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  第113页

 太阳还挂在头顶,我几乎恨不得天立时就黑下来。
  师公看我坐立难安的样子,摇头一笑:“你的耐性倒是大不如前了。”
  他说的前,自然是说的上一世。
  我有些悻悻的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父亲。”
  虽然前一世的我也是我,不过师公这样说的,还是让我觉得有些——酸溜溜的。自己醋自己……说起来挺可笑。
  父亲也已经知道了齐泰生白天被气走的事,我把打算夜探的事情说了,父亲轻轻摩挲着两枚玉石棋子,忽然说:“我也一同去。”
  “啊?”
  父亲似笑非笑的样子,悠然说:“我也想瞧瞧这一世你那位‘父亲’是个什么模样。”
  我忽然心中平衡了。
  不光我对自己上辈子有醋意,父亲也对这我一世的“父亲”很不友善啊。
  晚饭匆匆吃了几口,我换了一身衣裳。在院门处,父亲和师公打了个照面,两人对视了片刻,师公朝后退了半步,请父亲先行。我低眉顺眼跟在最后。
  唔,师公也算达到了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前世我们年龄相近,修为相仿,他这个人自尊心那样强,总是想超越我。
  现在他可是稳稳的压了我一头,不管是年纪,修为……如果再算辈份,那就不止一头了。
  所以他在父亲面前还以晚辈自居,可是在我面前——
  我越想越觉得有些好笑。
  师公这脾气,就象那些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性子古怪执拗。不象孩子似的天真直率,也不象成人一般坦荡含蓄。想说的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行动举止也不爱和人解释。
  不过他这一面,也只有我看得见。
  对旁人,他是前辈,是高人,端着架着的。
  我们一路行得极快,沙湖镇子也小,不过盏茶时分就到了镇西。师公指了一指前头一片屋子:“就是那里。”
  齐家的人将这里包了下来,倒是好找,直往后去找最好的那间房就是了。
  师公用一个幻镜术映出了层里的情形,纤毫毕现,一切就象站在屋中亲眼所见一样。我虽然对齐泰生的夫人魏氏听得耳朵生茧,可是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人。
  魏氏比齐泰生年轻得多,十分貌美。不过她脸上没有笑容,眉眼描画精细,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凌厉的气韵。
  嗯,倒很符合“后娘”这个身份。
  齐泰生穿着一件葛色单衫坐在那,魏氏眉头拧着,两个人半天都没说话。
  
