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  第128页

光一闪。幻真珠显现出来,滴溜溜的环绕打转。
“当初……文飞应诺过,要是找到你身上的法宝,就归我了。可是没有找到……整座山都快翻过了,都没有找到它。”
“我中剑的那一刻,它就消失了。”我看着那对珠子:“你为什么这样想得到它?”
“那还用说吗?这是幻仙甄慧的遗物。世上谁人不想成仙?你……”她忽然悚然而惊,看着我的目光也不同了,半张着嘴几乎忘了呼吸:“你……”
她连说了几个你,不知想到了什么,即使面部僵硬不能动。目光却极其复杂,惊骇,恐惧。专注。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她自己问了出来。
“你……你难道已经……得窥仙道了?”
什么?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随即我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目光,为什么会这样想。
死而复生,从来都是神异怪谭,世人总这样传说。可是谁也没有真的见过,更说不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我灵识不灭?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世人都想成仙,可是成仙的路到底在哪儿?成仙又是怎么样一回事?谁也说不清。
“我不知道。”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搜寻。
到这个时候我没必要骗她,她也知道我说的实话。
“到底是不是呢?”她喃喃自语,象是在问我,又象是在问她自己。
到底是不是呢?
我看着自己的手。月光透进来。手指有些虚恍的莹白,看上去不象真的。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成仙又怎么样?不成仙又如何?
我知道我现在是真实的。我的亲人,爱人,也是真实的,这就够了。
人活在世上,看似能拥有许多。但是到头来,我们才发现最珍视的东西其实触手可及。只是我们之前一直对此视而不见。
如果没有死过一次,我也许仍然不能明白。
安静了一会儿,巫真忽然问:“我还有多久?”
金针刚才没入她的身体,现在已经逐渐的向外退了出来,眉心的那一根已经褪到了尽头,跌落下来,在舱板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还有一盏茶的功夫。”
她嗯了一声,说:“你扶我起来吧,我想看看月亮。”
我缓缓伸出手,把她扶了起来。
这么一刻的功夫,头顶的那一根针也已经退出来滑落了。
“真象……就跟我们第一次下山时候一样。”她看着远处,梦呓一样说。
是啊,真象。
月亮,河水,航船。
“其实我后悔过,好多次。可是后悔也没用,做过的错事不能抹掉重来,死去的人也不能再复生。我竭力告诉自己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我也一直告诉自己,我没有错,不是我太贪婪太虚荣,是别人亏欠我,对不起我……”泪珠从她眼中滚落,沿着她的面颊缓缓向下淌,在月光下,那两道泪迹也是银色的。
“那些灭门惨案多是越彤和文飞所为,越彤从哪里弄到的夜蛊的方子我不知道,但是夜石藤被毁之后,她再也栽培不出。前阵子雷家庄那一回,应该是最后的一回,以后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人死于这种奇蛊了……”
“我对不住你。”巫真说:“更对不住父亲。要是没有父亲收留,我早就死了,世上本来就不该有巫真这个人……”
“还记得咱们那时候上山去采花吗?春天里头,山间有人唱山歌……”她轻声哼着:“三月三,桃花似锦,柳如烟——”
我也轻声跟着哼唱。
“三月三,蝶儿团舞在水边……
三月三,你我相逢共百年……”
第三根金针也从她的身体里完全退了出来。
巫真的容颜就象瞬间经过了这几十载光阴,皱纹爬满了她的脸,头发飞速的变做灰白,身体佝偻了下去。
我们曾经欢笑着,携着手扑蝶、采花。一起学字,念书。父亲负着手,掂着根竹竿,我们互相使着眼色,企图在他眼皮底下蒙混过关……
我轻轻松开手,把这个垂垂老矣的妇人放在椅中。
巫真已经消失了。
她的记忆,她的功力……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
河水哗哗的流淌,从古到今,并无改变。

