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儿  第79页

他站在高处一甩杆,鱼线带着铅坠飞出去,砸在潭水远处,没入水里,鱼漂慢慢浮在水面。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马扎上,取出烟抽。我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正要甩杆,亮先生赶忙道:“你这是手钓竿,甩个鸡毛杆啊,就在岸边钓。把线垂直下到水里就行。”
  我下了竿,蹲在他的旁边,看着水面的漂。等了片刻,那漂一动不动,我忍不住说:“亮先生,我来不是陪你玩的,我家里还有一堆事,你能不能教我点有用的。”
  亮先生道:“等你钓上鱼再说吧。”
  正说着,远处那漂忽然一动。亮先生站起来,提着杆动了两下,然后猛地摇轮收线,一边收一边左右晃,我看得目不转睛。亮先生嘿嘿笑:“不错啊,出来没十分钟就有收获,看样还挺大的。看我怎么溜它。”
  时间不长,他把线收回来,猛地往上一提,水里蹦出一条黄色的鱼,也就巴掌大小。他把鱼从钩子上摘下,看了看,猛地把鱼朝着极远处一抛,又扔回塘子里。
  我赶忙叫了一声:“别扔啊。”
  “这不是咱们想要的。”他摇摇头。
  “那咱们要啥?”我问。
  亮先生没说话,重新把饵料挂在钩子上,甩杆出去,然后坐在马扎上等着。
  我们没有人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水面,盯着漂。亮先生的漂时不时还能动一下,我的漂就跟长在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这处深潭环境还算不错,四面都有高山高崖,天虽然冷,可风进不来,潭水很少起涟漪,就跟深绿色的镜面差不多。
  亮先生又陆续钓上两条鱼,都是摘了钩然后扔回水里。我大概看明白了,他似乎在等着一种特别的鱼,或许这就是他带我来钓鱼的目的。
  等了一个小时,我是一条鱼都没钓着,只好收杆,重新挂饵,另找地方重新下杆。亮先生忽然道:“小子,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很少有人钓鱼吗?”
  我说不知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这地方对于钓鱼爱好者来说,相当不错了。不算偏远,且山深人静,鱼也不少,为啥就没人呢。
  “以前这里不是水潭,是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学大寨疏通江道,这才把鸭绿江支流的水引进来,下面是活水,通着外面。这片水潭成形前,这里的名声不大好。”他忽然站起来,眼睛盯着远处的漂。
  他拿起鱼竿,开始摇轮,一边摇一边溜,左右的晃。我看到杆头都拽成了月牙形,可见这条鱼分量不小。
  他叼着烟,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子,上抄网。”
  我拿起抄网,全神贯注等在他的身边,这个时候线已经收到最后,他猛地往上一提,一条奇形怪状的鱼跃出水面。这条鱼周身是深黑色的,鱼头奇大,几乎和身体一般大。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气。
  我揉揉眼,确实是黑气。这种黑气寻常人看不到,我是开了灵眼的,马上看出这条鱼不同寻常。
  “抄网!”亮先生喊了一声。
  我赶紧用抄网把鱼兜住,黑鱼在网里不停折腾。亮先生收了杆,坐在马扎子上累得不轻,呼哧呼哧直喘,我出于好心过去摘鱼嘴里的鱼钩。
  亮先生大吼一声:“毛毛愣愣的,你不要命了!”