☆、第五十一章 端倪 一

  “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 ~”魏氏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倒并不是铿锵作响,一副刻薄腔调。和她的人不太一样,她的声音倒是显得很柔媚。
  可是话里的意思一点儿也不柔不媚。
  “当初若是听我的话,哪有今天这麻烦?当初我让你早些下手,先拿了东西再解决了她,你延延蹭蹭的不肯。我让你把几个小的打发掉,你也不肯。当初要是斩草除根了,今天你还会受毛孩子的气?”
  乖乖,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虽然——我自己也是女子,可是这话我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道理。
  当初的齐笙——可以说已经死在了她手里。现在活在这世上的是巫宁。
  对一个小孩子也能下那样的毒手,还觉得没能斩草除根落下了麻烦。
  魏氏……她纵然与玉河的死没有关系,可是齐笙的这条命,却的的确确是丧在她手中。
  欠下来的债,总是要还的。
  我占了齐笙的身份活下来,总得替她做些什么。
  比如,报仇。
  齐泰生闷了一会儿,只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不如另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我母亲说了,虽然我们知道大概地方,可是没那个不行。”顿了一下,她又说:“我知道,纪家不是好惹的。当面来不行,咱们换个法子。两个大的记仇,小的那个不一定。当时走的时候她不还小么?你没打她身上试试?”
  “她……”齐泰生微微沉吟:“她今年该是十六,不是,应该是十七了吧……”
  都说错了。
  连孩子几岁都不记得的父亲——说实在的他当得起父亲这个称呼么?
  “你写封信,回来让人送给她,把她约出来。”
  齐泰生显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你不会是……”
  魏氏笑了笑:“就算她不知道东西在哪儿,有她在手里,不愁那两个大的不拿东西来换妹妹。”
  齐泰生犹豫了下:“只怕她未必出来。”
  “那就要看信是怎么写了。”魏氏凑过头去,两人小声嘀咕起来。
  师公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我们三人退远了一些,到了客栈的墙外,我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吐不出咽不下。
  虽然我没把齐泰生当自己的父亲,可是看着这对夫妻这样算计,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回去吧?”
  我点点头,忽然转过头朝客栈的门口看去。
  有人进来。
  这些人,同样不是沙湖镇上的人。 ~
  沙湖人口音和举止都很有特点,这些人从穿着上就能看出不是本地人。
  后面的那个是随从,前头一个应该是个女人。
  她步子轻盈,披着一件长长的斗篷——是个很有身份的女人。斗篷的料子和手工在夜里虽然很难看清,但是穿在她身上显得协调而优美。
  我觉得我认识她。
  我和师公对望了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父亲。
  父亲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在黑暗中,幻镜术重新映出了屋里的情形。
  进了屋的女人摘下了兜帽。
  啊,果然是位旧相识。
  文夫人。
  他们显然是熟识的,齐泰生和魏氏对她十分恭敬,将她让到上首坐了。
  “夫人怎么今日到了?”
  “你们也到了好几日,事情如何了?”
  齐泰生与魏氏对望了一眼,魏氏委婉的把这几天碰壁的事情说了,又补充说,已经有办法了。
  “哦……”文夫人似乎并不怎么意外:“齐笙,我记得,我见过她。”
  “您……在哪儿见过她呀?”
  “嗯,前些年见过一次,那时她还小,是个挺有灵气儿的小姑娘。”文夫人反过来安慰了魏氏两句:“这事也怪不得你们。纪羽那人行事滴水不漏,又护短。要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不是件容易的事。明日咱们且试一试,倘若不成,我另有计较。”
  她有什么计较?
  我记得……当年越彤与师公,似乎并不熟识。
  我转头看了师公一眼。
  越彤并没有多待,说完两句话便告辞。到了门口时,忽然转过头来,似乎是无心的问了齐泰生一个奇怪的问题:“齐笙那个孩子……是哪年生日?”
  齐泰生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她……应该是属羊的……夏天生的,哪天我也不太记得了。”
  赵彤大概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不妥,没再说什么,将兜帽戴上,如来时一般匆匆走了。
  大名鼎鼎的文夫人也到了沙湖,我们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她问那话是什么意思?
  看他们出了客栈的门,我们三人随即跟了上去。
  我回想当时的情形——我在文家只和她打了一个照面,后来巫真和她……
  巫真和她说了许多话。
  前面三人走得极快,转了两个弯,出了镇子,前面就是惠河。沙湖地方不算大,惠河再向东汇入运河。这里的埠头一向只泊些小渔船,很少客船。
  但是现在近岸的地方泊着一艘船,船并不太大,倒象一艘普通的乌篷航船。越彤带着那两个人上了船,船上也没有亮灯,也没有声响。
  等了一会儿不见其他动静,师公说:“走吧。”
  师公在船的周围动了手脚,父亲则是早就在越彤她们三人身上做了标记。
  到底姜是老的辣,这两个人……这两个人……
  要是互相算计起来,谁能算计过谁?
  父亲是不用说,可是纪羽这些年,也历练得一张脸七情不动象结了冰一样。
  折腾了半夜,回去之后也没睡好。一早初雪就来敲门,递给了我一封信。
  齐泰生夫妻不会也为了炮制这封信一夜没睡吧?我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天色——刚蒙蒙亮。
  信本身并没有做什么手脚,比如常见的把药涂在纸上之类的。信不太长,堪称言辞并茂,催人泪下。
  不知道这信是出自谁的手笔?我琢磨了一下齐泰生和魏氏两个人的脸……都有可能。
  无论是齐泰生也好,魏氏也好,大概在欺骗与算计上头都是炉火纯青的。
  齐泰生约我在山庄后头见面。
  唔,我把信一折,跑去找师公。
  
☆、第五十一章 端倪 二

  师公说:“他既然邀你去,你就去吧。 ~”
  我笑着点点头:“难为他们,憋了一夜,写了这么样一封信出来,不去看看,实在太辜负他们了。”
  “不要大意。”
  我看了他一眼:“我当然会小心的。”
  上辈子就被旁人算计了,死得那么憋屈,这回我当然会多加谨慎。
  再说,这还是在沙湖,自家的地盘上再被旁人设了圈套把我害了,那真是自己蠢死的怨不了别人。
  “要不要我陪着你去?”
  “不用。”一个齐泰生,就算加上他老婆,两个人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从侧门出去,天已经越来越冷,叶黄草衰,上头结了一层细密的重霜,望去白煞煞的一片,象是下了雪一样。
  我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站在秃木崖底下。这秃木崖是笔直的一块巨石,上头寸草不生,光溜溜的陡峭直立,也不知谁起了名字叫秃木,足有几十丈高。
  齐泰生是独个儿来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一脸慈爱,过来看样是想拉我的手,我朝旁边闪了一步:“你说有事要和我说,说吧。”
  齐泰生在一旁青石上坐下来:“这个说来话长了,你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
  我坐在一边,离他有好几步远。
  齐泰生叹了口气:“你离开家时还小,你哥哥姐姐又对我有种种误会,你对我心存疑虑,我并不怪你……”
  我托着腮,权当自己在听说书。听书还要给钱呢,这位白讲不要钱,不听白不听。
  再说我也好奇,他到底要把当年的事怎么编得合情合理。
  “当年我和你母亲去云州,回来时遭遇了仇家……”
  不得不说,这故事还是很合情合理的。齐泰生和玉河遇到了仇家,敌众我寡,且打且逃,玉河身受重伤,然后他们被魏关老母所救,可玉河受伤后又染了疫症,不治身亡。那些日子他们在魏关处被魏关的女儿魏氏细心照顾,玉河临终时还十分感念,请她好好照应齐泰生云云……
  好么,这个托付照应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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