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第115页

在屋里伺侯,上夜是在外头隔间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做,端茶倒水这种事秦烈都自己来,郡主晚上也没有起夜唤人的习惯。
红芙翻了个身,一时难入唾,妙儿在另一边床上,轻声问:“姐姐还没睡着?”
“嗯……”
“我也睡不着。”妙儿小声问:“姐姐家乡是哪里的?”
“离京城不算远,往东南去,叫羊集。你呢?”
“我不记得了,打小儿就卖了,也不知道自家姓什么,更不知道家住哪里。”
红芙安慰她两句,妙儿自己倒不在乎:“有时候住回想想,就记得家门前有条大河,多半是运河边上的人家。被卖了两回,幸好现在跟了郡主,还有胡妈妈和姐姐们都对我很好。我听说以前和我一起的小姐妹,被卖到不好的人家去,冬天里洗衣裳干粗活儿,手都冻烂了呢。”
红芙心里感慨,妙儿是年纪还小,能吃饱穿暖有个好去处,就心满意足了。等她再大几岁,想的就不会象现在一样单纯。
她会琢磨自己的家在何处,更会担忧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女子一生的命运,都不操纵在自己手中。就算是公主,郡主,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更何况她们这些奴婢。遇上好主子那是前世修的好运,遇到坏的主家也只能认命苦捱。将来的婚配…那就更难说了。
红芙翻来覆去,快三更时才将将睡着,模模糊糊听着外头有人声,她翻身坐起,一旁妙儿还兀自睡得香,小孩子总是贪睡一点,不够警醒。
红芙利索地穿上衣裳,头发一扭一绕挽上,便推门出来。天已经蒙蒙亮,听着院门外面果然有人在说话。守院门的婆子匆匆过来,红芙问:“什么事?一大早的鼓噪什么?”
那婆子苦着脸:“红芙姑娘,昨天来的客人,这么一早就来敲门了,口口声声说要找姑爷。”
“是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唉,真没见过这样的,两个小爷一个姑娘。说什么要出去逛,还要吃京城有名的酥果子……也不看看时侯。”
红芙回头看了一眼正屋,不确定小冬和秦烈听到了没有。
“我进去看看,你先过去拦着,别让他们吵闹。”
小冬睡的沉,秦烈却一向睡的警醒,己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轻手轻脚披衣起身。外头红荆也已经醒了,听着红芙轻声唤她,忙起来开了门。
红芙抬头看见秦烈已经从里屋出来,忙请了个安:“姑爷,李家姑娘和两位少爷已经起来了,在门外吵著要见您。”
秦烈用力搓了下脸,小声说:“知道了。别吵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他自己大步走出来,婆子见他出来了,急忙迎上来,秦烈不等她开。就挥了下手,婆子忙退到一边儿去。
李家兄妹三个见秦烈出来了,顿时一声欢呼扑过来,秦烈忙比了噤声的手势:“别吵!”
土生先明白过来,笑嘻嘻地说:“烈叔的新媳妇儿还没起床吧?诶,烈叔,你和我叔干嘛都要娶媳妇儿呢?多个人管头又管脚的,麻烦事一大桩。”
毒烈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懂什么。你们这么早过来干什么?昨天累成那样,也不多睡一会儿?”
“烈叔,你带我们去吃京城的酥果子!你以前不是说过么,说西市早上卖的酥果子特别好吃。”
秦烈没好气:“就惦记着吃。府里头也能炸,味道不比外面的差。你们回去洗脸换衣棠,我让厨房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屋里头小冬翻了个身,慢慢睁开了眼。
红荆听见动静,进来挂起帐子,服侍小冬起身。
“外头谁在说话?”
红荆说:“李家的少爷和姑娘过来了。”
小冬哀叹一声。
这日子过得…她就知道,想踏实清静那是做梦。
红荆替小冬梳头,问了声:“今天梳个什么发式?”
“嗯,不出门,随便吧。”
红荆提醒一句:“可是家里有客人呢。”
小冬一激灵。
对,不能马虎随便,那个石秀纵然不是威胁,小冬也有一种要全力备战的紧张感。
“梳个八宝碧螺髻吧。”红荆建议:“簪那套红宝石纽结,您觉得怎么样?”
“行。”
红荆的手艺绝对不是吹的,梳髻是又快又好,而且不会让人觉得抻得头皮难受。
小冬的头发不是很厚,梳别的髻若不填假发,会显得单薄,碧螺髻玲珑精巧,她梳着正合适,一点儿不显得头发少,八股盘辫攒至中间,越发显得头发光洁柔亮。红荆将最后一枚宝石纽结替她别好,拿镜子照给她看。
秦烈正好从外头进来,小冬一边戴坠子一边转过头去,腮边盘起的发结衬着一张脸如白玉般白皙无瑕,指尖似青葱一般,耳垂精巧如贝壳。他怔了下,心里微微一热,笑着过来,接手替她将耳坠戴好。