第六十一章 地底一

那艘船顺着水流缓缓的漂向远处。等船上的那个人再醒来的时候,她一切都不会记得。就象我对巫真说的,这世上再也没有巫真这个人,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刘婆婆。
我也可以杀她,但是——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区别。不一定用刀子用剑才是杀人。
河滩上空荡荡的,已经不见人了。
“人都去哪儿了?”
师公说:“去寻宝了。”
“这样去能看清楚什么?”
“也许天黑了他们觉得更方便。”
我笑了,师公的话细听起来,可是够刻薄的。
“咱们跟去瞧瞧吧。”
师公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朝前走。
那些人没走多远,人太多,还很嘈杂。我在人群中搜寻,看到了齐泰生,却没见到他夫人。队伍最前头两人骑马,一个是文飞,一个是惊雁楼的七当家。我还留意到了越彤,她也来了,但是和其他人一起走在后头,穿的很不起眼。
他们沉默的绕过镇子,一直向南。
他们走的路线并不完全是师公画在那张图上的,但是方向一样。
我看了一眼师公。
他画给文飞的并不是什么胡乱涂鸦。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想,他肯定有他的用意。
剑仙的遗迹,说起来似乎很珍贵很神秘,但其实,那里没有什么。那些凹坑和石壁上的刻痕,这世上有几人能明白,能领会呢?即使让他们找到了那里,看到了那里的一切,前头这些人里,有几个人能领悟?
地底下的那一切,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师公。也许这世上,人人都有权利看到它。可是,贪婪让人们变得而盲目,他们对这遗宝期待太高。
这些人中,也包括了文飞。
他曾经的心愿是能在人前扬眉吐气。他办到了,出卖,算计,陷害,毒杀……我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手段没有用过。月姨临终时求我不要杀他,我做到了。可是我却被他所杀。
月姨那时候也不知道,她的儿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吧?
镇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象已经沉睡了。路旁窜出一只野狗来。这么多人声势浩大的行走,把它吓得一夹尾巴又窜进了草丛里。
绕过镇子之后便进了山,山路崎岖,许多人点起了火把,队伍也拉得很极长。往上看,最前头的人已经走到半山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成一条弯曲的长长的线。前头的人骑的马已经不能再上山,就被拴在了路边,有北剑阁的人在那儿看着马。
师公问我:“口渴吗?”
有一点儿。
我们在路边停下来,这里我和师公都极熟。在沙湖住了这么些年,这里一草一木都烂熟于胸。路边不远处就有泉水,我们喝了几口水。身后也有人跟着过来喝水。还掏出干粮来果腹。一时间细细的泉眼旁边聚了几十号人。
忽然有人出声:“到了!”
我抬起头看,队伍最前例的火把光亮逐一灭掉了——不,不是灭掉了,应该是他们进了一个山洞,所以看不见光亮了。
还在喝水的人纷纷赶上去。唯恐被抛下了。
我们慢悠悠的坠在队尾。
进了山洞之后的路程还有很远——没有师公那条捷径,只怕得走半夜。
有藏宝的诱惑。人们好象感觉不到疲惫。山洞中路径并不好走,宽处可以跑马,窄处只能一人侧身通过,地下石头也不平整,有的靴底薄,被尖石扎破了脚,就裹一裹继续走,好象都没觉得疼。有人一天都没有吃过饭了,可是也不觉得饿。火把照不到的地方,时时有人碰到头磕着腿,但没有一个人退出往回走。
我都觉得有点饿了,师公问我:“累不累?”
“有一点儿。”
“我背你。”
“啊?”
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没事儿,他们发现不了。就算不用幻术,这里也足够黑了。”
我跳到他的背上,他的手托住我的腿,动作也顿了一下,然后才站直身迈步向前走。
我的心跳得很快,不知他有没察觉——除非他是块木头才感觉不到。
“你不累吗?”
“不累。”
我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耳垂——
好象有些热啊。
不自在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伏在他背上,小声说:“对了,我荷包里还有糖,你吃不吃?”
不等他说不吃,我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硬硬的糖粒,往师公嘴里塞了一颗,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
梅子糖酸酸的甜味在舌尖上泛开。
糖粒在嘴里含了许久才消失,我觉得从喉咙到肚肠都是甜意。
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我在师公背上又踏实又舒服,都快睡着了,这会儿眨眨眼,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背上溜下地。
“到了吗?”
“嗯。”
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地底下那种潮湿的泥土气味儿,别处没有。
队列后头的人还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已经开始焦躁起来——
这不奇怪,有好处的时候,谁愿意落于人后?后头的人八成想着,好处别都让前面的人抢光了,自己连点儿渣都摸不着。
他们开始朝前挤。你推我,我踩你,前面的人呼喊着让后头的人不要着慌,可是越是这样喊,后头越乱。
师公拉着我的手避到一旁凹进去的地方,有人的火把挤落在地,四下里一团黑,兵刃相交的声音响起来。
混乱在黑暗中传染的特别快,有了第一个拔刀的人,旁人不管想不想动手,都无法躲避,也必须把兵刃拔出来。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不知道受伤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哪处受了伤。
还没见着遗宝,血腥气已经在地底弥漫开了。
这一乱,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前头北剑阁的人赶过来,点起了火把,呼喝制止。
情势渐渐被控制住,光亮总算让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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