞娘和喜哥儿,李老夫人朝两人招了招手。
贞娘便扯着喜哥儿过去。
“好,如今人都到齐了,我最后再问一句,你孙家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给你们辩解的机会,若是没有,便要开始行刑了。”随后,李老夫人站起来,冷冷的环视了一下众人道。
“老夫人,我家大郎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这回吧。”冯氏在一边哀求着。
“大河媳妇,国有国家,家有家规,你家大郎这次的错太大了,如果不从重处置,以后是谁都敢朝我李家下手啊,我李家担不起啊,抱歉了。”李老夫人长叹一声道。
神色依然坚决。
这时,一边的孙月娟也一脸哀求的看着贞娘。
“小贞娘,记住,这世间,规则就是规则,不可因情而废法,商战如战场,一步错,满盘输。”这时,李老夫人突然道。
“法理人情,情难道不是规则的一种吗?”贞娘反问,虽然她李家八房处境尴尬,再加上这次是孙大郎咎由自取,贞娘并没有一定要孙家强出头的意思,但前身跟孙月娟感情确实很好,再加上她之前也答应过孙月娟,能说情的时候不防开个口,本来她是没这机会,可这会儿,七祖母这番话却分明是在教导她,因此,她便开了个口,不一定是要为着孙家说情,而仅仅是情于法之间的一种讨论。
“法针对的是事,情针对的是人,法对事不对人,而情却因人而异。”七祖母一字一顿的道。
这话贞娘自然明白,但要做到实际,其实却很难,最难掌握的便是一个度。
这会儿,贞娘看着七祖母,突然的,她有一种感觉,七祖母还是在布局。
“好,既然没别的了,那就开始行刑。”李老夫人下令。
“慢,我有话说。”就在这时,孙大河一脸苍白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孙管事,你有什么话?”李老夫人望着他。
孙大河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道:“此次配方事件,大郎仅是帮凶,我才是幕后黑手,是我让大郎出手的,夫人若是要处置,就请处置我吧。”
孙大河此话一说,周围一片哗然,自上回郑管事因贞娘烟煤的事情被降职后,孙大河升了职,如今可算得上是墨坊的三号人物,除了邵管家和李景东,下来便是他了。
这样一个墨坊的三号人物,居然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你说这话想明白后果了吗?可不能因为心疼儿子,就替他顶罪。”一边七老夫人平静的道。
“正是因为想明白才说的,我一个做父亲的,总不能让儿子替我顶罪吧。”孙大河亦冷静的道。
“好,那我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再问你一句,孙佰一偷墨方事情,幕后的主使是你孙大河吗?”这时,李老夫人重重的发问。
“是……我!”孙大河咬着牙道。
“好,能承认,能站出来就好。”李老夫人再盯着孙大河看了一眼,然后颓然的坐下:“可惜啊,可惜啊……若不是发生这事情,我本想我走后把墨坊和佑哥儿托付于你的。”
李老夫人是真正的心痛,这些年,不但她老了,邵管家也老了,这孙管事是她下力气提拔的人,准备以后让他扶助佑哥儿的。
“我……对不住了!”孙大河有些艰难的道。
周围一阵阵叹息。
“放了孙大郎。”李才夫人叹着气道,随后又冲着孙大河说:“大河,看在你为李家辛苦这么十多年,你的腿我给你留着,你自己把家里安置一下去衙门投案吧。”
“是,这次大河决不让老夫人失望。”孙大河平静的道。但话音却是力重千斤。
李老夫人手一挥:“都散了……”
墨坊的工人在一边窃窃私语中散去。
喜哥儿也不知跑哪里玩去了,贞娘随着七祖母一路走。
“七祖母,孙叔是冤枉的吧,他是替他家大郎顶罪的,跟当年我爷爷为我爹爹顶罪一样?”贞娘问。
“不错,只要稍能明白点你孙叔为人的人都能看出来。”李老夫道。
“既然都看出来,那为什么不拆穿?”贞娘问
“第一,孙大河想保住他家大郎,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心,正如当年你爷爷要保你爹一样,所以,求仁得仁,这点必须成全。再说了,这本是他父子之间的事情,只要孙大河承认,别人怎么拆穿?第二,对于墨坊来说,处置孙大河比处置孙大郎更有利,我自然顺水推舟。”李老夫人道。
贞娘琢磨了一下倒是明白了,第一很好理解,而第二点,孙大郎本身名声就不好,处置他本就是理所当然。可对于墨坊来说,一但处置了孙大郎,就必然跟孙大河这个做父亲的有了间隙,如此一来,孙大河自然不能用了,可若是开除孙大河,孙大河在李家十几年来,那做事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他手下自有一批追随者,如此一来,孙大河就成了李家墨坊一个难解的疙瘩,开除了他,怕引起人心浮动,不开除,又不敢放心用,这让墨坊太难受了。
而如今孙大河出面顶罪,如此一来,孙大河在墨坊的影响就立刻降为负数,从后果来说,确实是处置孙大河比处置孙大郎对墨坊更有利。
当然这里最屈的是孙大河,只希望以后孙大郎不要走上她老爹李景福的老路,要不然真对不住孙大河这份心。
而七祖母并没有如对孙大郎一样,要打断孙叔的腿,这显然就是之前,七祖母所说的,情因人而异。
孙大河一个混混儿,做出这等事情,怎么处置都不为过,自然不需讲请,然而孙大河却是为李氏墨坊兢兢业业的干了十几年的,自然要讲点情份。
不为别的,也不能寒了墨坊工人的心。
如此一环紧扣一环的,贞娘有一种一切尽在七祖母掌握中的感觉。
树老成精,人老成妖,古人诚不欺我。七祖母太妖了。
第三十六章 割袍断义
在这一场配方事件中嘉靖四十三年走到了尽头,而徽州府开春第一案审的就是孙大河窃密案。
最终孙大河被判三年苦役,流放到石场上工,而孙大郎则判带枷游街。
游街那天,人山人海。
城门洞口。
“哎呀,这孙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啊,当年,孙家住城门洞的时候,一家人穷的没一口饱饭,是那李家景暄公子看中孙大河,把他招进了墨坊,更是着力载培,这才有孙家的今天,没成想,孙家贪田家开出的赏格,居然暗里偷了李家的墨方卖给田家,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街上,围观孙大郎游街的人山人海了去。
此时,众人边等着游街的队伍,边窃窃私语。
“我就有点不明白啊,你说孙大河是不是人傻了,如今李氏墨坊,老夫人老了,邵管家的也老了,这不明摆着吗?只要邵管家一走,那李家墨坊的掌柜必然会是孙大河,这可算是前程似锦啊。你们说孙大河至于贪田家的银子吗?”这是明白人的疑惑。
“这不明摆着吗?孙大河是被他家大郎连累的呗。”周围人道。
“倒也是。”连上几个人认同的点点头。
“对了,孙大河去了石场,孙大郎游街,那怎么田家什么事也没有啊?”一边又有人疑惑的问道。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田家有的是人和钱,往那衙门一砸,还能有什么事情?再说了,田家是下赏格,可又没逼孙家去偷,所以,田家自然啥事也没有了。”一边一个颇懂世故的老汉龇着牙道。
“倒也是啊,如今这世道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