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道:“母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我现在就去找兰芝。”
陆老太太撇撇嘴,叫丫鬟领孙子孙女下去,她带着儿子走到院子里,低声道:“她肯定回娘家了,你现在过去,还不是白白被顾家人骂一顿?不用去,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她都不能生了,咱们没嫌弃她已经够对得起她了。”
陆维扬垂眸不语,却想起了母亲与兰芝吵得最厉害的那两年。
陆维扬很喜欢顾兰芝,喜欢到愿意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可那两年,他去见母亲,母亲怨他偏心妻子,他去见兰芝,兰芝又怨他劝不住母亲,两边都是埋怨,陆维扬很累,有次他出来散心,恰逢大雨,他跑去最近的农家躲雨,开门的姑娘,正是夏怜。
柔弱温柔的夏怜,胆小害羞的夏怜,毫无预兆地击中了陆维扬的心。后来,夏怜被人逼债求到他头上,陆维扬就帮了夏怜一把,夏怜愿以身相许,陆维扬拒绝了,但夏怜扑过来抱住他,哭着求他,陆维扬就……
陆维扬舍不下夏怜,也不想惹顾兰芝伤心,所以他希望能一直瞒下去,没想到,今天事发。
该怎么办?
陆维扬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得去见兰芝。
“娘,兰芝不能再生,也是因为儿子。”陆维扬低声道,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外走去。
望着儿子的背影,陆老太太气得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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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府。
柳氏与两个老姨娘、俞氏、曹氏都来了萧老太君的万春堂。
柳氏是顾兰芝的嫡母,苗老姨娘是顾兰芝的生母,该来。俞氏、曹氏是顾兰芝的嫂子,也该来,只有赵老姨娘是厚着脸皮自己来的,一脸很关心顾兰芝的样子。萧老太君现在一心扑在孙女身上,就没理会。
顾兰芝哭够了,洗把脸重新装扮后,出来对萧老太君道:“祖母,我想好了,我要与他和离。”
因为纳妾的事,顾兰芝这几年心里都卡着一根刺,有时候累得慌,她都动过要不就给丈夫挑个老实姨娘的念头,但每次她一提,陆维扬就一口否决,抱着她说他心里只有她,顾兰芝暖暖的,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丈夫。
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陆维扬居然早就养了外室,那庶子怎么看都六七岁的模样了,陆维扬瞒得她好苦!
忍着再次漫上来的眼泪,顾兰芝态度坚定地道。
那样虚伪的男人,她不要了!
萧老太君了解自己的孙女,虽是庶出,从小却被娇养长大,丁点委屈都不愿忍,只是和离事大,关系女人的一辈子,萧老太君希望孙女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届时无论孙女怎么选择,她都会站在孙女这边。
只是没等萧老太君表态,苗老姨娘先坐不住了,走过去拉住女儿的手苦劝道:“兰芝你说什么傻话,你若和离了,你让季安怎么办?他才九岁,你忍心叫他小小年纪就与母亲分离?”
“就是就是。”赵老姨娘也走过来,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顾兰芝:“兰芝啊,你是正经的永安伯夫人,那个外室再受宠也绕不过你去,就算进了侯府,她也得先给你敬碗茶,事事低你一头,你一生气让了位子,回头姓陆的娶她进门怎么办?到时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季安孤零零的如何应付?再说了,男人纳妾是常事,就算头两年夫妻恩爱,时间一长男人都会变心,你该把心思放在孩子上,别计较太多。”
顾兰芝本来挺坚决的,被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长辈一说,不禁动摇起来。
柳氏很想与赵老姨娘对着干,可想到陆季安,柳氏就不想拿顾兰芳的婚姻大事与赵老姨娘赌气,因此也劝道:“兰芝啊,母亲知道你生气,是该生气,陆维扬这事办得不厚道,他欺负你,也没把咱们承恩侯府放在眼里。这样,你先领着季安在家里住几日,晾晾陆家,等陆维扬诚心悔过了,你再随他回去。”
顾兰芝瞅瞅嫡母,再看看身边的生母,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萧老太君:“祖母,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老太君沉着脸道:“你且回兰院住下,其他的事,祖母替你做主。”
顾兰芝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苗老姨娘陪女儿走了,娘俩刚走不久,门房派人来报,姑爷陆维扬来了。
赵老姨娘眼睛一亮,想留下来看热闹。
萧老太君斜了她一眼,将赵老姨娘、曹氏婆媳俩撵走了,只留了正房的柳氏、俞氏。
陆维扬来到万春堂,只见萧老太君、柳氏、俞氏三代主母,没见到妻子,便知今日他是没机会与妻子当面说话了,遂低头走到萧老太君面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错过,并无任何狡辩之词。
萧老太君的身份摆在那儿,有些难听的话她想说却不适合说,就递了儿媳妇柳氏一个眼色。
柳氏一心瞪陆维扬呢,没看见!
俞氏瞧见了,立即扮起黑脸,以嫂子的身份,训了陆维扬一顿:“伯爷,兰芝在我们侯府可半点委屈都没受过,想当年她为了给你们陆家绵延子嗣,差点丢了一条命,你却这样对她,你也是读书明理的人,怎么忍心?”
陆维扬满面羞愧,低头道:“嫂子教训的是,维扬知错了。”
萧老太君终于接口,淡淡问:“那母子三人……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维扬抿了下唇。
萧老太君见了,冷笑道:“怎么,一个不知廉耻、与你无媒苟合的女子,你还想接她回府?”
