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第85页

…”安王点点头,口气好似十分遗憾:“我本以为他能再等一年的……”
“父亲……”小冬很是疑惑不解:“我以为父亲看好的人……不是秦烈这样的。”
以前小冬觉得,安王若是挑女婿,那沈静差不多是头号人选才对。他世家出身,才貌出众,品格脾气都好,当时他来陪赵吕读书时,安王府里还曾经有过一阵风言风语,说这位表少爷八成就是将来的东床呢。
而秦烈呢,从出身上,恐怕就会被打个叉。再说学问,又是个叉。他现在还跑起了商队开起了铺子,买卖做的这么红火,简直应该被大叉特叉。士农工商,商在最后一位,买卖人总是被人看轻的。安王纵然再不拘一格,若真是找一个买卖人当女婿,这也实在太……太有创意了。小冬是不在乎,可是这世上的事不是你自己愿意就行的,你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必须遵循这里的法令规则,大多数人地价值观道德观,必然影响你的一举一动。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是错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认为它是对的也没有用。
不管从哪点儿看,秦烈都不会被安王列入考量范围。嗯,这还要提一提他的外貌――秦烈的长相应该属于非主流一派的,他不够白皙,不够单薄斯文,更不会附庸风雅,应该说,他和现在上流社会的美貌标准差距实在太大了,活脱儿一个反面典型。
安王说:“你把架子上那个盒子取过来。”
小冬捧过来那只盒子,安王打开盒盖,问她:“你看这是什么?”
呃……这里面有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一层粗糙龟裂的硬壳,灰褐的,还凹凸不平。
小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安王用裁纸的小刀在那壳上划了一下,从中掰开。
一股清香溢出,小冬忍不住吃惊:“这……菩提果?”
她从来没见过带壳的菩提果什么样。想不到那么香甜珍贵的果子,外面的壳竟然这么不起眼。
“以前你见得,那都是去了壳的。又红又香,谁都知道是好东西。可是好些时候,人们只为着外面的壳子不好看,反而错过了宝贵的东西,就像这果子。”
小冬很想翻白眼:“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以貌取人。”
可是对小冬来说秦烈的外貌一点儿也不差啊。
毕竟在她的前世,秦烈这样有男子气概的很吃香呢。涂脂抹粉修眉毛的那叫伪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沈静。”安王没绕弯子,开门见山:“他是不错,但不适合你。”
小冬捧着剥下来的菩提果壳子,认认真真听安王说下去。
“河东沈家门风严谨,沈氏子弟,沈家女儿,娇养都没的说。可是做这家的媳妇太不容易,更何况沈静被寄以厚望,身上责任太重,倘若你嫁了他,这份重担就得和他一起挑。”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丫头去吃那样的苦。”
小冬心里酸酸的,低声唤了句:“父亲。”
“这是其一,其二,沈静自己也不适合你。”安王问:“你说说看,沈静这人如何?”
“沈表哥很好啊……”小冬摇摇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对,可是他活得太累,时刻谨慎,面面俱到,他不但这样要求他自己,也同样会这样要求他未来的妻子。遇到任何事他会先权衡利害――他永远不会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安王说的真是一针见血。
的确,沈静就是这样的。
小冬忍不住想,那安王知道不知道,沈静可能在心里爱慕着五公主?而五公主对沈静,似乎也十分在意。
可能这事儿并不像小冬想得这样,毕竟一条锦带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秦烈比沈静优越。他没有父族,也没有外家,只有一个亲人,便是他母亲。那个人我知道,是十分豁达刚烈的性子,不会与儿媳妇整天歪缠打官司。秦烈性子坚毅,白手起家创下这么份儿家业,可是又不失赤子之心,待人至诚。他的骨子里和他娘一样,燹夷人从来没有姬妾婢奴这一说,从来都是一夫一妻。一朝承诺,一生不负――我就是先看中了他这一点,我的女儿,将来怎能与人共侍一夫委曲求全?”
安王语气一顿,转头看着小冬说:“但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你若是和他合不来,那他有再多好处也是枉然。”
小冬直觉安王并没有把全部理由说出来。
一定还有什么,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不然可靠的人又有的是,凭安王府的权势,让对方不纳妾婢也能办到――
“可是,父亲……你觉得,如果这件婚事成了,宗正司会答应吗?其他人会怎么看您和哥哥?还有太后娘娘,皇上……”
“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安王抚摸着她的头发:“只要你过得好,别的都好办。”