第九十一章 暑意

天晴得极好,太阳升了起来,头顶上的天空干净得象水洗过一样,瓦蓝瓦蓝的。
可惜小冬的心情不象这天气般好。
李家三个孩子缠紧了秦烈,这个问那个说,用过了早饭就缠着同秦烈一起出门去了,同行的还有那位石秀姑娘,说想去铺子里看看。可是任谁一看她那泛红的面颊荡漾的眼波,就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秦烈身上也。
秦烈给小冬使了个眼色,应了下来。
昨天秦烈说过要把石姑娘带去交给他表哥,正好石秀自己提出来想过去,秦烈八成想着把人交给那位关大哥,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可是知道归知道,心情……
石秀见秦烈答应了,笑得那叫一个甜蜜蜜,还不无得意的朝小冬看了一眼,既是炫耀又是示威。
小冬顿时胃口全无,勉强把一碗粥喝完。
虽然知道秦烈和她没什么,可是有道是癞蛤蟆咬不死人恶心死人,小冬现在的感觉就是一只肥癞癞的蛤蟆呱呱的趴到了脚面子上,说不出的恶心。
秦烈走到门口,还回头说了句:“中午做个银鱼羹,我回来吃饭。”
小冬应了一声。
秦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倘若眼波真的溺死人,那这一眼可真是静水深流,小冬一瞬间呼吸都停顿了。
秦烈他们一走,胡氏替小冬开解:“看样儿是那石姑娘剃头挑子一头热,姑父从头到尾没那个意思。”
“嗯,他也说了……就是小时候一块儿玩,顶多算是个兄妹情分。”
胡氏陪她在书房里头,小冬坐了下来,静静的抄经。胡氏在一旁做针线。用的是秦氏从遂州带来的竹丝缎。这种料子轻薄细软,夏天做里衣最好不过。
“今天能抄完么?”
“怕是抄不完。”小冬翻了翻:“明天应该能得了,钉好装好给太后娘娘送去。”
胡氏点点头,看着小冬低下头抄经,露出一截雪白后颈,衬着淡紫的翻花领子,说不出的柔婉可爱。心里又觉得,又有些酸楚。
好象昨天还是个手胖脚短的小孩子,软软的喊“胡妈妈”,张开手让她抱。梳头穿衣吃饭都是自己一手替她打理。
一转眼她已经长大,嫁人为妻,将来还会为人母……
小冬抄了两页纸,放下笔来歇歇。胡氏放下活计捧茶给她:“群主歇歇吧,也不赶在一时。”
“嗯。”
胡氏把手里在缝的里衣拿过来在小冬身上比量,还没有上袖。小冬说:“妈妈别费神了,我现在的衣裳还穿不过来呢。”
胡氏只是笑,终究不放心那件事。
“群主,我多嘴劝你一句……姑父这事儿,你可不要和他吵闹……”这男人的心哪,越吵会离你越远。
小冬一笑:“我知道,我没和他吵。唔,我也从来不和人吵架的。”她在肚里补一句,只是给他冷脸看看而已,很便宜他了。
这倒是,就胡氏看,小冬脾气可以算是极好了。不说现在,就说从前吧,她小时候也没和其他姑娘一样使性子发脾气――
这是当然的,毕竟小冬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小孩儿不懂事任性的表现行为她当然做不出来。
小冬喝了两口茶,正要提笔再抄,妙儿进来回禀,六公主来了。
小冬支着额角,微微觉得头疼:“她怎么来了?”
妙儿小声说:“看着气咻咻的,好象发了脾气一样。”
小冬心说她哪天不发脾气?就没见她哪天好脾气过。
可是又能不见。
“嗯,请她到漪兰轩吧,我这就过去。”
六公主果然板着一张脸,小冬刚进去就被她一把拉着手坐下来。
小冬含笑问:“六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六公主瞥她一眼:“你还在梦里呢!你知道我在街上看见谁了?”
小冬心里隐隐猜着几分:“怎么了?谁冲撞了姐姐?”
“小家那个,和一个姑娘在拉拉扯扯。那丫头一副刁媚样儿,哭哭啼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正派不安分的!”
敢情儿六公主是替她生气啊?
小冬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石秀她是懒得生气,不过今天她看六公主倒是挺顺眼的,起码在一件事情上她们是站在同一立场――坚决维护一夫一妻,拒绝接纳姬妾奴婢。
“没事儿,那姑娘我知道,是他老家的帮交……没什么的。”
“还没什么?”六公主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是没见!她,她的手可死死拉着你家那位不放啊!”
小冬微微皱了下眉头:“六奶奶是在哪儿看到的?”
“哼,我去四海聚宝来着,皇后的生辰可不又快到了么?家里头的东西怎么看着都不顺眼,想去瞅瞅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礼的东西,结果就让我撞见了!”
多半是秦烈下猛药和石秀摊牌,要把她交给她家表哥吧?
小冬微微一笑:“她有心也没用啊,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六公主奇怪地瞅她:“你还真放心啊?”
小冬说:“好了,我都不气,你也别替我生气了。尝尝这茶怎么样。”
六公主端起来灌了两口,呼了口气:“这茶不错呀,一股涩涩的香,哪儿来的?”
“这是我婆婆从遂州来时带来的,那边制茶与咱们这边儿不同。我喝着也觉得挺好。你要喜欢,回头给你装半斤带回去慢慢喝。”
“好。”六公主当仁不让毫不客气:“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对了,你上次穿裙子那料子,还有多的没有?要有的话,我也做条穿穿。”
她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太不懂客气二字怎么写了。
谰花锦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六公主又讹了两样东西,才心满意足:“还是你好,脾气好人也大方,说实话,打小儿我就觉得不平,我是公主,你是群主,可是安王叔只有你一个女儿,养得比我们还尊贵优裕。太后又怜惜你没了亲娘,待你也好……”
嗯,或许这就叫物以稀为贵吧?
再说,皇帝的女人多,女儿也不算少,对他来说女儿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一年到头话都说不了几句,早晚会嫁出去成了人家的人,实在谈不上感情深厚。对皇帝来说,亲情绝不是第一位的。
安王就不是这样,他是一个慈父,只要能回王府用饭就绝不会在外面多留连。父母与子女间固然有血缘天性,可是相处,相知,相互关心,才会有浓厚的亲情。
六公主问他:“你在家里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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