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烦，一回来就要见她，她那么累，你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吗？”
原本如果被顾念川这么不耐烦的吼，顾灵晰是一定会生气并且熊脾气上来离开的。
但今天，他站在原地被顾念川骂了好一会，脚就像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开。
“？”顾念川都骂累了，顾灵晰还是没走。
他倒是有点惊奇了，意外的觉得一直堵着的经脉舒缓了一些，心情也好了点，“今天怎么不跑了？不嫌你父皇说话难听了？”
“不嫌。”顾灵晰擦了擦眼角，从657那儿拿了一瓶净化元素，递到顾念川手边，“父皇，这里面是好东西，吸了对身体好，我给你和母后都带了很多。”
“吸什么吸。”顾念川看着那个小瓶子，又暴躁了起来，“你姨母不是说了，我和你母后不能乱吃什么药？”
他一把抓过装着净化元素的小瓶子，右手化成熊掌，直接捏碎了。
数个光点飘散出来，顺着被瓶子划破的熊掌，直接飘散在了伤口处，比直接吸的还管用。
顾念川只觉得从手掌出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胸口却是更闷了。
他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那头顾灵晰急忙取了一些他滴在地上的血液，又拿出了三四瓶装着净化元素的瓶子。
打开洒在顾念川皮毛已经不再金黄的爪子上。
老熊渐渐没再那么暴躁，一直抖个不停的腿和手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只是面色涨红，片刻后，吐出一口青黑色的瘀血。
眼底的血丝少了许多，顾念川只觉得久违的头脑清晰。
他都没注意到在刚刚吐瘀血的痛苦过程中，自己已经变成了半兽人熊熊头。
只是看着在自己面前，显得小小的顾灵晰，有一种回到了十年前的感觉。
顾灵晰仰着头看着面前很多年都没见到过的、幼年时最经常抱着他哄他的金熊，心口酸涩。
二十多年前尚且毛发油亮，高大威武的金熊。
现在却已经毛发枯黄，垂垂老矣。
他记忆里，十年前明明还只能刚刚够到父皇半兽形大腿高的自己，现在也已经到了他毛茸茸的肚子边了。
顾灵晰想，是他长大了，还是父亲老了呢？
“呼~”灵晰。
顾念川叫了他一声，才尴尬的发现自己现在是半兽人的状态。
但他奇特的并不想变回人形，只是小心翼翼的收起爪子，用柔软的大掌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顾灵晰又有点丢熊的红了眼眶，他没叫顾念川父皇，而是叫出了那个许久都没有再说出过的称呼，“父亲。”
“呼嗷~”
顾念川只觉得自己现在异于寻常的思路清晰。
他指了指地上的小瓶子，“呼呼~（这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顾灵晰看着之前一味追求威严的父皇，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心里十分感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变成了半兽人的样子。
两头金熊面对面，老金熊还是比小金熊要大上一圈。
两头金熊交流着，小金熊把所有事情都给老金熊说了，时不时会被老金熊假模假样的打上一两拳。
只是，当小金熊哭着说，他失去了哥哥、又失去了弟弟，还可能会失去老熊和母亲的时候。
老金熊沉默了。
他伸出大掌拍拍哄哄自己的孩子，只是在小金熊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抬起了手掌，不经意的擦了擦的眼角。
那儿湿湿的，一定是不小心被手掌上的血润湿了吧。
第93章 熊狠话不多
等小金熊将一切讲明白，老金熊被血润湿了的眼角也干了。
他回顾了之前十多年自己浑浑噩噩又失败的熊生，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悲凉。
对当年因为愧疚而一直无条件相信孟归雨的自己，更是痛恨到了极点。
因为他和伴侣对孟归雨的纵容和信任，他们失去了顾灵川，也失去了曾为帝国征战四方的顾训庭，现在，连整个帝国，都岌岌可危。
顾念川难得觉得头脑清醒。
清醒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愧疚。
他当初怎么能那么糊涂，那么可恶，那么迟钝、那么愚蠢！
他怎么能连一点点的信任和时间，都不愿意给那个孩子呢。
自从当初，那些贵族们集体将顾训庭捧上帝国元帅的宝座之后，他身边关于功高震主、顾训庭狼子野心的话就越来越多。
而他，也从一开始的嗤之以鼻，到后来某一天的渐渐相信。
或许当时他就已经被药物影响了，像是被下了蛊，确确实实的，在那段时间，不知道信了从谁口中说出来的鬼话，认定顾训庭对这个帝国起了念想。
孟归雨不停的告诉他，“在金熊族继位之前，上一任的皇族，就是猫科的。”
她指着站在顾灵川身侧，身量笔挺，五官清隽，满身慵懒锐气，好似天生王者的顾训庭，“他比顾灵川还更像是皇位继承人呢。”
“天赋卓绝，战斗力强悍，都像极了传说中灭绝了几千年的神兽幼崽。”
顾念川狭隘了，他开始渐渐恐慌起来。
他想，顾训庭是不是真的比他辛苦教导了三十多年的顾灵川更加优秀呢？