第五十九章 贺礼

也不是不愿意
但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套句俗话说,小冬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想过将来自己会嫁什么人,还将年纪相当门第不差的人选拿来比对过,但是每一个,似乎都缺点什么。
就像沈静,他很好很完美,可是他更像一件艺术品――小冬没法想象和他同躺到一张床上是什么样?
大概她潜意识里,还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古人吧。
就算说话行事,每天做的事都和古人一样,可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也许正因为这样,传说里头人转世之前都要喝孟婆汤。让一个古代的人去现代,和让一个现代的人回到古代来,最好是能把前一段人生全忘记了,才不会对新生活充满怀疑,抵触和格格不入。
小冬觉得自己已经极其幸运,她的这一段人生衣食无忧。有父亲,兄长呵护,虽然有宫廷争斗政治风云,可她毕竟还好好的活着。
小冬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端着灯进来。
今晚是红荆在外头上夜,可是灯影一闪,撩开帐子的却是胡氏。
“胡妈妈?”
胡氏端着茶盘,在床边坐了下来。
“还没睡着?”
“妈妈也没睡着啊?”
“嗯。”胡氏将茶倒进杯里,一股暖暖的甜香气弥漫开来,“喝点儿热茶,能睡得好些。”
小冬点点头,捧起茶杯来。
屋里很安静,小冬喝了一口茶,品出了枣子的甜香,还有一股麦香。
胡氏轻声说:“还记得你回到京城来之后,头一次进宫吗?”
“记得”
印象很深。
“其实,圣德太后不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是她的娘家得力。”
怎么突然提起圣德太后?
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胡氏。
“虽然在宫里过了几十年,可是她一点儿都没学聪明。不然的话,她的孩子也不会轻易让人暗算饿了,她自己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小冬怔怔的听着。
“我当年是在宫中服侍的,后来主子开恩,放我出了宫。还给我指了一门好亲事,可惜我福薄,怀着孩子的时候,丈夫就死了,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早产,只活了四天,后来我到了王府来,这些年我把你看成自己得亲生女儿一样,当初王妃去时,请王爷答应一件事。”
小冬低声说:“是我的事?”
“对,王妃恳请王爷,将来不要将你嫁给官宦世家,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人,一心一意待你好就可以了。”
“王妃并不是因为生产而坏了身子,是圣德太后早就命人给她下过药,如果她不生产倒还能保得住性命,可是如果怀孕生子,只怕大人孩子性命都难保住。”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王妃在宫中生活,与皇上关系更好――”胡氏轻声说:“圣德太后给宫中女子下这药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可惜她只想着自己能给旁人下药,却没想着旁人也能对她原样还回来。”
难道圣德太后发疯不是受了刺激?
也是,要发疯的话早疯了,幽闭了几年之后突然发疯
小冬觉得手隐隐发抖,她讲茶杯轻轻放下。
“太医当时已经多次恳劝,请王妃最好不要怀孕生子,那时候圣德太后还将明贵妃的妹子指给王爷,皇后也将心腹宫人塞进了王府里头”胡氏叹了口气:“王妃本来一直服用汤药,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了身孕,王妃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小冬咽了一口口水:“所以,母亲她才”
“是啊,当时所有人都不赞同。”胡氏说,“王爷对王妃真是情深爱重,那段时日辞了所有的事情,就陪着王妃住在山庄里。郡主出生那天下着雪,我就等在外头,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妇人,最后王妃挑中了我,接生妈妈把郡主交给我,外头包着一件粉黄的襁褓,脸儿小小的,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胡氏摸摸小冬的头发:“一转眼,郡主已经长这么大了,该找婆家了。真舍不得,想必王爷和世子也是这样的心情。”
小冬靠在胡氏肩膀上:“那我就不嫁,一辈子赖在家中好了。”
胡氏笑了:“哪有姑娘大了不出门的?都有这一天,王爷肯定给郡主寻一门好亲事。”
小冬没出声。
安王挑中的就是秦烈吗?
应该说是,秦烈自己凑上来争取的机会吧?
“早些睡吧。”胡氏摸摸她的头“明儿天可能更冷了。”
大概那茶真的安神,小冬躺下去没多久就模模糊糊有了睡意。
虽然算是活了两辈子,但是要嫁人还是头一次。
上一世她还没嫁过人――
上一世的小冬是什么样的呢?
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可爱,站在人群之中,从来都不是最出众的一个,但是性格很好,和朋友红脸,吵架的次数扳着手就能数出来,一路顺顺当当的上学
也有过恋爱。
也许那不能算是恋爱。
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有个人在下课后等着她,习惯了上学路上有个人陪着一起走过斑马线,习惯了在小吃店里有个人替她挤到前面去排队,在下晚自习之后,两个人偷偷的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牵手。
可是最后那个人先转身离开了。
小冬翻了个身,抱着被子。
那段发生在学生时代的青涩的感情,可能还没有来得及酝酿成爱情就匆匆结束了。
而这一次,则是也没有来得及恋爱,却一下子就跳到了成亲这一段上。
安王说重要的是她的意愿。
如果她也喜欢秦烈,那一切障碍都不是障碍。
可是,她喜欢秦烈吗?
小冬迷迷糊糊地想,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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