  我愣了,讪讪收回手。抄网扔在地上,这条鱼上下飞跃,啪啪直响,目测一下,这鱼至少能有一斤半,鱼肉饱满肥硕。
  我咳嗽一声,缓和一下气氛:“今晚回去可以炖汤了。”
  亮先生冷笑:“你仔细看看鱼头,再说炖汤的话。”
  刚才还真没注意,我这么仔细一看,吓得差点没坐地上。这条鱼居然长着一张人脸,眼睛是并排的,有鼻子、有嘴巴,嘴角还长着胡须,尤其那双小眼睛,正看着我们,眼神诡谲,实在形容不上来。
  鱼,据我说知大部分眼睛都是长在头的两侧,没听说过并排长在一起。这条鱼硬说就是人脸,那有些牵强,可是它可怕就可怕在,这张脸在半像不像之间。
  这条鱼,嘴不停动着,吐出沫沫,很像是人在说话。我吓得额头冒出虚汗,喉头上下直动。
  亮先生道:“看到了吗,就这种鱼,今天咱们的任务是钓上十条。”


第一百章 以毒攻毒
  “这是什么鱼啊?”我问。
  亮先生戴上一副劳保手套,从网里抓住这条鱼,用力捏着两边的腮。这条鱼被迫张开嘴,我往里一看,心惊肉跳。鱼嘴里居然长着人一样的牙齿,白白的上下两排,鱼钩正挂在腮帮子上。
  亮先生戴着手套,伸手进去,这鱼不老实,张口就咬。要没有手套的保护,估计手指头能咬骨折了。难怪刚才我要去摘鱼钩,亮先生不让。
  他捏着鱼头,左右摇晃,好不容易把钩摘下来,然后把鱼扔在一旁,让它自己扑腾。这鱼真有个精气神,扑腾老天还没死,尾巴还在扇着。
  “严格来说,”亮先生道:“这不是鱼。”
  “那是什么?”我问。
  亮先生道:“在修这片水潭之前,这里曾是乱葬岗。那一阵真乱啊,六七十年代那会儿,”他盯着水面,陷入了当时的记忆:“那时候人鬼不分,很多人都死在那个年代,尸首没人处理就给扔在这里。还有一些从朝鲜偷渡来的偷渡客,大部分死在江上,或是淹死的,或是被边防军打死的,那个年代,每一年都能从江上飘来百十来具尸体。尸体堆尸体,越堆越多,腐烂不堪,到了夏天蚊虫肆虐,臭气熏天,简直是人间地狱。”
  他在钩子上重新穿了鱼饵,一甩杆抛在深潭远处。坐下来,磕磕烟盒,倒出一根烟,没抽而是递给了我。他继续说:“后来经过数年的改造,引水入潭,挖坝成渠,人们也就淡忘了那段历史。说这话是95年吧,那时候钓友多啊,别说咱们县,就算是丹东市内也有人大老远驱车过来钓鱼。直到出了那件命案。”
  我听得入迷,问是什么案子。
  亮先生说:“当时有两对小夫妻,两男两女四个人结伴来钓鱼。那是个夏天,他们做着烧烤,到了傍晚时候,有个男人钓上了一条大鱼,好家伙,足有三斤多重,杆子都差断了。钓上来之后,他们处理处理,直接放在火上烤。”
  我有了预感,指着还在地上扑腾的人面鱼说:“就是这种鱼?”
  “对。”亮先生说:“那时候,这种鱼不像现在这样像人像的这么明显,多少还有点鱼样。他们处理之后,正吃着,忽然听到有老太太说话,这鱼好吃吗?四个人一开始没当回事,等再听到的时候,四下里一看,大晚上根本就没人。声音又出来了,他们循着声音这么仔细一找,原来是鱼在说话。”
  “鱼说人话?”我惊愕地问。
  亮先生点点头:“那条鱼当时被处理过了,鱼头砍掉,说话的正是鱼头,而且整个鱼头的侧面越看越像是人脸,是一张老太太的脸,鼻子、眼睛、嘴巴俱在,活灵活现。”
  让他说的,我浑身冒凉气,看了看旁边这条黑鱼。这条鱼已经不扑腾了,接近死亡,嘴一开一合的,双眼蒙白无神。
  “然后呢?”我问。
  亮先生道:“然后他们就报警了,这份笔录至今还在警局档案里,哦,县志上也有记载。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顶多就是个有点意思的都市传说,后来的事谁也没有料到。这四个人,开始接连暴毙。”
  我倒吸口冷气:“真的假的?”