也许是药物的影响，他大约神志不清了。
他无耻的、卑鄙的、在虫族兵败退去之后的一年多时光里，一点一点的收回了顾训庭手里近乎全部的兵权。
顾念川选了一些特殊的稀有材料，连同着不少星币和星球都送给了顾训庭，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一些他心里的愧疚一样。
在那两年时间里，顾训庭虽然是帝国元帅，却几乎没有出席过任何公开的场所，也没有得到他应该拥有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担心和怀疑。
老金熊呼呼喘着粗气，胸口阵阵发闷。
七年前，察觉到帝国星门有异动的是他的便宜“儿子”顾明礼，秘密派遣已经没有多少兵权的顾训庭带手下小队前往查探的人，是听信了“儿子”话的自己。
之后的星际爆炸，半被打开的星门，突然出现的虫族，巧合的像是一场顺应他心里恶魔的闹剧和阴谋。
鬼迷心窍了的他，和那些不知心怀了什么目的的贵族们，立刻就相信了顾明礼给出的一系列证据。
他不受控制的，同那些曾经鄙夷过无数次的狠毒的人一样，轻而易举的将“失望”和“背叛”的帽子扣在了顾训庭的头上。
老金熊痛苦的捂住了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嗷呜声。
尽管之后，他像潜意识里，护着那只幼崽一样，拦截了初期那些贵族们对他的暗杀，可是，这些都不是他做错事的借口。
现在他清醒了，更是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荒唐可笑。
一个为了同虫族战斗了那么多年的将领，怎么可能那样轻易的背叛。
那时，顾训庭才刚刚二十。
就算他真的是猫族神兽的幼崽又怎么样呢？就算他真的，比旁人更锐利优秀又如何？
这并不是他可以怀疑他的借口。
还有灵川。
他就那样，死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顾念川心口像是被狠狠的扎了好几刀，他又吐了好几口血，看起来很凄惨，但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值得同情。
“呼呼！”清醒之后，十足的难以忍受的后悔和痛苦过后，顾念川站起了身，他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闪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老金熊拉着小金熊，带着身后变成了最新型保姆机器人伪装的657，转身进了伴侣的房间。
孟月兮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手腕上带着孟归雨叮嘱过的，要一直带着的基因改造环。
当初孟归雨说这是为了让姐姐更快的好起来，可现在……
顾念川痛苦的摘下了他亲手给爱人套上的枷锁，又从儿子那儿拿来的净化元素，一点一点的输入了爱人体内。
孟月兮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六七瓶净化元素消耗完毕，她才勉强吐了一小口污血。
顾灵晰扎破了母后的手指，取了一滴血送到657那儿进行分析。
在两头熊熊的努力下，十几分钟后，孟月兮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是看着面前的两颗熊头，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她说，“灵川……”
“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你……”
这次她的视线落在了老金熊头上，“怎么不把灵晰也带来。”
“这是你们父子的游戏吗？”
孟月兮疲累的动了动手指，又慢慢闭上了眼睛，“我有点累了，我下次……再陪你们玩吧……”
“呜……”顾灵晰丢人的哭出了声，他被狠狠捶了一拳。
老金熊又踢了他一下，“呼（哭什么，丢熊！）”
顾念川坐在孟月兮的床边，两只熊掌交叠，作出了思考的模样。
片刻后，他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抬起头，孟归雨和那些心怀不轨的贵族们，把他们害的那么惨。
以前浑浑噩噩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也罢，现在他清醒了过来，甚至整个帝国都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难道他还要继续这么混下去等死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快到了尽头，但在到达终点之前，还有许多，他能做的事。
顾念川的视线落在一边的657身上，“呼（他能屏蔽掉孟归雨那边的信号？）”
顾灵晰点了点熊脑袋，“嗷（能的。）”
顾念川本想问他，这机器人是谁做的。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净化元素是自然雌性陆晚晚的，这个机器人，很显然，是那个孩子做的。
老金熊又一次神色黯然，等他再次抬起头，神色之间的犹豫全都消失了。
顾念川轻轻低吼了一声，做下了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