萧老太君发怒,连当今圣上都要发憷,陆维扬下意识地道:“维扬不敢,只是那三个孩子……”
柳氏气道:“你还有脸提!”
陆维扬沉默。
俞氏叹道:“伯爷,不是我说你,你想纳妾,兰芝会不许吗?你光明正大的提出来,兰芝或许会难受一阵,但也就应了,姨娘、孩子的名分该给都给,可你不走明路,背着她在外面养外室,既伤了她的心,也落了她的脸面,往后你让她怎么出门做客?”
俞氏说话虽然比柳氏客气,却句句都戳中了陆维扬的心窝。
自己犯错在先,陆维扬主动道:“孩子我会接进伯府,夏氏继续住外面,永生不得入陆家一步。”
萧老太君面露讽刺:“住外面?这么说,你以后还打算去找她?也罢,既然你舍不得那个夏氏,我们顾家成全你。李嬷嬷,你去准备笔墨纸砚,请伯爷写封和离书,从此顾、陆两家再不相干。”
李嬷嬷转身就去准备了。
陆维扬大惊,眼看李嬷嬷去了偏室,陆维扬急道:“老太君,您,您别这样,好,我答应您,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见夏氏,只求老太君别再提和离!”
夏怜于他,只是一朵供他散心解乏的路边野花,顾兰芝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萧老太君刚要说话,一个小丫鬟喜滋滋地跑了过来,老远就高声报喜:“老太君,侯爷回来了!”
丈夫回来了?
俞氏一激动,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柳氏、萧老太君同样扬起脖子,殷切地朝外望去。
只有背对门口跪着的陆维扬,全身突然冒出涔涔冷汗。
承恩侯顾崇严,当今圣上的亲表弟,也是本朝最英勇无敌的大将军,陆维扬犹记得他与顾兰芝成亲那日,顾崇严曾握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伯爷,我就兰芝一个妹妹,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敢欺负兰芝,就别怪我这双拳头。”
男人在笑,可捏着他肩膀的那只大手,却几乎捏碎他的骨头。
第6章
顾崇严三月里离开京城,去冀州平叛,转眼已经离家快四个月了,他想祖母,想母亲,想妻子,更想家里的三个儿女。回侯府的路上,顾崇严已经开始设想与家人团聚的温馨场面,然而当他跨下骏马,却发现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顾崇严不由地扫视一圈。
管事见了,心想,老太君在审陆姑爷呢,小公子小小姐们都被要求乖乖待在自己院里不许出门,谁能来接?
管事走到侯爷身边,简单解释了一番:姑爷养了外室,姑太太哭着回来了,现在姑爷正在老太君那儿赔罪。
顾崇严听完,原本春光明媚的俊脸,瞬间冷了下来。
铠甲也不脱了,衣裳也不换了,顾崇严大步朝万春堂走去。
大将军魁梧威严的身影一出现,俞氏又甜蜜又紧张,丈夫长得既健硕又俊朗,每次小别后再见,她都会涌起一种新婚夜时的悸动,心砰砰砰地跳,为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而慌张。不过,现在在外面,俞氏稳重地隐藏了她的盼夫心切。
柳氏骄傲地看着她唯一的儿子,赵老姨娘再受宠又如何,生了一个文弱病秧子,当年靠冲喜才捡回一条命,哪像她的儿子,自幼习武,战场上披靡无敌,是全朝百姓眼中的大英雄。
萧老太君也非常满意自己的嫡长孙,要不是俩孙子、孙女都懂事,重孙重孙女伶俐可爱,就凭那一嫡俩庶的儿媳妇,真不值得她活这么久。
“崇严拜见祖母、母亲。”身穿铠甲,顾崇严动作利落地跪在萧老太君与柳氏面前,看着二老道:“崇严不孝,外出这么久,没能在二老面前尽孝,让祖母、母亲受累了。”
柳氏笑眯眯地,扶起儿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样,没受伤吧?”
顾崇严摇摇头,目光扫过娇美的妻子,因时机不对,他朝妻子微微颔首,马上又看向仍然一脸严肃的萧老太君。
萧老太君朝跪在那儿陆维扬点点下巴,道:“祖母老了,有些事力不从心,正好你回来了,那维扬与你妹妹的事,就交给你吧。”说完,萧老太君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俞氏快步走到老人家身边,孝顺地扶长辈去内室。
顾崇严偷偷递给母亲一个眼神,有些事情,不适合女眷在身边。
柳氏糊里糊涂的,不过儿子叫她走,她就追着去送婆婆了。
陆维扬仰头,惭愧地道:“大哥,我……”
“贤弟为何跪着?”顾崇严不由分说地将妹婿扶了起来,爽朗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是不是兰芝又耍脾气了?”
他越这么说,陆维扬就越惭愧,涨红了脸,难以启齿。
顾崇严松开他的肩膀,神色严肃起来,盯着陆维扬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维扬没办法,低着头,原原本本地解释起来,只是他才刚提及夏怜,眼前黑影一闪,紧跟着,一只铁拳就携卷着万钧之力砸在了陆维扬的右脸上!陆维扬是读书人,体格修长却没多少力气,几乎顾崇严的拳头刚落下,陆维扬也树叶似的跌倒在了地上,人都懵了,双手撑着地一动不动,鼻子那儿吧嗒吧嗒滴下鼻血来。
耳朵里嗡嗡的,陆维扬晃晃头,意识与疼痛一点一点恢复。
“你想纳妾,纳妾就是,养外室算什么?你把我顾家的体面置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