  亮先生没搭理我,继续说:“自打这件事之后,就没人到这里钓鱼了。你是要出堂的香童,应该开过灵眼,你看到这鱼什么感觉?”
  我说,这鱼身上有股黑气。
  亮先生点点头:“你大概也猜出来了,这种鱼就是死在万人坑里那些冤魂的凝结怨气。治疗你的鬼遮眼,我有一套方案,必须用到这种鱼。”
  我有点毛骨悚然:“亮先生,能不能具体跟我说说,我胆战心惊的。”
  “呵呵,你就钓吧,什么时候凑够十条鱼再说。”
  我们两个就守在这钓鱼。
  到了下午,亮先生要回去休息,毕竟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又值了一晚上的班,精力有点跟不上。他教会我摇轮钓竿和手钓竿的用法,然后晃晃悠悠走了。临走前告诉我,什么时候钓上十条鱼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晚上钓不到也不能休息,就这么一直钓。
  他还算好心,给我留下一瓶二锅头,几个菜饼子。我饥肠辘辘,守在石头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一近一远两个鱼漂。
  钓到下午三点多钟,乱七八糟鱼倒是钓上几条,可这种人面黑鱼,却一条都没钓上来。我有点焦急,在石头上走来走去,这时鱼竿上的铃铛忽然响动,这是有鱼上钩的警铃。亮先生钓鱼从来不用这个,为了方便我这个棒槌,新装上去的。
  铃铛响动的是手钓竿。手钓竿无法摇轮,只凭手劲往上提。我使劲这么一提,杆头弯了,好家伙,是条大鱼。
  我提着杆子,不敢使劲往上,生怕杆子断了,只能一左一右这么溜。这是亮先生教我的,把鱼溜累了再说。
  觉得差不多了,我猛地一提,线出了水,下面的钩子上果然挂着一条大黑鱼,正是人面鱼。
  一看到这鱼,我手有点软。这条鱼比刚才第一条还要大,而且鱼头和身体的比例已经接近一比一。鱼头上面的五官极其生动,两只小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我还看到脑袋两侧有两个小小的尖尖角,类似耳朵。
  我吓得几乎不敢动弹,鱼钩下就像挂着一颗袖珍的人脑袋。
  随着线转,鱼头上的人脸慢慢转过来,正冲着我。我紧紧盯着这条鱼,大脑一片空白,这张人脸像极了一个女人,眉眼之间甚至还有媚态。
  我害怕这东西,太他妈邪门了,下意识甩杆想把这条鱼甩出去,绝对是个不祥之物。可鱼线下面的钩子,已经在鱼嘴里,怎么甩也甩不掉,而且加剧了这条鱼的痛苦,它在半空甩着尾巴,鱼嘴张的老大,眉眼之间真像一个女人在做哀求。
  我猛地一甩杆,把它甩到岸上。那鱼滚到一堆乱石里,噼里啪啦作响。
  我不敢过去,太吓人了,等着这条鱼自己死吧。
  说来也怪,这条鱼刚上岸,摇轮鱼竿的铃铛也响起来,我赶忙提杆收线,猛地一拽,居然又上了条大鱼。在水下溜了溜,然后把线头提出水面,居然又是一条黑色的人面鱼。
  这条鱼个头也不小,全身散发着浓浓黑气。鱼头上的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我。
  我用抄网把它捞住,扔在岸上,这条鱼也开始扑腾。
  一共两个鱼竿,现在鱼钩全都挂在鱼嘴上,我深吸口气,戴上劳保手套,来到第一条鱼前。这条鱼全身都是泥,混在乱石里,还没消停呢。
  我咬咬牙,握住它的身子,鱼周身滑腻,张着大嘴看我。
  我仔细一看,它竟然吞钩了,整个鱼钩都吞进肚子里,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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